李亞麗

1915年堅忍號在浮冰中破碎
一個世紀前,一隊人馬為跨越未知的南極大陸而險些喪命,吃盡苦頭,最后在抵達之前,探險船止步于大西洋最南端的威德爾海。
一個世紀以來,有志之士為找到未知的沉船遺跡而傾心注力,終于在2022年,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今年2月,由“福克蘭海事遺產信托基金”安排的破冰船S. A. Agulhas II,由南非開普敦開出。船上的“Endurance 22”探險隊,在南極附近的威德爾海域,發現了已消失107年的堅忍號(Endurance)。
為什么要如此執著地尋找這艘船?在技術資源均匱乏的年代,又是什么驅使船上的人勇敢前往人跡罕至的南極大陸?
歐內斯特·沙克爾頓,一個出生在愛爾蘭的探險家,在20世紀初兩次參與對南極的探索。雖然勇敢的嘗試為他帶來了名望和爵位,但他的夢想仍未實現。反而,挪威人羅德·阿蒙森搶先一步拿到了最先到達南極的殊榮。
于是,擁有遠征英雄夢的沙克爾頓在1914年張貼了招人廣告:誠邀強者加入穿越南極大陸的征途,要求是,能夠忍受潛在的危險、微薄的薪水、刺骨的嚴寒、長達數月的極夜、不能確保安全返回等;但若探險成功,必定會有榮耀和認可。
你永遠不能低估,成為“英雄”,對一個男人意味著多大的誘惑。這則廣告吸引了約5000人應召,從士兵到劍橋出身的科學家都有。最終,27位船員選定。
出征艦船被沙克爾頓命名為堅忍號,這取自他的家族格言:“通過堅忍征服一切。”先前的錯誤,使他錯失最先征服南極的良機,他下定決心不再重蹈覆轍。
這則廣告吸引了約5000人應召,從士兵到劍橋出身的科學家都有。

吸取了挪威人的經驗,沙克爾頓帶上了69只加拿大雪橇犬,同時,準備了跨越南極大陸的1500英里旅程所需的食物。
根據計劃,他們將通過威德爾海接近南極—這片遍布冰川的海域入口位于南喬治亞島,然后,他們要橫穿南極大陸,到達羅斯海。
1914年8月,經過7個月緊鑼密鼓的準備之后,沙克爾頓帶著他的隊友們計劃起航。然而就在此時,一戰在歐洲爆發了。沙克爾頓向上級提出,他的隊員們可以留下來為戰爭盡一份力。
但海軍部用一個簡單的詞語就回絕了他的提議:繼續。于是,這場未知的南極之旅就此啟動。
堅忍號一路南下,在當年11月到達大西洋南部的南喬治亞島。
這是探險隊前往威德爾海之前的最后一個停靠港,也是個捕鯨者的聚居地,由捕鯨公司控制。
沙克爾頓和隊員們在這里等待了整整一個月,期待南半球春季寒冷的天氣能稍有緩和。
船員們抓住了寄信回家的最后機會,領航員休伯特·哈德森這樣寫給他的父親:“敬愛的父親,上次寫給你還是起航前,目前我跟隊員們相處得很愉快,相信以后也是如此,我希望我能在19個月后重返家鄉,然后就直奔前線。我們身處在一個多么美好的時代。”
然而到了12月,天氣并無明顯好轉,但沙克爾頓深知,如果想充分利用南半球這個極夏,就不能再做拖延了。在他的后方,歐洲正處于戰火之中;而曾經他兩次與實現夢想失之交臂。現在他已年近四十,而且將所有的資源投入其中,這是最后的機會。
1914年12月5日,堅忍號離開了南喬治亞島繼續向南。第三天,他們就遇到了勁敵:浮冰。
無邊無際的浮冰帶之中,只有狹窄的水域。在這長達1000英里、錯綜復雜的水路里,如何操縱堅忍號向南極移動,成了巨大挑戰。
6周之后,堅忍號距離南極大陸只有100英里了。
然而此時,堅忍號進入了一片滿是大塊碎冰的海域,舉步維艱。他們被海冰層層困住,所有人拿著鎬和鏟子,開始鏟冰。然而兩天之后,他們勘探發現,余下的冰層是無法被人工開鑿的,船隊的氣氛開始像浮冰一樣凝結。
每個人此時心中的問題是:“我會活著回去嗎?”

2022年3月9日,探險隊船員取回了一架水下無人機
這也意味著,在春天來臨之前,他們將會一直被困在這里數月。沒有無線電,食物淡水緊缺,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里。距離目的地僅剩一天的航程,而他們就在這時被挫敗了,似乎命運總喜歡跟人開玩笑。
然而,沙克爾頓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樂觀。作為領導者,他始終保持樂觀,并將這樣的態度傳遞給隊員,大家團結一心,士氣被激勵,開始了過冬的準備。他還讓大家知道,與遠征的目標相比,他更在意的是大家的安危。
在漫長寒冷的冰上生活里,狗狗很快成了大家不可或缺的同伴,四只小狗的出生讓隊員們心生溫暖。
每周有留聲機音樂會,舉辦理發比賽……大家像犯人一樣生活,又像在監獄中,期盼有一天可以重返世界。
1915年10月27日,堅忍號被冰困住的十個月之后,沙克爾頓下令棄船。夜里,沙克爾頓自己在船外的冰層上躊躇踱步,沒有什么比看著自己的夢想被破滅,更能摧毀一個人的了。
11月21日下午5點,堅忍號徹底沉船了。每個人此時心中的問題是:“我會活著回去嗎?”
以沙克爾頓樂觀的性格,他并沒有因此而陷入絕望。即便一個目標失敗,他還會有新的目標。在他的日記中,沙克爾頓寫道:“如果我不能穿越南極大陸,那我就要把我的人全部活著帶回來。”如果有人喪生,這對沙克爾頓來說才是真正的失敗。
從被困開始,冰層已經帶著他們漂移了1300英里,繼續漂移有可能會帶他們到達陸地,但也有可能使他們葬身大海。
棄船一個月后,由于坐骨受風寒,沙克爾頓躺了兩個禮拜。恢復之后,他做了一個決定:開始第二次陸地之行。

2022年3月9日,Endurance號沉船的拖尾欄桿、船輪和船尾甲板
全員拉著一噸多重、裝滿供給品的救生艇,破除擋路的冰脊,跋涉前行。慢慢,他們周圍的冰開始瓦解。冰塊變得很薄,以至隊員們能夠感覺到海水上漲。最后,沙克爾頓覺得他們應該上船,前往一座小島。
離他們最近的是克拉倫斯島(位于南極洲南設得蘭群島的最東端)和象島(南極洲海岸附近),在北面大約160公里。另一個地點迪塞普遜島,距離超過240公里,但島上可以為遇難船員提供物資。沙克爾頓選擇了后者。
三只小小的救生艇上載了28人,沒人知道要多久才能登陸。日子過得很痛苦,無法找到穩定的浮冰,他們在黑黑的海里無助地度過黑夜,許多人遭受著痢疾的折磨,甚至痛哭失聲。沙克爾頓意識到,此時他必須不惜代價登陸。
于是,他們改變了航向,前往象島。
最終,在浮冰上漂流了5個多月之后,他們到達象島海灘。這是他們時隔1年零4個月后,再次踏上陸地。
有些人因饑寒交迫顯得瘦弱不堪;有些人遭受暫時性的失常,像癱瘓一樣發抖;有的人像喝醉了似的,在海灘上搖搖晃晃;有些人把臉埋在石頭里;有些人甚至陷入了半瘋狂的狀態,一個人拿著斧頭,直到殺死了大約10只海豹才放下。
然而,雖然到達了陸地,但這個偏遠小島沒有任何資源,遠離所有能想到的航線。
于是,沙克爾頓決定,由一部分人前往南喬治亞島尋求支援。最終,沙克爾頓帶著4位最強壯老練的水手開始行動。而他的得力助手弗蘭克·懷爾德,則負責在象島上繼續帶領剩下士氣低落的“老弱病殘”。
1916年5月10日傍晚,在海上歷經了艱難的17天之后,沙克爾頓一行人成功抵達了南喬治亞島哈康國王灣的入口。可令人再次絕望的是,捕鯨站在島的另一邊。沙克爾頓和兩名隊員,又歷經36小時徒步冰川懸崖,最終到達捕鯨站。
多年后,沙克爾頓將他們對南喬治亞島的成功穿越,歸功于信仰的力量。“我經常有一種感覺,似乎我們是四人同行,不是三人。這件事我對我的同伴只字不提。但是后來沃斯利告訴我,老大,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是一路上有另一個人與我們同行。”
到達捕鯨站三天之后,沙克爾頓一行三人借了條船,啟程前往象島,先后嘗試四次救援行動,才接上了先前被留的隊員,和哈康國王灣的兩位同伴。
幸運的是,在這場艱難而漫長的征途中,無一人喪生。
這一次,沙克爾頓實現了他的征途目標。堅忍號雖然在歷史中永遠地沉入了海底,但沙克爾頓和船員們的“堅忍”精神,卻一直以來鼓舞著心懷夢想的探險家、科學家們。
時隔107年,堅忍號遺骸終被發現,人們以此來紀念逝世百年的沙克爾頓,而這場南極之旅也終于畫上了句號。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