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元錢的記憶

王延昌

國慶節假期，我在家里期待著一位老人的到來。淅淅瀝瀝的秋雨一直下個不停，氣溫驟降10度左右，我擔心老人因天涼不能成行。果然，表姐打來電話，說老人最近身體不太好，回老家時間再定。我的擔心成了真。

相約的老人是我的遠房大舅。我與大舅的“緣分”要從43年前說起。我7歲那年春節剛過，父親帶著我們去給姥姥拜年。那時母親已去世4年了，可每年我們都去給姥姥拜年。姥姥家在運河邊上，冬天真冷，我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后座上，到了姥姥家腳凍得已沒有了知覺，就趕快上炕去捂腳。給姥姥拜年要真磕頭，只見姥姥坐在炕頭上，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坐在坑沿上與姥姥說話。給姥姥拜完年，父親說，這是你大舅，給大舅拜年。我又給大舅磕了頭，大舅一把抱起了我，夸我長得文靜，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人民幣塞到我的手里，說這是大舅給的壓歲錢。我抬頭看著父親，父親說大舅給的就拿著吧，于是一張“大票”到了我手里。我走出屋子，展開那張人民幣一看，面值5元。那時水果糖1分錢一塊、冰棍3分錢一根，這5元錢真是“大票”了，頓時我感到幸福滿滿，偷偷地將錢藏進衣服的口袋里。

我一直想念著這位大舅，轉眼間過了40多年。前年我參加老姨孫子的婚禮，酒席間有一位老人與老姨、老舅在一桌上說話，他頭發花白，腰板挺直，穿著一身褪色的綠軍裝，胸前掛滿勛章。我走到桌前模糊地認出他就是給過我壓歲錢的大舅。我給老人家敬酒，喊大舅好，老人沒有認出來。我說，四十多年前您給了我5元的壓歲錢還記得嗎？老人想了想說：“早忘了。唉，那個年代生活都比較苦，我一個月工資三十多塊錢，但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日子也是很緊。現在人們生活條件都好了，可不能忘了過去呀！”我點頭答應著。

想念多年的大舅終于聯系上了，于是我加了老人的微信，想多了解老人的故事。大舅雖已到耄耋之年，但對過去的很多事情記憶還很清晰，有時給我發文字，有時發語音。就在國慶節前，大表姐把大舅佩戴的獎章和參軍時的老照片發給了我，照片上大舅騎著高頭大馬，挎著盒子槍，威風凜凜，一枚枚勛章有的金光熠熠，有的因歲月久遠而斑駁，我仔細辨認：東北解放紀念章、華北解放紀念章、解放西南勝利紀念章、湘西剿匪勝利紀念章、抗美援朝紀念章、中國人民志愿軍軍功章（朝鮮頒發）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紀念章、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紀念章……這些勛章記錄了這位老兵曾經的榮耀。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大舅說，為了新中國的成立，為了人民過上好日子，很多戰友犧牲在戰場，自己幸運地活下來，不僅要替戰友們好好活著，更要為黨和國家多做些事情。我懷著深深的敬意，尋找著老人的戰斗記憶。

大舅1929年11月出生在天津南運河畔的靜海縣（今靜海區）陳官屯。18歲參軍入伍，參加過塔山阻擊戰、平津戰役、湘西剿匪、解放大西南、抗美援朝戰爭。

大舅對戰爭中經歷過的生與死，總是一帶而過。老人退休后也沒閑著，每天讀書、看報，參加紅色傳統教育活動，還是兩所小學的紅色傳統教育輔導員，每逢“六一”“七一”“八一”“十一”等節日就更忙了，有時一天要參加好幾場宣講教育報告。

五元錢是我永久的記憶，大舅的事跡更是深深地感動著我。我與孩子們一起分享大舅的故事，對老一輩革命軍人更是充滿著崇高敬意，沒有他們的流血犧牲，哪有新中國的建立，哪有今天的繁榮昌盛？

女兒在外地上大學，通過微信知道了大舅的故事，她給我留言：“老兵雖暮，但凋零的是肉身，不朽的是精神！向老兵致敬！”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