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旺的
(云南少數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規劃辦公室,昆明 650021)
伴隨著佛教傳入而誕生的中國傣文貝葉經,借助宗教文化的傳播得以產生、發展,一經產生之后就超出了宗教的范疇,在傣族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各個方面被廣泛使用。千百年來,傣族人民刻寫、供奉貝葉經,在宗教儀式中共同緬懷過去,期待未來,鼓勵當下。因為宗教儀式需要而被刻寫和謄抄的傣文貝葉經,成就了數以千計的傣族傳統文化藝術家、文學家、醫藥師、歷算師、歌唱家等賢人能士。這些賢人能士共同奉獻,影響整個傣族社會,他們用貝葉經里具有一定宗教戒律的內容制定相關準則,從而維系整個傣族社會;他們同心協力,通過與貝葉經有關的宗教儀式,團結整個傣族社會成員,從而形成一個特色鮮明的社會結構。
貝葉經對傣族社會結構的影響深遠,使之形成了以佛教文化為特征的傣族文化,也被概稱為“貝葉文化”。“貝葉文化”可以看作是傣族社會的一種重要文明。我們研究傣族貝葉經、貝葉文化,實際上就是在研究傣族文明,它是一種與宗教有關但又有自己獨特之處的文明。翻譯出版《中國貝葉經全集》是研究傣族文明、探索貝葉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
《中國貝葉經全集》共100卷,收入經書137部。按內容大致可以分為佛教教規教義、故事、警世格言、詩歌、醫藥典籍、理論著作、祈禱詞、天文歷法、占卜書、鄉規民約等十種類別。
1.佛教教規教義類
2.故事類
全集共收入53部故事,這些故事里面包括了佛本生故事、機智人物故事和斷案故事等。
(1)佛本生故事
(2)機智人物故事
(3)斷案故事
3.警示格言類
4.詩歌類
5.醫藥典籍類
6.理論著作類
7.祈禱詞類
8.天文歷法類
9.占卜書類
10.鄉規民約類
早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內以黃惠琨、張公瑾、方國瑜、江應梁、王懿之、秦家華、高立士為代表的專家學者們,就傣族貝葉經、傣族貝葉文化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及分析。僅從1990年4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貝葉文化論》一書中所附的“索引”就可以看出當時國內外關于傣族文化、傣族文明、傣族貝葉經的研究相當活躍,所涉及的學術領域相當廣闊,無論是歷史的縱剖和社會的縱橫,還是學科的側視,都有豐富的成果,構成了傣族文化研究的總體規模。[1]云南省民族宗教事務委員會在云南省委省政府的指導下,聯合各州市尤其是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相關文化部門及云南大學、云南民族大學等院校,對傣族文化遺產做了大量的發掘和集中研究,老一輩學者不懈地探幽發微著書立說,中青年研究者成批涌現,著作源源問世,研究的廣度和深度不斷出現新的突破。隨著傣族文化領域的學術研究態勢節節攀升,對傣族貝葉經的關注度也越來越高。直至2001年4月13日,首屆全國貝葉文化學術研討會在西雙版納召開,胡廷武先生發表的《中國貝葉經價值論綱》引起了媒體重視,該文于5月刊載在《云南日報》。這篇文章使研究傣族文化的專家學者們產生共鳴,還積極呼吁相關部門和社會力量抓住時機對傣族貝葉經進行一次集中翻譯。
21世紀的中國,中華民族邁著雄健的步伐,實現著前所未有的百年復興,中華大地上一派生機盎然,中國各民族的經濟文化事業欣欣向榮,展現著絢麗多姿的壯美篇章。在祖國建設發展的新時期,云南省結合自身特點,審時度勢地選擇了一條建設云南民族文化大省的道路。云南民族眾多、文化豐富多彩,其中傣族貝葉文化是云南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獨特的價值[2],它對進一步豐富云南省民族文化多樣性起到積極的作用。
鑒于以上大環境,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和云南大學對此十分重視,一致認為翻譯出版《中國貝葉經全集》完全符合國家民族宗教政策。于是,《中國貝葉經全集》翻譯出版項目正式啟動。經過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和云南人民出版社協力運作,項目獲得云南省委省政府的支持,進入了實際運行階段。2003年4月,《中國貝葉經全集》第一卷《佛祖巡游記》出版問世。遺憾的是,此后的一年多時間里,云南人民出版社放棄了《中國貝葉經全集》翻譯出版項目,使得這項工程的進展暫時中斷。2005年4月,昆明漢慧經貿有限公司與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達成合作協議,由該公司投資并負責《中國貝葉經全集》翻譯出版和印制發行等相關工作,同時將《中國貝葉經全集》翻譯出版項目推薦給人民出版社。人民出版社展現出國家級出版社的大家風范,全力支持《中國貝葉經全集》的翻譯出版,并簽訂了合作出版合同——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收集整理,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昆明漢慧經貿有限公司投資印制。
為完成翻譯出版《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的工作任務,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少數民族研究所從有關單位抽調專業人員六十余人參與了翻譯、整理、錄入、排版、校對等工作,其中傣文老專家21人,貝葉經翻譯人員15人,協助翻譯人員12人,翻譯顧問3人,經書整理和錄入排版3人,漢文意譯人員5人。2006年4月,《中國貝葉經全集》1至10卷出版。同年,“第二屆全國貝葉文化研討會”在西雙版納召開。2007年4月,《中國貝葉經全集》11至30卷出版,“第三屆全國貝葉文化研討會”在西雙版納召開。2008年4月,《中國貝葉經全集》31至50卷出版。2009年4月,《中國貝葉經全集》51至70卷出版,同時由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政府主持、昆明漢慧經貿有限公司積極推進出版的百卷文化叢書《貝葉文庫》應運而生。2010年4月,《中國貝葉經全集》71至100卷出版,舉行了竣工典禮儀式。同年,“首屆貝葉文化國際研討會暨第四屆全國貝葉文化研討會”也在西雙版納召開。如是5年,加上前面的4年,一共9年的堅持守望,《中國貝葉經全集》翻譯出版終于大功告成。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和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不斷強調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性,實施若干扶持少數民族文化事業的優惠政策,各級地方政府相繼出臺保護和發展少數民族文化的綱要、實施細則,“世界佛教論壇”在中國召開等,這些都推動了《中國貝葉經全集》的順利出版發行。
《中國貝葉經全集》共有100卷,收錄經書137部。為保持每卷書規模上的大體一致,編者把兩部以上的較短經書合為一卷;把較長的經書分為上、下卷或上、中、下卷。卷數之間在內容上沒有必然的聯系,而是按照分批流水作業,即書稿每翻譯完成一卷,出版社就及時編輯、校改、付印一卷。第1卷與第2卷之間,第3卷與第4卷,直至100卷,都是如此。
全集采用國際大開16開本,精品裝幀,體現國際水平的文化學術品位和收藏品位。每一部作品前面都有內容簡介,以方便讀者了解該部作品的大致內容。每部經書譯者的署名,安排在每卷書后面的環扉上。
同一種古籍,往往有著很多不同的書寫版本,全集優先選用最古老、最完整、最具代表性的版本。貝葉經原本指記錄在貝葉上的佛教典籍,后來有人用棉紙抄寫佛教典籍,所以人們習慣也把這種稿本稱為貝葉經。貝葉經影印件有貝葉抄件,也有棉紙抄件。相對而言,用貝葉刻寫的版本在年代上更為久遠,其記錄的內容也相對更為完整和稀有。在選擇版本的時候,譯者都是優先考慮貝葉刻本,只有在實在找不到貝葉刻本,或者貝葉刻本嚴重破損、內容不全和刻寫年代太靠后的情況下,才會選擇棉紙版本。在全集100卷137部的經書原件里,有30部是貝葉版本,即:第1卷、第3卷、第4卷、第6卷、第8卷、第9卷、第10卷中的嘎里羅嘎里坦、第11卷、第12卷中的跌密呀王子、第13卷中的布罕和宋摩南富翁、第16卷、第20卷、第28卷、第31卷中的吉祥經、第35卷中的頌瑪南迭窩、第37卷、第45卷、第48卷中的冬德冬蒙、第50卷中的蘇萬納捧敏、第51卷中的坦瑪布嘎拉朗瑪、第77卷中的堅固、第82卷、第85卷、第94卷、第96、第97卷、第98卷、第99卷、第100卷。其余的107部都是內容記錄完整、保存年代相對久遠的棉紙經版本。每部只在貝葉和棉紙之間選擇一個版本,內容上沒有重復。個別作品有關于版本、流傳地區等方面的說明,編排在該部作品后面,以供讀者參考。
全集為“六對照”版本,即貝葉經影印件、老傣文、國際音標對老傣文之注音、漢字直譯、漢語意譯、新傣文意譯。其中,貝葉經影印件與老傣文、國際音標對老傣文之注音、漢字直譯之間為逐段對照;老傣文、國際音標對老傣文之注音、漢字意譯之間為逐行對照;而漢字意譯和新傣文意譯與前四個方面,則是以章為單位對照。
傣文貝葉經100卷雖稱為“經”,卻并不全是“經”。從上面內容分類就可以看出,只有五分之一為佛經藏內經典,其他幾乎都是帶有濃郁地域、民族色彩的藏外經典。基于這些藏外經典的語言敘述和表達方式獨具特色,盡管不同譯者的用語不同,不同編輯的修改程度不同,但都要求保持古樸風格、民族古籍特有的表達方式和敘述習慣,做到原汁原味的順暢翻譯。[3]一部分故事性較強的作品,開頭部分有一些例行的誦經或宣佛、禮佛的敬語,看似與正文本身關系不大,但這是其進入佛寺和成為佛教教義讀誦經典的證明,為保持經書的原貌,仍然被保留并翻譯。
全集中的人名、神鬼名、地名、物名及其他專有名詞,在翻譯前10卷的時候,由于缺乏經驗,譯者們所使用的音譯漢字各有不同。比如,在很多部中都出現的人名“帕拉西”、神名“捧某某”、地名“勐巴拉納西”等都是統一的傣文。但是譯者們跟隨喜好,在音譯的時候就會寫成“帕臘西”“帕拉希”“俸某某”“鵬某某”“勐巴臘納西”“勐巴拉娜西”,等等。這讓不熟悉傣族文化的讀者以為是不一樣的名詞。隨著翻譯卷數的增加,譯者們逐步統一規范專有名詞,西雙版納州少數民族研究所也因此而擬定了一個大致的規范,后來的編校基本依循了這一規范。而這個“規范”,也是2014年云南民族出版社編撰出版《傣漢詞典》的基礎。
注釋方面,全集只作解釋性、補充說明性的解釋,不做研究性闡發。注釋條目少而精,注文簡明扼要,并將每一章的漢語譯文放在后面。
《中國貝葉經全集》的翻譯出版是一項基礎性的工作,其圓滿完成是各級領導、各界人士關心支持的結果,是組織者、翻譯者、編輯者們合力營造的結果,也是大集體的智慧和力量凝結的碩果,為之后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必要基礎資料保證。全集的公開出版還體現一種開放的精神,從一開始就預設了各種語言背景的學者都可以參與到貝葉經的翻譯中,這不能不說是具有遠見的行為。全集的翻譯出版對中國南傳佛教文化和傣族傳統文化的保護和傳播,對貝葉文化研究的深入,以及對貝葉文化資源開發都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貝葉文化系統性研究,從一開始就在全國乃至國際學術合作的平臺上展開。由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和云南大學共建的貝葉文化研究中心走過了二十年的歷程,這是中國首家以貝葉文化為研究對象的專門研究機構。除了專職人員外,還有許多來自不同民族的老、中、青研究人員以此為平臺,對這一文化體系進行廣泛的研究。經過不懈的努力,貝葉文化由一個學術名稱的雛形逐漸被社會各界所認識、熟悉和接納。《中國貝葉經全集》翻譯工作期間,召開了三次全國性的學術研討會和一次國際學術研討會。來自全國和世界各地的專家學者共聚一堂,探討學術問題,交流研究觀點。特別是介紹運用現代化手段保護、挖掘以及通過互聯網共享貝葉文獻經典的觀點,不僅提升了貝葉文化研究的層次,而且擴大了影響。
《中國貝葉經全集》的翻譯出版,使得南傳佛教作為一條文化紐帶,在傣族聚居地區和相鄰東南亞地區(主要是南傳佛教流傳地區)的多元民族文化之間建立起聯系,架起一座國際合作研究的橋梁,為不同國家和文化背景的學者提供了共同的探究領域和良好的交流平臺,這意味著我國貝葉文化研究體系走向國際合作的新開端。
從已經出版的《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可以看到,其中不僅包括南傳佛教的三藏經典,也有大量與佛教文化有直接聯系或間接聯系的社會經濟文化文獻。這一現象又正好反映出宗教文化與世俗文化、民族文化相匯融通,也使得貝葉文化突出了特定地區的民族文化核心內容的特點。在過去,國內其他地區的人們對處于中國西南部傣族聚居地區民族文化的了解僅限于表面,國外對中國南傳佛教的情況也知之甚少。《中國貝葉經全集》的翻譯出版和貝葉文化研究的開展,展現出這一地區文化內涵的厚重和豐富,為研究者打開了更加深入地認識我國傣族以及居住于這一地區的其他民族文化的新窗口,也為他們提供了充分展示自身才華的舞臺和極為廣闊的研究空間。
佛教界一般認為,上座部最主要的經典史為《阿含經》。一直以來學界也認為《阿含經》在我國收藏不全,連國家圖書館的書目中也注釋說“小部”(即《小阿含經》)“我國缺”[4]。而《中國貝葉經全集》中,不僅把《阿含經》收集完整,還翻譯成傣文和漢文,這填補了我國佛教研究史上的一項空白。
翻譯出版《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不僅是南傳佛教經典的第一次“大結集”,也是云南省乃至我國少數民族古籍文獻整理工作的一次重大成果。
在《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中,文學作品占三分之二。古代傣族民間文學作品本來就十分豐富,敘事長詩是其中的代表。本次《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中收錄并翻譯的幾十部敘事長詩,都是甄選了存世久遠,無論從內容還是版本都符合古籍文獻標準的文本進行再次翻譯。這些作品中描述的故事情節,把古代傣族的歷史畫卷展現在世人面前。其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環境,豐富而細膩的感情世界,似水柔情的民族性格,加上獨特高超的藝術感染力,令不少讀者為之陶醉,為之神往。就文學史來講,研究“中國文學史”的一些外國人曾說:“中國文學沒有英雄史詩和長篇敘事長詩”[5],這是以偏概全的例證。《中國貝葉經全集》的翻譯出版,足以再次推翻外國人的這個說法,因為《中國貝葉經全集》中收錄、翻譯出版的幾十部敘事長詩,跟藏族的《格薩爾》、柯爾克孜族的《瑪納斯》、蒙古族的《江格爾》和苗族的《古歌》、赫哲族的《依瑪甚》、彝族的《阿詩瑪》一樣,都是國際學術界認可的史詩佳作,是中華民族引以為豪的文學瑰寶。《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的翻譯出版,刷新了中國少數民族文獻古籍整理工作的歷程,極大豐富了我國少數民族文學的體量。
傣族貝葉經是一塊有待開發的富礦,而《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是帶領大家開發這塊富礦的鑰匙之一。文化產業諸如出版、影視、動漫、歌舞、美術、工藝等,都可以從全集100卷中的部分敘事長詩、民間故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創新元素。自《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翻譯出版以來,在國內外產生了較大反響,一些有識之士在這方面已經有所作為。如,昆明漢慧經貿有限公司在《中國貝葉經全集》里面精選部分內容,出版了圖文并茂、通俗易懂、傣漢雙語的精品圖書——《貝葉文庫》100集。國際方面,日本已經對前10卷進行日文翻譯;泰國、緬甸、老撾等學者對《佛祖巡游記》《召樹屯》《松帕敏》等本生經卷開始與自己國家存在的版本進行對比研究。
《中國貝葉經全集》100卷,大體可以看作是傣文大藏經和傣文古籍文獻中比較完整的資料,已經足以讓佛教研究者、民族文獻古籍研究者和廣大讀者,概覽傣文上座部佛教的重要典籍,領略佛教的原始教義,感受傣族古典文學的魅力,從而對成就這一經典的那一片美麗祥和的土地心向往之。[6]
注 釋:
①括號內依次為傣文和國際音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