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以表意”
——延邊朝鮮族紋樣再造與文創衍生設計研究

文/圖：申玲 中國傳媒大學廣告學院2019級碩士研究生舒怡（通訊作者） 教授 中國傳媒大學廣告學院

我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民族文化一直保留著濃厚的地域特色。朝鮮族屬于跨境民族，在歷史上由朝鮮半島遷移到我國東北，主要聚居在東北延邊地區。朝鮮族紋樣凝聚了朝鮮族的文化基因和風格特色。

紋樣（pattern）作為有裝飾的花紋或圖形，以結構整齊、勻稱、調和為特點，由審美而產生，具有審美特點與實用價值相統一、視覺美感和文化立意相統一的功能。紋樣的起源來自于天地自然、生育崇拜、裝飾美感、意向指代等，以視覺為主要載體，根本的目的是為了傳遞信息。延邊朝鮮族紋樣具有我國朝鮮族文化的代表性，在現代物質文明的影響與生活方式的變化下，傳統朝鮮族紋樣逐漸被現代圖案所取代，面臨即將消失的處境。

受農業文明、狩獵文化、薩滿性質的巫俗文化、自然神崇拜、儒釋道文化等方面的影響，朝鮮族紋樣是帶有傳統意義的具有民族象征性的外在形態與內部文化的融合，也是精神與物質的統一。

延邊朝鮮族紋樣發展至今，擁有著強大生命力。因此，需要當代設計師運用豐富的媒體條件和表現手段，使傳統朝鮮族紋樣得以傳承，并以一種創新的形象更好地融入現代生活里。

一、傳承需求

1.適應民族文化的需求

延邊朝鮮族紋樣的形成并非偶然，而是經過了地域的變化和歷史的變遷，通過與不同時期的時代特征相互融匯、變化發展而來的，吸收了山川河流、花鳥魚蟲、社會生活的養分，不斷適應時代潮流向前發展。即使如今延邊朝鮮族的傳統生活方式在現代化進程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紋樣藝術在民族生活中依舊發揮著不可磨滅的作用，作為一種紐帶將朝鮮族無聲卻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2.適應自身發展的需求

隨著時代的發展，有的手工藝傳統載體開始慢慢退出歷史舞臺。現在朝鮮族紋樣更多地以工業化、數字化的藝術手段與新技術相結合，成為非遺傳承載體和文創產品設計，用燙印、膠印、轉印、絲網印等方式轉移到物件材料上，或轉化成新媒體的藝術交流語言。在科技突飛猛進的前提下，更需要重視激活傳統紋樣的生機活力，在文化作為軟實力的今天，思考朝鮮族特色紋樣的文化立意。

3.適應現代審美的需求

泱泱華夏，源遠流長，“國潮風”“民族風”逐漸席卷全國，走向大眾視野。延邊朝鮮族紋樣凝聚了朝鮮族的審美情趣和文化精神，其蘊含的文化歷史意義是很深刻的。設計師更加需要將朝鮮族紋樣融入到現代潮流中，符合現代人的審美體驗，提高朝鮮族紋樣的辨識度、傳播度與美譽度，以此來充分地展示朝鮮族的民族文化。

4.適應文化交融的需求

依托中華優秀民族文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除了要提升傳統文化素養，挖掘民族精神內涵之外，還要積極推進優秀民族文化與新時代相融合，促進優秀民族文化創新性發展。

優秀民族文化傳播形式的創新要做到兩方面，一方面要結合多媒體信息等現代傳媒手段提高優秀民族文化宣傳的深度和廣度，同時將民族文化中關于民族共同體崇高精神理念全面滲透進當代藝術、傳媒等多個行業領域，以此提高社會大眾了解學習優秀民族文化的積極性，提高優秀民族文化的社會影響力。

朝鮮族創新圓形紋樣 申玲 電腦繪圖 2022年

二、構成元素

采集對象為延邊朝鮮族服飾、器物、民居與建筑的紋樣，根據紋樣的代表性、形象特征、象征意義、應用頻率與運用場合等，從元素構成與設計法則兩方面進行分析，來總結延邊朝鮮族紋樣的代表性圖形符號和視覺思維。延邊朝鮮族紋樣創造出紋樣與吉祥寓意完美結合的文化形式，它是生活情趣的表達、藝術審美的象征和人民智慧的結晶。朝鮮族世世代代追求長壽健康，因此紋樣的主題多以長壽的物像為主。

1.幾何元素

幾何紋樣是用點線面等抽象元素進行排列組合，形成一種秩序美感的圖案，具有簡潔流暢的線條，使用范圍十分廣泛。幾何紋樣既可以作為單獨元素存在，也可以采用對稱、旋轉、重復、疊加等方法形成具有節奏性和韻律感的新圖形。因此，利用相同元素進行不同的排列搭配，所產生的感覺和所輸出的文化內涵也會有所不同。

延邊朝鮮族幾何紋樣使用在服飾、裝飾物、家具和傳統民居等處，如方格紋、萬字紋、用字紋、田字紋、條形紋、井字紋、亞字紋、龜背紋、錢幣紋等。

2.植物元素

延邊朝鮮族植物紋樣種類繁多，是喜聞樂見的紋樣題材，常見的有梅花、牡丹、蘭草、棉花、蓮花、菊花、桃子、石榴、葡萄、芍藥花、木槿花、海棠花、寶相花、忍冬草、唐草、松、柿子、梧桐、楊柳、竹、茱萸、靈芝、辣椒、水稻等花草、樹木與農作物，草木、葉片、枝椏等紋樣也經常搭配花卉紋樣出現。

3.動物元素

朝鮮族對于長壽有強烈的追求，多采用壽命長的動物形象為主要元素，例如鶴、龜等。仙鶴自古被朝鮮族看作是高潔清雅、仙風道骨的神鳥，擁有祝福長壽幸福之意。魚紋在朝鮮族日常生活里出現頻率很高，象征平穩、喜慶和繁榮。朝鮮族傳統婚禮或者小孩周歲禮時的擺桌上都會擺放魚和魚形糕點。老虎的形象自古以來代表勇猛善戰，在朝鮮族傳說中常被視作神，是守護村落祛災辟邪祈福的存在。虎紋經常出現在頭巾上，其被稱為“虎頭巾”。

4.自然元素

延邊朝鮮族居住的長白山區氣勢雄偉，風景如畫。在延邊朝鮮族傳統紋樣中，自然元素應用較為廣泛，包含有日紋、水紋、山紋、石紋、云紋、火紋等種類，表達吉祥意味。云紋代表了風調雨順，火紋象征居家過日子像火苗一樣紅火，希望家庭興旺富裕。在朝鮮族人民心目中，水是神圣的，是純潔的，可以洗滌萬物，能夠帶來好運，是吉祥的象征。

5.字符元素

朝鮮族醬缸紋樣創新設計 申玲 電腦繪圖 2022年

朝鮮族龜紋紋樣創新設計 申玲 電腦繪圖 2022年

朝鮮族長鼓紋樣創新設計 申玲 電腦繪圖 2022年

傳統字符紋樣，是指把某些具有美好愿景的文字直接或變形地運用在圖案里。字符紋是朝鮮族生活里常見的以吉祥文字組成的裝飾紋樣，如“福”“祿”“壽”“喜”“康寧”“多子”等，以及一些蘊含哲理的文字“孝”“悌”“義”“禮”等。這些字符常采用中軸線不對稱構圖，周圍輔以裝飾性元素，表達朝鮮族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意。

朝鮮族篳篥紋樣創新設計 申玲 電腦繪圖 2022年

朝鮮族大鼓紋樣創新設計 申玲 電腦繪圖 2022年

朝鮮族紋樣布藝

三、設計法則

1.構圖特征

延邊朝鮮族紋樣的組合方式和構圖規律，可以分為中軸線不規則紋樣、對稱紋樣、三角構成紋樣、偶數連續紋樣等，這些多樣化的構成形式被運用在不同的地方，例如房屋裝飾、胸口、袖管、飄帶、荷包、鞋面等生活物件之上。紋樣的位置常與功能有關，會根據部位不同采用有區別的造型構圖。衣服袖口或枕邊的紋樣多采用對稱構圖，而服飾補子上的紋樣則常使用獨立紋樣。

2.整體特征

延邊朝鮮族保持了民族性的設計符號，使紋樣成為民族凝聚的文化紐帶，代表民族精神與身份特征。整體性與協調性體現在延邊朝鮮族紋樣的順序排列上，主要在于結構均衡或對稱的形式美基本特征。延邊朝鮮族紋樣在突出主題的基礎上進行多種元素組合，使各個紋樣之間的搭配變得合理而互相協調、互相呼應、相得益彰，展現出一種多重維度的復合美感。

3.秩序特征

延邊朝鮮族紋樣的組合一般以對稱構圖居多，而不同的傳統紋樣元素，再加以不同的組合搭配，會產生不同的秩序性。均衡與對稱的視覺形象，正是秩序性的表現形態。這種有序感不是平淡無奇的復制組合，而是通過改變紋樣類型與形狀，運用一些或大或小的對比變化，注入趣味性和靈動性，使紋樣更具生命力與活力。

4.色彩特征

王安石說：“道立于兩，成于三，變于五，而天地之數具。”這其中“兩”指陰、陽；“三”指天、地、人；“五”指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對應“五色”，即木對青，火對赤，土對黃，金對白，水對黑。五色在道教里也是五帝（伏羲、神農、軒轅、少昊、顓頊）代表色，即應青色、赤色、黃色、白色、黑色。朝鮮族紋樣色彩表現也是立足于五色，因此可以看出道教對于朝鮮族的影響很深。

四、再設計與新增元素設計

基于對延邊朝鮮族紋樣歷史與現狀的深入調研，通過研究其符號元素構成與設計構成法則，提取采集到的顯性紋樣，對傳統單體紋樣元素進行了再設計，再造了自然紋樣（日紋、云紋、山紋、水紋）、植物紋樣（金達萊花紋、松紋、柿紋、蕨紋）、動物紋樣（龜紋、魚紋、蝙蝠紋、鴛鴦紋）及幾何紋樣。筆者還基于延邊朝鮮族的日常生活，吸收體現民風民俗的民物，提煉設計了若干單體新元素（大鼓、手鼓、長鼓、短簫、伽倻琴、細篳篥、陀螺、面具、象帽、醬缸、太極扇、花圖、風箏、包袱皮、繡花鞋等）作為新增紋樣圖式。這些物件雖是具有延邊朝鮮族典型特征的民俗傳統，但之前很少有人把它們設計成為紋樣。筆者在延邊朝鮮族特征物品的選擇上注重代表性和獨特性，通過將其轉變成紋樣元素運用于圖案設計，來保護、傳承與發揚朝鮮族紋樣，采用的創新設計原則是取其精華，繼承發展，進行移情設計。

朝鮮族紋樣文創產品：帆布包

朝鮮族紋樣文創產品：記事本

1.紋樣圖案構造方法

（1）組合重構法。組合重構法就是在構圖上打散紋樣的多種基本元素后加以重新編排。主要包括兩方面的表現形式：一方面是從原有整體中拆解各種元素，打破舊有結構，完整地排列組合成新的紋樣。另一方面是從原來的紋樣元素里面僅篩選出最有代表性的、最突出的部分加以重新構造，并添加近似的元素，組成新的紋樣圖案構圖。

（2）添加裝飾法。添加裝飾法可以分成兩類：一類為內部裝飾法，即在保持傳統紋樣元素的基礎上，增加新穎的紋樣圖案，使得新的紋樣圖形和原有紋樣在內容、形式或情感上遙相呼應，可以運用顏色與肌理對空隙加以合理的填充，使整個紋樣從視覺上更加充實與豐富。第二類則為背景裝飾法，是對原有紋樣圖案的主要背景進行加工處理，來襯托主體紋樣。

2.文創衍生設計的基本原則

（1）實用性原則。文創衍生設計在具備美感的同時，應該滿足良好的功能性和體驗的舒適性，不能因盲目設計而忽略了最基本的實用價值。

（2）地域性原則。可將其看作獨特性原則，因為不同地區孕育出的是不同的文化、風俗與信仰，造就的文化特征也有所不同，需適當突出地域特征，將各地民族文化風格展現出來。

（3）創新性原則。創新性是文創衍生設計的根本驅動力，這不僅表現在設計手法上，也成為判斷文創產品是否能滿足社會大眾審美并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趨勢的關鍵。

3.文創衍生設計的移情設計方法

移情設計是以情感研究為核心的設計手段，是使產品情感化的有效途徑。運用移情設計法可以緩解文創設計中文化情感不夠濃郁的問題。移情設計法對文化特征的提煉可發掘文化核心內容，將其提取轉化為視覺元素運用于文創衍生設計中，向用戶傳達文化內涵。因而在文創衍生設計上需要強調情感層面的感受，注重人文美學，增強情感溝通與輸出，以適應現代設計的趨勢。

本文所談到的移情設計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文化層面，從視覺形式深入到文化內涵，讓使用者由外向內地體驗文化情感。二是創意設計層面，通過觀察生活發現創新點。從用戶視角來觀察朝鮮族文化，運用設計思維將移情體驗融入文創衍生設計的視覺、使用、情感三個維度，應用到以產品載體的朝鮮族紋樣的文化呈現上。

民族文創衍生的移情設計是一種詮釋性的設計手段，不同于傳統的民族志與社會研究方式，它偏向于探究某一族群在生活中的情感等信息，并把這種信息轉化為設計靈感來源。移情設計在少數民族文創衍生設計中的應用，需要盡可能地保留少數民族文化特色，并以審美體驗的視角進行發展，關鍵在于保持創新性和人文性。

民族性文創衍生設計具有實用性和人文性，在滿足對于商品基本功能的同時，需要加深用戶對于民族文化價值的理解，由此實現情感體驗的升級。從設計師的角度來看，技術的能力決定著生產的品質與效率，象征軟實力的文化屬性，將隨著歲月的沉淀而愈發體現它的藝術魅力。依托延邊朝鮮族豐厚的地域文化底蘊進行文創衍生設計，使之更具有寄托美好愿望的朝鮮族視覺風格，進一步提高文創衍生產品的附加值與設計競爭力。

總之，各民族的文化特色組成了中華文明的多樣性。重視延邊朝鮮族紋樣的文化傳承與發展，使延邊地區朝鮮族文化元素同現代設計相融合，對于保護延邊朝鮮族文化的鮮明特征十分重要。如何將延邊朝鮮族紋樣融入現代設計理念，在突破原有局限的同時使人們愈加喜歡，是亟待解決并實現的挑戰。同時，也需要以更加寬容的態度、開放的思想去和日益發展的世界進行交流，在發揚創造力的同時，以創新設計帶來新的力量，唯有如此才可釋放出新的文化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