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苗全球賬單

趙天宇　辛穎

2021年2月24日，北京科興中維公司的工作人員取走剛燈檢的新冠疫苗。圖/人民視覺

一劑低于20元，甚至免費提供。這是當下新冠滅活疫苗的中國采購價。

2022年4月2日，《財經》記者從國家醫保局獲悉，免費接種新冠疫苗以來，國家醫保局先是將新冠滅活疫苗的采購價，降到不超過90元/劑，其后繼續推動企業連續降價，先后降至40元/劑、20元/劑左右。

同時，部分疫苗生產企業免費提供疫苗6億劑。

近期，國家醫保局再次與企業談判磋商，新議定的價格已降至更低，也就是比一劑20元更低。即便放在全球，中國新冠疫苗也屬于低價范疇。

全球已有35款新冠疫苗獲批緊急使用或上市。隨著疫苗生產企業增多和產能擴大，全球新冠疫苗的價格有所降低。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統計數據顯示，截至4月7日，各國新冠疫苗總體每劑的價格為2美元-40美元（合人民幣13元-254元）。

中國已經接種32億劑次新冠疫苗，新冠疫苗費用1200余億元。全球已接種新冠疫苗113.4億劑，目前每天大約接種1391萬劑。這是統計平臺Our World in Data截至4月6日的數字。

這場聲勢浩大的全民免費接種疫苗，采購和接種的費用不菲。不過，各國投入新冠疫苗、檢測試劑的費用，在一些國家的財政部長看來，與新冠大流行造成的資金損失相比，也就是個零頭。

在中國，從2021年2月以來，國家醫保局臨時承擔了與新冠疫苗企業談判磋商疫苗采購價格的工作。

隨之而來，新冠疫苗階梯式的降價，生產企業進入薄利時代。

最早在中國獲批的是新冠滅活疫苗。其中，科興中維的新冠滅活疫苗，自2021年2月附條件上市以來，兩年來，全球累計接種量超23億劑。

2022年3月31日，中國生物制藥（01177.HK）發布2021年報，“聯營公司及合營公司”為該公司帶來136億元的盈利貢獻。而科興中維正是聯營公司之一，中國生物制藥持股15.03%，年報稱“個別聯營公司業績亮麗”。

按上述比例推算，2021年科興中維的盈利水平或在900億元的規模;而2021年上半年，這項盈利水平在500億元左右。

來自國家醫保局的消息，也佐證了新冠疫苗盈利日趨削薄。早在2022年1月14日，全國醫療保障工作會議上已經透出消息，“已完成接種的加強針主要由企業免費提供”。

彼時，加強針為同源疫苗（即基礎免疫和加強針同一技術），因此加強針市場由三種滅活疫苗和一種腺病毒載體疫苗占有。其中，滅活疫苗來自國藥中生北京所、國藥中生武漢所、科興中維;腺病毒載體疫苗來自康希諾。

康希諾在2021年的盈利水平，雖然厚度不及科興中維，但也終于實現了扭虧為盈。

康希諾（688185.SH）年報顯示，2021年營業收入43億元，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19.14億元。原因在于該公司的新冠腺病毒載體疫苗在境內外上市或緊急使用，產品的商業化對公司的營業收入及各項利潤指標，產生了積極影響。

2021年，康希諾的疫苗收入，有七成來自境外，這部分收入為30.57億元，主要來自墨西哥、巴基斯坦等國家。

在中國內地，目前正在使用的新冠疫苗共有三種技術路線：滅活疫苗、腺病毒載體疫苗、重組蛋白疫苗。一位接近醫保局的人士告訴《財經》記者，三種技術路線的新冠疫苗，都在同步持續降價。

新冠疫苗在2021年的收入情況，還有一家企業已經公布，來自復星醫藥（600196.SH）。這家公司是海外一款mRNA疫苗的中國合作方，此款疫苗在中國港澳臺地區接種，截至2022年2月末，中國港澳臺地區已累計接種超2000萬劑。此款疫苗2021年的銷售規模超過10億元。

2022年3月23日在復星醫藥的年度業績溝通會上，復星醫藥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吳以芳告訴《財經》記者，中國港澳臺地區的接種目前進展如常，在中國香港的占有率還是非常高的，在中國臺灣的預約率也很高。

不過，吳以芳說，“中國內地還在審批的過程當中，沒有更多的消息可以給大家分享。”

注：表中價格為美元折算人民幣資料來源：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制表：顏斌

截至2022年3月31日，中國完成新冠疫苗全程接種人數，占全國總人口的88.11%;完成了加強針的人數，達到6.94936億人。

按照2020年全國第七次人口普查的數據，全國14.43億人。完成加強免疫的人，已經接近半數。

人們接種的加強針，共來自七家企業：滅活疫苗來自國藥中生北京所、國藥中生武漢所、科興中維、康泰生物、中國醫學科學院生物所;腺病毒載體疫苗來自康希諾;重組蛋白疫苗來自智飛生物的子公司智飛龍科馬。

眼看著市場上的新冠疫苗利潤攤薄，還有一些企業產品尚未上市，仍在繼續推進。

進度較快的有三葉草生物（02197.HK）的重組蛋白疫苗，預計在2022年中期完成國家藥監局的注冊申請遞交。

瑞科生物（02179.HK）于3月底在港股上市，該公司的重組蛋白新冠疫苗在2021年6月在新西蘭啟動一期臨床試驗。還有成都威斯克生物、斯微生物等公司，也傳出新冠疫苗研發的消息。

依生生物的皮卡重組蛋白新冠疫苗，在2022年3月下旬完成在阿聯酋一期臨床試驗，研究內容是接種過兩針滅活疫苗人群的異源加強針（即基礎免疫和加強針來自不同技術路線）。在依生生物董事長張譯看來，新冠疫苗接下來的機會在于解決突破性感染的問題，也就是在接種新冠疫苗后，預防感染。

新冠疫苗前景如何，人們的判斷不一。

“如果接種新冠疫苗后，人們逐漸免于感染，那么以后的市場空間就不大;但是，如果新冠病毒還在繼續變異，人們接種后難以預防，那么新冠疫苗的研究就還需要繼續下去，還沒有看到天花板。”張譯告訴《財經》記者，預防感染是關鍵。

全球應對奧密克戎變異株的沖擊之下，已有國家開始接種新冠疫苗第四針。

3月29日，美國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局（FDA）授權輝瑞、莫德納（Moderna），為50歲以上的人提供第四針接種，這兩家公司做的都是mRNA疫苗。第四針與第三針，中間需要至少間隔四個月。

同時，12歲以上的免疫功能低下的人，比如接受了器官移植，或者有某些免疫功能損害，也可以接種第四針。

美國FDA把新冠疫苗的第四針，稱為“第二劑加強針”，目前僅局限在輝瑞、莫德納兩款疫苗中。

以色列的一項臨床研究已經證實，18歲及以上人群在接種過兩針基礎免疫、一針輝瑞加強針后，再在四個月后接種一針輝瑞或莫德納疫苗，這些人在二周后的中和抗體水平，比第三針打完五個月的人群要高。這里的中和抗體水平包括了德爾塔變異株和奧密克戎變異株。

目前，第四針沒有發現新的安全問題。

“國內新冠疫苗已經基本不賺錢了。后面的企業還在做，我也看不懂。”一位券商人士對《財經》記者說。

在上述券商人士看來，很多企業的新冠疫苗仍處在研發中，要融資，所以總得做下去。但同質化的新冠疫苗，其實沒必要浪費時間和資源做下去。

無論在國內還是海外，新冠疫苗企業收入不及預期，某種程度上是一個信號。

國金證券在研報中分析認為，康希諾的新冠疫苗銷售收入低于預期。該公司新冠疫苗進入世界衛生組織（WHO）的緊急使用清單（EUL）的進程，低于原預期的2022年初，出于審慎考慮，該券商目前對公司進行的營收及利潤預測，暫不考慮EUL將帶來的海外銷售增量。

注：表中價格為美元折算人民幣。資料來源：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中國國家醫保局

新冠疫苗大贏家之一——輝瑞，預計2022年其mRNA新冠疫苗銷售額為320億美元，這低于華爾街的預期，分析師預計的是340億美元。

2月8日，輝瑞的CFO Frank D’Amelio說，“我需要提醒的是，與2021年新出現新冠疫苗、很少有人接種過的情況相比，今年潛在的光明一面比較小。”

咨詢公司Eurasia Group醫療保健顧問斯科特·羅森斯坦（Scott Rosenstein）認為，盡管許多國家都在接種加強針，但世界大部分地區的新冠疫苗，供大于求。

根據分析機構Airfinity Ltd的數據，2022年全球可能生產超過90億劑的新冠疫苗，但是，到了2023年及以后，對新冠疫苗的需求量，可能會以每年約22億至44億劑的速度下降。

新冠疫苗已到了調整期，直逼中國企業的是疫苗技術需要更新迭代。

多家中國企業志在必得研發出國產mRNA疫苗。目前處于三期臨床研究階段的國產新冠mRNA疫苗，來自艾博生物與沃森生物。

康希諾正在進行mRNA疫苗的技術布局，目前該公司的新冠mRNA疫苗的臨床試驗申請已經獲批。同時，吸入型新冠腺病毒載體疫苗，已完成臨床一二期試驗。

一招鮮，在這個時代不那么靈了。保持對技術的敏感，持續更新換代才能避免陷入內卷。

中國新冠滅活疫苗的采購價，每劑低于20元。這個價格即便放在全球，也屬于低價范疇。

從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最新發布的統計看，全球35款已被使用的新冠疫苗，每劑價格為2美元-40美元（約合人民幣13元-254元）。其中，最便宜的是印度制藥公司Biological E的新冠疫苗，名為Corbevax，是一款重組蛋白疫苗。在印度，每劑的價格僅為1.92美元，相當于12元人民幣。

歐盟使用的一款新冠疫苗也很便宜，3.5美元（約22元人民幣）一劑，這款疫苗出自跨國藥企阿斯利康，是腺病毒載體疫苗，名為Vaxzevria。阿斯利康還出了一款疫苗，在印度生產，技術路線相同，名為Covishield，兩款疫苗就像雙胞胎。Covishield在印度也不貴，2.88美元（約18元人民幣）一劑。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統計顯示，全球最昂貴的新冠疫苗，是在科威特。該國使用的mRNA疫苗來自美國疫苗企業Moderna，每劑40美元，合人民幣已達254元，算是很貴的一款。不過，此款mRNA疫苗在非洲南部國家博茨瓦納，價格是每劑28.88美元，也就是不到200元人民幣;在歐盟的價格更便宜一些，每劑20多美元。

雖然疫苗的供應不再像疫情初期那樣緊張，但錢仍然是個大問題，哪怕在全球視野中也是如此。

“我們需要更加強有力地籌資。”2022年2月18日，WHO總干事譚德塞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呼吁各國填補160億美元的緊急資金缺口，來支持“COVID-19工具加速計劃”，使全球各地都能獲得新冠疫苗、檢測試劑、治療方法和防護裝備。

譚德塞說，與再經歷一年經濟動蕩相比，“160億美元顯然微不足道”。一些國家的財政部長表示，與新冠大流行造成的資金損失相比，這也就是個零頭。

新冠大流行對國際旅游業的打擊很直接。聯合國2021年6月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新冠疫情對國際旅游業的打擊可能導致全球經濟損失4萬億美元。

旅游業的復蘇將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全球新冠疫苗的接種情況。全球人口中，64.6%接種過至少一劑新冠疫苗。全球已接種新冠疫苗113.4億劑，目前每天大約接種1391萬劑。這是統計平臺Our World in Data截至4月6日的數字。

然而，至今全球疫苗接種仍不平衡——低收入國家中，只有14.7%的人接種過至少一劑新冠疫苗。

對于一些錢和技術都不足的政府而言，籌措足夠的新冠疫苗的確是很大的挑戰。各國政府對于新冠疫苗的資金投入，一部分是以億為單位的，而另一部分則需要找外援，要多方籌集才行。

比如，2021年4月6日，美國疾控中心（CDC）宣布撥款30億美元，用于擴大新冠疫苗計劃，這個數字遠超過大多數國家。美國CDC計劃這筆錢用于新冠疫苗的分發、獲取和管理。

一年后，2022年4月4日，美國參議院達成一項協議，計劃以100億美元用于增加新冠檢測、治療和疫苗，其中，至少7.5億美元將用于研究新的變異株和擴大新冠疫苗生產。

在美國，新冠疫苗免費接種，美國CDC表示，新冠疫苗由納稅人的錢支付，并免費提供給所有居住在美國的人，無論是否有保險或移民身份。

3月16日，德國政府批準了價值28.6億歐元的合同，用于購買新冠疫苗，這項合同的期限是在2029年之前。

日本在一年前，2021年1月，已經從緊急預算中預留了大約63.2億美元，以確保居民能夠獲得新冠疫苗。

一些國家在新冠疫苗上，亦有早期研發上的資金投入。比如，疫情之初，2020年3月，英國政府承諾投入2.5億英鎊，以尋找和開發新冠疫苗。

但是，對于部分中低收入國家，能花在新冠疫苗上的錢，沒有那么大手筆。比如，作為中低收入國家的巴基斯坦，新冠疫苗的供應主要來自中國的捐贈和COVAX。COVAX是一項全球的新冠疫苗實施計劃，中國已加入。

2022年1月5日，以色列北部城市內坦亞，人們在一家療養院內接種輝瑞新冠疫苗第四針。圖/法新

來自巴基斯坦、馬來西亞和英國的學者在2021年8月發表一項研究，他們注意到，巴基斯坦政府在2021年-2022年的聯邦預算中，撥款11億巴基斯坦盧比（合人民幣3800萬元），以實現當地至少7000萬人接種的目標。

塔吉克斯坦則在2022年3月14日與世界銀行簽署了一項2500萬美元的贈款協議，世界銀行的款項，用于支持塔吉克斯坦采購新冠疫苗。

按WHO的目標，在2022年中為每個國家70%的人口接種疫苗。可是截至1月13日，在該組織194個會員國中，有36個國家的疫苗接種率不足10%，有88個成員國不足40%。

作為一項在2020年成立的全球疫苗協調計劃，到2022年1月，COVAX已向144個國家和地區提供新冠疫苗，其中85%的疫苗已經運往86個低收入國家。截至2021年9月，COVAX已籌資超過100億美元，目前仍在奔走爭取更多的資金支持。

據媒體報道，雖然COVAX旨在確保貧窮國家能公平獲取疫苗，但去年上半年卻出現了激烈的競爭。

原因是富有國家要求先給它們發貨。如英國在2021年4月向印度一家廠商聲索500萬劑新冠疫苗，到5月中，印度日均感染新冠病毒死亡人數超過4000人。印度繼而頒布疫苗出口禁令。

混亂中，COVAX掉到隊尾，只能等待富有國家捐獻過剩庫存。這意味著疫苗供應變得不穩定。

目前，全球已生產超過110億劑新冠疫苗，足以給全球每一位成年人打上至少一針。

世界各國捐贈疫苗總量達到10億劑。然而，其中一部分疫苗已經浪費了。比如2022年1月，獲分配50萬劑mRNA疫苗的烏干達，因無法在疫苗過期前將之使用，不得不銷毀其中40萬劑;尼日利亞在去年12月銷毀了100萬劑疫苗。

盡管各國都很努力，全球還是呈現接種不足和分配不均衡的態勢，這不但使人類抵御新冠病毒的效力降低，也給全球通航帶來巨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