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歲作家書寫婚姻真相

生活在江西南昌的楊本芬剛過82歲生日。從2020年開始，她的作品以每年一本的速度出版，80歲成為一名作家。2022年2月，楊本芬的第三本書《我本芬芳》出版。這次，她直面自己的婚姻。“我這一輩子走過來，有這么多困惑，就寫出來。”楊本芬對記者說。

“性格不合的夫妻，結了筋又和好”

這種困惑始于20歲。借助小說的敘事方式，楊本芬將過往人生經驗賦予惠才與呂兩位主人公。

惠才就讀的中專學校解散后，她揣著兜里僅有的三塊錢，從湖南只身前往江西尋求出路。異鄉為客，她認識了在縣城醫院工作的呂。呂承諾未來供她繼續讀書，不過他希望先結婚。同是天涯淪落人，惠才自從得知呂和自己相似，出身也不好，便對其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他的相貌，也是她喜歡的，兩人可謂一見鐘情。結婚那天，惠才低頭坐在床沿上時，甚至不知呂的年紀多少、性情如何。

婚姻生活徐徐展開，以一種不由分說的方式。用楊本芬的話形容，“性格不合的夫妻，結了筋又和好”。呂不懂得體貼，惠才需要幫助時，他的回應幾乎總是，“不要搞得嬌生慣養”。

楊本芬覺得自己對伴侶的要求并不高，“能夠疼惜我，愛護我，給我一點溫暖，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講幾句安慰話，就可以了。” 女兒章紅認為，母親情感豐富，父親提供不了她所渴求的精神滋養和所謂的情緒價值。

“你爸爸不是渣男”

故事情節以惠才的視角展開，呂則沒有剖析自己內心的機會，這使得個別讀者在對惠才共情憐恤的同時，拋出了一些較為激烈的發言，看見有人將呂視作“渣男”，楊本芬有些難受，對章紅說：“你爸爸不是渣男。”

“他可能不算一個好丈夫，但絕對是個很不錯的父親。他還是個稱職的醫生，給予過許多人幫助。”章紅對記者說。

第一個孫輩降生后，楊本芬一家請了個保姆幫助照看孩子。嬰兒的尿片要換，丈夫絕不喊保姆，而是喊妻子去換。保姆說：“楊阿姨，虧得你唷，章叔叔也是親外型的人，和我爸爸一樣。”

“所謂的親外型，是文化作為基因在個人身上留下的烙印。老婆是可以隨便對待的。如果我對外人不好，是會有后果的;我若對別人好，則會得到贊許。”章紅分析道。

如同多數傳統婚姻里的妻子一樣，楊本芬為操持家務、照顧孩子付出了更多心力。天長日久，自然有因家庭分工而生的矛盾。

在飯桌上，楊本芬曾指責丈夫“不干活”，章醫生不擅長為自己辯解，有一次輕微提出異議，說自己砍柴、劈柴、種菜，把這些“外面的事”都做了。“他覺得家務事就應該是老婆做的，他既不愛做家務事，在觀念上也認為他是可以不做家務事的。”章紅這樣理解父親。

“沒有第二個人像我一樣哄著你”

1984年，章醫生得了球后視神經炎，視力急劇減退。在長沙住院的26天里，楊本芬無法陪在他身邊。中途她去探視過一次，他像個小孩般執拗地要和她一起回去。第二天早上，楊本芬剛坐上回程的班車，就看見丈夫出現在車邊。“我要跟你回去。”那只沒有蒙紗布的眼睛里浮現出淚光。

相伴大半生，楊本芬說不清丈夫對伴侶的需求，只知道在生活中他很依賴自己。家中電話鈴響，一定由她來接。房子裝修事宜也是她一手安排的。“他真的老了，我現在還是對他特別好的。他也無力傷害我了。”時光逐漸磨平了相互碰擦的棱角，但沒有改變兩人的性情，楊本芬喜歡幽默，樂于制造一些生趣，章醫生則不茍言笑。

“寶氣”，在楊本芬的家鄉方言里指的是喜歡談笑、談笑有時不得體的人。有時，這個詞從章醫生口中蹦出，化作對妻子的評價。她不以為意：“有朝一日，我不能寶氣了，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沒有第二個人像我一樣哄著你。”

（摘自《南方周末》 朱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