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數字不僅在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在文學作品中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許多作家在作品中用數字符號來表現各種象征意義,《雙城記》也是如此。但以往的研究者過多關注于《雙城記》中顏色、行為等符號的象征意義,卻忽視了作品中一直強調的數字符號。狄更斯用具有不同含義的數字符號與不同人物相對應,研究這些數字符號的象征意義可以深刻明了地看出作品想要表達的人道主義思想。
關鍵詞:雙城記;狄更斯;數字;符號學
數字是一種世界性符號,更是一種重要的文化符號,在不同的民族文化中被賦予了不同的文化內涵。而通過民族對于這些數字的不同情感的解讀,可以從符號學角度來進一步研究作品的內涵。《雙城記》創作于英國工人階級與資產階級矛盾斗爭日益加劇的社會背景下,1857年至1859年的經濟危機,更是引發了工農群眾對黑暗現實的不滿。狄更斯是典型的資產階級人道主義者,用《雙城記》真誠地同情勞動人民所受的苦難,憤怒控訴封建貴族的滔天罪行。作者用“愛總是要比恨有力得多”的觀點,與鮮明對立的紅色與金色的顏色對比象征將人道主義貫穿全篇,但更需要注意的是其中數字符號蘊含的狄更斯的人道主義思想。
一、數字符號與思想傾向
符號學是有關標記、記號的一般理論的科學。皮爾斯將符號定義為任何一個事物,它一方面由一個對象所決定,另一方面又在人們心靈中決定著一個觀念。而對象又間接決定著后者那種決定方式,這種決定方式可命名為解釋項。因此,符號與其對象、解釋項之間存在著一種三元關系。符號對人類社會的發展非常重要,它記錄了人類生活的交流形式和溝通方式,而數字也是解釋并記錄人類生活的一種符號形式。“數”是人類把握世界的原始思維工具,公元前就有畢達哥拉斯學派闡釋的“數是宇宙的來源根基,自然界是受數字支配的”理念。由于受到文化傳統、宗教信仰、語言崇拜、地理環境等方面的影響,許多數字在人們心靈的數字世界中已經被神化,逐漸成為“天數” “神數”,有著極其豐富的內涵和外延。這些數字作為符號在時間的演變中有著特殊的含義,同時人們也反過來使用數字符號來展現出自身想要展現的內容、思想與情感。因此,數字并不單單只是用來計量和換算的一個符號,它在人類文化中有了更多深遠含義的同時,也在作家筆下的作品中有著特殊的深意,而這些深意正是能體現作家思想傾向的依據。狄更斯《雙城記》就利用這樣的數字符號,將具有不同深意的數字符號與其相展現的人物與行為緊密結合,用具有正面意義的數字符號與作品中的正面人物搭配,足以從數字符號的象征意義中看出作者的人道主義思想。
二、正面人物與數字符號
《雙城記》中使用眾多正面數字符號與正面人物進行搭配,不管是博愛的馬奈特醫生、善良的馬奈特小姐還是不與強權為伍的查爾斯等等正面人物都有其相對應的數字,給讀者一種強烈的正面象征意義,以此來展現作者的思想傾向。
(一)數字“3”
在羅馬神話中,“3”被視為神性、尊貴和吉祥的象征,以“3”來象征神性比比皆是,如世界由三位神靈統治。畢達哥拉斯把“3”稱為完美的數字,因為它代表出生、生命和死亡,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代表男人、女人和孩子[1]。同時,基督教中有三大美德:忠誠、希望、仁愛,基督教的教義也是圣父、圣子和圣靈“三位一體”[2]。總而言之,所有這些都賦予“3”以崇高和美好的感情色彩。因此,用“3”這個數字來形容某個人,更是暗示其本身性質的正面與優秀。而在《雙城記》中,“3”這個數字與仁愛、寬容的馬奈特醫生聯系緊密。
馬奈特醫生三次“變癡”,并且每次“變癡”的導火索都是封建貴族。馬奈特醫生第一次“變癡”是因為不滿伯爵兄弟仗勢欺人的行為,寫了舉報信卻被貴族強權強加罪名入獄十八年,使得他精神變癡,而女兒用親情喚醒了馬奈特醫生。“他(馬奈特醫生)那頭冰涼陰冷的白發和她光輝燦爛的金發混在一起了,金發溫暖,照亮了他的白頭,仿佛是自由之光照遍了他的全身。”[3]70之后,他就又是一個精力充沛的人了,意志堅定,辦事利落,行為果敢。而當查爾斯向馬奈特醫生袒露自己的身份時,雖然馬奈特醫生早已知曉查爾斯是害他入獄十八年的侯爵的侄子,依舊為了女兒的愛情選擇隱瞞。但馬奈特醫生仍是“變癡”了,他又拿起了那套做鞋的工具,將以前沒完工的活計,像往常一樣放在那里。這是馬奈特醫生第二次“變癡”。而當馬奈特小姐嫁給查爾斯離開家后,馬奈特醫生的臉又恢復到昔日那種憔悴枯槁的模樣,像鞋匠做鞋那樣忙著干活。[3]269這是馬奈特醫生第三次陷入神志不清中。侯爵的強權與仗勢欺人只會讓人“變癡”,而只有親情與真愛才會救贖他的“變癡”,讓他重新變回自己。從這些完全可以看出狄更斯《雙城記》所要展現的人道主義思想。無論是面對十八年的監獄生活,還是使他蒙冤入獄的貴族的侄子,雖然他在地獄般經歷的影響下會“變癡”,但是愛總會讓他恢復[4]。馬奈特醫生是“仁愛”的化身,有著寬容的胸懷和博大的胸襟,所以數字“3”這個帶有崇高和美好的符號在作品中被用于馬奈特醫生。馬奈特醫生也是巴士底三個監獄的巡回醫生。同時,“3”這個數字也與作品中的其他人物相關。《雙城記》中特意強調,馬奈特小姐在與查爾斯結婚前的清晨三點為父親禱告,查爾斯在作品中第一次出現是一個三歲大的孩子。當查爾斯入獄后,馬奈特醫生安慰女兒:“監獄里有一個高高的窗戶,下午三點鐘時,他(查爾斯)有時候能靠近那兒。”[3]376同時,馬奈特小姐每日想辦法去看望查爾斯。終于,在她上那兒去的第三天,那工人注意到了她。[3]377卡爾登頂替查爾斯就刑的最后時刻也是三點。數字“3”運用在同樣純潔、善良的馬奈特小姐和大膽反抗貴族階層對貧農欺壓和剝削的查爾斯與為愛勇敢犧牲的卡爾登身上,由此可見狄更斯的人道主義思想。
(二)數字“7”
“7”在英語文化里是一個神奇而又吉利的數字。在《舊約全書》中,7被使用了77次,由7產生的變化表明它本身具有“法力”[5]。上帝創世,第七天休息,被稱作“圣安息日”;約書亞帶著七位祭祀繞耶利哥城而行,繞到第七次時吹響第七個號角,城墻便倒塌下來[6];圣母瑪利亞有七件歡樂的事和七件悲哀的事,等等。這些都足以顯現數字“7”所代表的正面意義。而《雙城記》中與數字“7”密切相關的是工人階級。
《雙城記》中當革命群眾攻克巴士底獄時,張張臉上活現出種種兇狠與憤怒的表情,只有兩組面孔——各七張——卻呆板得如此與眾不同。七張是囚犯的面孔,這場風暴沖垮了他們的墳墓,突然把他們釋放了出來;另外七張是死人的面孔,他們的頭顱被舉得更高,耷拉著眼皮,半睜半閉著眼睛,仿佛在等待末日審判。[3]303七個被釋放的罪犯,七顆挑在槍尖的血淋淋的人頭,由圣安東尼的人護送著,在公元一千七百八十九年的七月中旬通過巴黎的街道,等等。“7”這個數字在作品中仿佛就只是為革命群眾而生的。雖然狄更斯本人并不贊同徹底革命的流血方式,但是他仍然將“7”這個吉利的數字安排在工人階級身上。由此可見,狄更斯是一個真正的人道主義者,他一方面十分痛恨封建舊貴族殘暴腐化與荒淫,真誠同情勞動人民所受的苦難,但同時他也反對用暴力革命解決社會矛盾。雖然作為勞動人民的德發日太太等人的形象讓人心生恐懼,雖然狄更斯作為一個資產階級人道主義者,由于階級與思想的局限,無法真正認清法國大革命的前途與歷史意義,但是狄更斯仍然在《雙城記》中用“7”與勞動人民搭配,可見其“人類之愛”與真誠的人道主義思想。
(三)數字“9”“10”
數字“9”也是人們心目中的神數之一。對西方人來說,“9”的象征意義是“神性”“神圣之至”。在西方神話傳說和宗教儀式中,“9”出現的頻率甚至比“3”還多。諾亞方舟(Noahs ark)在洪水中漂流了九天才到達亞拉臘(Mount Ararat)山頂;北歐神話里的奧丁神(the Norse god Odin)在大桉樹上吊了九天九夜為人類贏得了神秘古字的奧秘[7];天有九重,地獄分九層。根據《福音書》記載,耶穌在3點鐘被釘在十字架上,6點鐘開始垂危,9點鐘斷氣[6]。因而“9”被看成物體的所有功能消失的象征。而同樣的,這樣具備正面形象的數字與《雙城記》中的正面人物相關。馬奈特醫生“變癡”后,即使在洛瑞先生的照顧下也一直沒有恢復。時間過得非常緩慢,洛瑞先生的希望渺茫,他的心情漸漸沉重起來了,而且一天比一天沉重。第三天來了又過去了,接著是第四天、第五天,直到第九天。[3]271經歷了九天九夜的焦急等待,馬奈特醫生終于在第十天恢復了正常,穿著平時穿的晨衣,坐在窗前看書。
同時,按照畢達哥拉斯學派的說法,“10”是頭四個自然數之和(1+2+3+4=10),它代表全體和完美,還是前九個數字朝一的回復(1+0=1)。如果說萬物起源于它,他們也將回歸于它。“10”也是象征圓滿的整數,人體上有十個手指和十個腳趾;但丁的《神曲》有十重天等等。“10”在作品中的運用主要也發生在貫穿全書的馬奈特醫生身上。馬奈特醫生經歷了九天九夜的精神煎熬,終于在第十天恢復正常。同時,馬奈特醫生秉持正直與不畏強權的堅持,在作品中以10年前這個時間點寫了控告信來控告荒淫無度的貴族階級,并為勞動人民爭取公正的裁決。這些數字的種種安排都可以看出狄更斯的人道主義傾向。
三、結語
符號學中的符號范圍很廣泛,生活中很小的一個肢體語言、儀式、游戲文學、宗教、藝術、神話等等的構成要素都是符號。總之,能夠作為某一事物的標志的,都可以稱為符號。數字符號的象征意義在日常生活中被頻繁地使用,逐漸獲得使用者其民族特定的文化色彩和內涵,也逐漸被作家所使用。《雙城記》中相對于將紅色作為顏色符號對應于鮮血、革命、暴力、危險等的象征,編織這個數字符號將之作為對于命運和復仇的象征,來喻示對貴族階級的荒淫強權的痛斥與徹底革命的不贊同外,從數字符號的象征意義更能清晰地看出作者的思想傾向。
《雙城記》中將“3”“7”“9”等神圣崇高的數字與具有博愛精神的馬奈特醫生、善良的馬奈特小姐等有姓名的人物,以及被貴族強權壓在巴士底獄下的沒有姓名的勞動人民身上。或許被執行死刑的人群中既有“有錢不能買命的七十歲的稅收承包人”,也有“貧賤難以贖命的二十歲的女裁縫”,有與正面數字“7”相關的血淋淋到令人不適的腦袋。這些并不完全都是罪惡的人,但是狄更斯用這些數字表現出了自己的態度,對于勞動人民所受苦難的真切同情與對于封建貴族滔天罪行的深切控訴,作者利用數字符號將人道主義思想貫穿全文。正如懷特所說:“符號的意義或價值在任何情況下都不來源于符號的物理形式本身的屬性……符號的意義源于并取決于使用符號的生物有機體。”而《雙城記》就是利用數字符號的象征意義展現了作者深刻的人道主義與博愛精神。
作者簡介:史心悅(1998—),女,漢族,江蘇宿遷人,碩士在讀,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研究方向為跨學科研究。
參考文獻:
〔1〕李智德.從符號學解析“三”的文化意蘊[J].藝術科技,2019(5):152-153.
〔2〕皮爾斯.論符號[M].趙星植譯,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4:31.
〔3〕狄更斯.雙城記[M].宋兆霖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8.
〔4〕林金芳.《雙城記》分析角度縱覽及探討[J].外國文學,2013(1):218-219.
〔5〕廖尹銘.數字“七”的文化符號與象征[J].劍南文學(經典教苑),2012(12):158-160.
〔6〕圣經[M].中國基督教協會,2019.
〔7〕徐麗娟.東西方數字“九”的文化分析與翻譯[J].武漢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6(6):55-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