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腳?。ńM詩）

林杰榮

父輩的故事

他們確實千篇一律

從堆積的苦難里艱難扒開泥土

這些故事都不加修飾

像粗糙的谷粒，卑微卻豁達

他們雙手脫下一層又一層皮

有些背脊隆得比山還高

當然，他們也爬過更高的山

風雪天，晴朗天

都曾光著腳在田野里跑

面對災難，他們是堅硬的石頭

風吹雨打一輩子

養成了時而沉默的習慣

刀子在臉上刮過，就多幾道皺紋吧

誰沒有嘗過生活的鋒利

誰沒有忍住一聲痛的倔強

衰老的過程

看一塊石頭慢慢化成泥

風啊，雨啊

還在不斷落進它的身體

柔弱的草木也好

一遍遍燃燒，一遍遍枯萎

把黑暗再壓實一些

疼痛的感覺讓人欣慰

他們走得越來越慢

一切盡量在地面上完成

糧食又該收獲了

連同落地的樹葉

一并撿起來，收好

彎腰的時候多花些時間

越慢，越看得清楚

這個過程，艱難而執著

隨想

鳳棲梧桐，讓我相信

火燒不斷一根枯枝

落葉使天空震撼

原來有那么多敢于舍棄

空空如也的枝條

再舒展，就成了空曠的懷抱

它一定擁抱過太多傷心人

以至于喧囂，人間煙火

都近不得蒼白的樹身

風啊，學著寬容點吧

不要什么都帶走

樹下的人渴望抬頭就能看到些什么

某個清晨，我忽然看著梧桐發呆

樹上一只鳥也沒有

它該怎樣熬過冬天的那把火

我消失在我的影子里

傍晚，我看到光線

一條一條被扯進樹影里

群山隱晦地挪動腳步

沒有交代黑暗來臨要準備什么

村莊忽而變大

我就像一只受驚的螞蟻

地面上的反光也充滿疑惑

仿佛某些生銹的事物

并不相信有一片葉子曾是透明的

慢慢地，我消失在我的影子里

就連腳下的路也辨不清

群山早已安靜，水流往黎明的方向

時間變得吞吞吐吐

不敢明說我愛的人去了哪里，但我知道

有時候除了等，沒有更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