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妹 楊 樺
(廣東職業技術學院藝術設計學院 廣東 佛山 528041)
陶塑瓦脊是嶺南建筑的裝飾構件,其作用是豐富建筑的外邊界線,增強建筑的藝術表現力,使屋頂有崇高感。主要題材源自嶺南民間喜聞樂見的傳統粵劇戲曲故事、歷史與神話傳說,如“八仙過海”、“嫦娥奔月”、“西游記”、“三國演義”等,其中也有一些表現社會現實題材的創作,如表現鴉片戰爭中的民族英雄林則徐、陳連升等作品。
瓦脊也由之前的單個形象而慢慢轉變為組合人物故事群像,鼎盛時期甚至在一條瓦脊上塑造出幾組人物故事,讓觀眾流連忘返、回味無窮。瓦脊如今被形容為巧奪天工的藝術品,無論從造型、藝術性和思想性等方面都表現了當地民間的精湛技藝、從業者眾多,鼎盛時期瓦脊形成了一個獨立的行業,產品供不應求,形成一股新的流行趨勢。
社會時代精神是每一個時代特有的普遍精神,是在社會創造性實踐中激發出來的,是人們在文明創建活動中體現出來的精神風貌和優良品格,是激勵一個民族奮發圖強、振興祖國的強大精神動力,反映社會進步的發展方向、引領時代進步潮流,為社會所普遍認同和接受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和行為范式。
石灣陶塑瓦脊是明清石灣陶藝成就最高的藝術形式,用陶質的美和獨特的個性語匯謳歌著時代,從而形成了鮮明的時代特色,在藝術長河中留下了深刻的時代烙印,從側面體現了明清時期佛山社會風尚、思想觀念和民風民俗,石灣陶塑瓦脊以地域文化為基礎,融合成了中原文化和外來文化的多元文化綜合體。
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反映出獨特的社會時代精神。主要表現為:開放兼容的文化態勢、崇文重教的社會風氣、重商逐利的社會心里、開拓創新的文化精神、愛國敬宗的民族情懷。
嶺南在古代屬于蠻荒之地,秦統一嶺南以后,南越文化與中原文化不斷地交匯融合,嶺南人接受中原的文治教化,從而走向文明與開發。魏晉南北朝以來,中原地區戰亂頻頻,而嶺南特別是珠江三角洲一帶,土地富饒,人們安居樂業,吸引了大批的中原人民南遷避難,并在此聚族而居,佛山就是這樣的地方。到唐代時期,有大批移民由梅嶺遷至南雄,再轉入佛山,致使佛山人口逐漸增多,帶來了中原的先進技術,也為佛山的經濟文化帶來了進一步發展的契機,開始出現了各種產業和圩市。
“海上絲綢之路”的開辟有力地促進了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也使我國對外貿易和對外文化交流十分頻繁。乾隆年間,政府關閉了閩、浙、江三大海關,廣州作為全國惟一合法通商口岸,成為全國進出口貨物的集散地。佛山毗鄰廣州,作為西北江流域集散貨物的轉換口岸,佛山有其得天獨厚的交通地理條件,使其成為接受廣州輻射的最為便利的地區,經濟、文化迅速發展,對外貿易格外興盛,中西方文化交流也日趨頻繁,佛山文化得到不斷的傳播和重組。
開放的文化態勢必然具有兼容的文化特性,開放兼容一直是佛山文化的基本特性,這一特性為佛山的開拓與發展營造了多元匯通的動態氛圍,在此過程中,佛山以開闊的胸懷、寬容的態度接納和擁抱各類文化形態,并在融匯貫通中不斷汲取精華,使自身越來越豐富和強大。受到時代的影響,社會歷史文化的浸潤,石灣陶塑瓦脊在“南國”的土地上生根、發芽,同樣反映出開放兼容的文化態勢。在與其他多元文化的交流與碰撞中得到不斷滲透,使陶塑瓦脊的文化層次更加豐富,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陶塑瓦脊將傳統陶塑技藝、粵劇、剪紙等非物質文化遺產糅合在同一載體中,具有豐富多元的內涵。石灣陶塑技藝歷史悠久,是藝人們經過長時間的摸索,形成一套具有時代特色的制作工藝,陶塑技藝具有人文性、地方性、民族性的特點,在創作上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佛山有許多豐富多彩的民間藝術,如粵劇、剪紙、木板年畫、秋色等,這些具有濃郁地方特色和風格的藝術形式,為陶塑瓦脊藝術的發展起到互相借鑒、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作用。
粵劇是佛山民間藝術中影響最大的藝術形式,佛山是粵劇的發源地,明嘉靖年間就建立了最早的粵劇行會組織——瓊花會館,粵劇藝術一直影響著佛山人的精神、情趣和審美,每當人們談到粵劇都津津樂道,陶塑瓦脊的創作者們借鑒粵劇舞臺上的表演技法,把粵劇中出現的故事與人物各種行當、臺步、情節融合在自己作品當中。讓陶塑瓦脊作品成為一部一部永不落幕的大型舞臺劇。
此外,陶塑瓦脊人物服飾設計中借鑒了佛山民間的剪紙藝術的鏤空技法,佛山民間剪紙以刻紙為主,作品線條簡練、形象樸拙、構圖大方飽滿、裝飾性強。曾盛極一時,名揚海內外。主要利用刻刀和紙張工具,將圖案進行陽刻的鏤空形式,視覺上給人以通透的裝飾效果和藝術美感。陶塑瓦脊借助鏤空的形式設計瓦脊服飾,呈現出虛與實的關系,讓人物更加靈動、神秘,增強了其舞臺表現力。從而豐富了陶塑瓦脊的藝術表現效果。
以護理學基礎教學大綱為依據,通過與教學及臨床護理專家研討,確定臨床工作亟須知識及技能,結合貼近臨床護理一線工作的理論與實際操作內容,確定教學重點、難點,確定微課作品主題。發放調查問卷,了解對照組護生在護理學基礎學習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及需要加強的知識點,結合護生感性需求,從內容選擇、教學活動安排、教學反思等方面設計、制作20節微課,并上傳至微信公眾平臺和校園網絡教學平臺,供試驗組護生觀看、學習。
明清以來,嶺南地區的儒、道、佛和民間宗教的發展極為興盛,人們熱衷于開展宗教文化活動,這導致嶺南一帶建造了許多宗教活動場所,如祠堂、神廟、宮觀,《佛山忠義鄉志》載:“越人尚鬼,而佛山為甚……”[2],因此后來就有了“順德祠堂南海廟”等俗語的出現。石灣陶塑瓦脊就是這些宗教場所祠堂、神廟和宮觀上的美化裝飾,主要體現民眾對各路神仙的膜拜。同時,宗教的興盛也為石灣陶塑瓦脊的不斷發展提供了創作素材。
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石灣陶塑表現出與日常生活相融合的內容。人物寫實傳神,舞臺場景、建筑也充分融入當地文化形態,帶有濃厚的生活氣息,石灣陶塑瓦脊在題材上融入了楚地道家文化。道家追求長生不老,向往神仙境界,脊飾中對道家經典圖形如蝙蝠、八仙法器等多有體現,同時還有如“八仙”(見圖1)“八仙過海”、“嫦娥奔月”、“群仙祝壽”等裝飾題材,佛教禪宗文化在嶺南得到充分的發展,陶塑瓦脊中時有出現寶瓶、蓮花、法輪、八寶等佛教特有的藝術圖形。瓦脊中的民間宗教題材形象主要有日神、月神、雙龍戲珠、獅子滾繡球等,獅子是嶺南建筑裝飾中耳熟能詳的瑞獸,是根據佛山民間傳說而來的,一般為獨角,俗稱為“獨角獅”。

圖1 陳家祠中進聚賢堂南面《八仙》
宗教的發展為陶塑瓦脊的創作拓展出新的領域,反映出明清時期佛山的人文歷史和社會文化狀況,折射出人們的精神生活和精神追求。
佛山的地理環境具有開放性,這也給佛山帶來了極其繁榮的商貿往來,從而也使不同的文化得以交融。至此,嶺南文化開始通過海上貿易輸出到東南亞和南亞次大陸等地區。清代著名詩人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一書中記載:“石灣之陶遍二廣,旁及海外之國”[3]。佛山石灣陶塑瓦脊正是在這種特定的歷史時期,與海外文化不交流過程中不斷融合,形成較早的海洋文明特征。與大海相關的元素成為石灣陶塑瓦脊的重要組成部分,如鬧潮龍、鯉魚躍龍門、海浪紋、鰲魚、海神媽祖等,這些形象對于農耕文明來說是極為少見的,但是作為海洋文化的特征一直保留在陶塑瓦脊上。
西洋文化特征在陶塑瓦脊上主要體現在瓦脊場景建筑中,這源于嶺南建筑與西洋建筑的兼容,當時的嶺南建筑外觀造型上,琳瑯滿目、千姿百態,對外國建南建筑在舞臺上的重現,因此,許多西洋元素和符號也直接在瓦脊建筑塑造中得以呈現(見圖2)。

圖2 陳家祠首進東側北面《武王伐紂》
兼容并蓄、博采眾長的文化理念和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是佛山形成崇文重教社會風氣的基本原因。
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中國封建社會,科舉考試是朝廷選才的主要手段,而參加科舉“學而優則仕”是讀書人報效國家的途徑。因此狀元的頭銜是士人學子們孜孜以求的終極理想。佛山自古崇文重教,歷來人才輩出,素有“狀元之鄉”的美譽。我國自隋唐開科舉取士,至清末廢除科舉制度,這期間的1300多年共產生了652位狀元,廣東省歷代共出現過9名文狀元,而佛山就占了5個,榜眼歷代有8人,佛山有3人,探花歷代有9人,佛山有3人,同時,其他鄉貢進士人數也非常可觀。據《廣州府志·選舉表》記載,廣東歷代鄉貢進士總人數逾1283人中佛山占約48.7%,幾乎占據一半。佛山是名副其實的狀元之鄉和氣標兩廣的人文之鄉[4]。從秦漢以來,南下官員都重視在嶺南“設庠序,立學校”以化育民眾。在家國危亡之際,顛簸南來的移民往往帶著特殊的家國情懷,懷有強烈的教育意識,從而直接奠定了佛山書院林立,科甲興盛,文教繁榮的教育傳統。
石灣陶塑瓦脊繼承了佛山的優良傳統,在瓦脊的裝飾內容上表現出崇文重教的社會風氣。主要有鰲魚、鳳詔(見圖3)、二甲傳臚、魚躍龍門、加官圖等,最突出的是鰲魚,鰲魚幾乎是嶺南建筑陶塑脊飾的標配,每條脊飾在屋頂最高處引人注目的地方都有一對龍頭魚尾造型的陶塑鰲魚裝飾,它凌空而下,顯得氣勢非凡。鰲魚被視為尊貴吉祥的象征,由于古代科舉制度有個慣例,科舉殿試第一名高中狀元,會被迎進皇宮,在刻有巨型鰲魚浮雕的殿石上接受皇帝的詔見,榮耀至極,仕途無量,民間稱為“獨占鰲頭”把鰲魚作為屋脊裝飾,希望子孫后代獨占鰲頭、高官顯貴的心理。鳳詔(鳳銜詔、鳳銜書)在很多脊飾上都出現了這個圖形,鳳時而呈橫式、時而呈豎式,碧綠的羽毛在天空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晉·翙陸《鄴中記》記載:后趙主石季龍與皇后在觀上以五色紙(箋)書就詔書,放于木鳳凰口中,命人從樓上放下去,鳳凰飛轉而下,鳳凰飛轉而下,異常逼真,謂之“鳳詔”。后世常以“五色書”作為皇帝詔書的代稱,以“鳳銜詔”喻指皇帝頒詔授官,《二甲傳臚》圖案由兩只螃蟹與蘆葦組成,“蟹”有甲殼,寓意為“甲”,蘆葦的“蘆”與“臚”諧音。明代稱殿試第二、三甲的第一名為傳臚,至清則專稱二甲第一名為“傳臚”,二甲傳臚即金榜題名[5]。

圖3 三水胥江祖廟武當行宮山門陶塑正脊鰲魚、鳳詔
石灣陶塑瓦脊從人們熟知的歷史和民間故事入手,選取具有日常教化目的,寄寓倫理綱常的題材,如孝、義、仁、智、忠、信等。其中忠君報國的思想尤其鮮明,如“岳云出征”、“穆桂英下山”等諸如此類的故事題材得以頻繁使用,表現儒家“智”的“舌戰群儒”、“智收姜維”等;表“義”的則有“桃園結義”“千里送京娘”等;表現勇猛的有“薛仁貴打虎舊程咬金”“李元霸伏龍駒”等。這些題材合乎道德倫理規范、傳遞著中華民族優秀的思想文化,在人們的了解和欣賞中達到潛移默化的教化作用。
重商是嶺南人處理現實生活和實踐事物的重要方法和角度,從廣義文化角度看,它不止是一種意識,更是一種文化精神,是嶺南地域無處不在的精神特質[6]。重商逐利的社會文化心理不只與商人相關聯,而是滲透于粵人生活方式的各個領域,構成濃重的文化氛圍。
珠江三角洲在明代就成為商品性農業區,農業生產結構發生了很大變化,人口驟增,于是人們紛紛離開農業走向商業貿易與手工業,把經濟作物和其他產品轉到國外市場。佛山自古極為重視經商,商業和商業活動下的手工業的發展和繁榮是重商更為直接的體現。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和交通地理,使佛山自古即為要津,《佛山忠義鄉志》曰“佛山鎮為南韶孔道,南通梧、桂,東達會城,商賈輻輳,帆檣云集……。”[7]佛山唐宋時期就成為中國“四大名鎮”之一,而到清代時期,隨著商業活動愈發頻繁,更是與北京、漢口和蘇州合為“天下四聚”。無論作為“四大名鎮”之一,還是“四大聚”之一,佛山都是以其商業地位獲得殊榮。重商的社會環境下人們做生意必定追求利益,逐利的心理成為商業社會的主流。
佛山手工業在重商的環境下得到不斷發展,在明清時期,石灣陶業從業人數眾多,從事陶塑瓦脊的手工業者也不斷增加,形成一定的行業組織,在瓦脊的創作上也體現出重商逐利的社會心理,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從信仰上來說,在商品經濟發達的佛山地區,財神是民間頗受歡迎的善神之一,舉凡與發財致富有關的神靈都稱為財神,其中“武財神”為關帝,關公生前善于理財,擅長會計業務,是后世商人公認的會計專才,故奉為商業神,其次,因商人談生意作買賣,最重義氣和信用,關公信義俱全,故尊奉之,再次,關帝紅臉,商家以“紅”為“紅利”的好兆頭將其奉為財神。“文財神”為財帛星君,也稱“增福財神”經常和福、祿、壽、喜等四神列在一起,合為福、祿、壽、財、喜。財帛星君常手捧聚寶盆,寓意“招財進寶”。陳家祠中進聚賢堂背面的陶塑瓦脊,就是描繪了文財神財帛星君的形象(見圖4)。

圖4 陳家祠中進聚賢堂北面文財神
品牌是當代的詞匯,但是在商業氛圍濃厚的明清時期,陶瓷行業同樣講究品牌效應,清中期以后,整個石灣制陶進入大發展時期,從業者眾多,產品種類多樣,并出現了以產品種類劃分的行會組織。石灣陶業的各種行會多達36個,陶塑瓦脊隸屬于石灣花盆行,在花盆行,陶塑瓦脊一般是接受客戶定貨后制作的,上面一般都會塑上生產店號和制作年款,通常年款在瓦脊的左側,店號在屋脊的右側,花盆行全盛時期,共有七十多家店號,瓦脊制作店號就有30多家,比較有名的是英玉店、奇玉店、文如璧、均玉店、寶玉店等,英玉店是嶺南地區建筑所見到的最早的陶塑瓦脊店號;奇玉店是花盆行早期的老店號,落款有奇玉店、吳奇玉、石灣奇玉店、粵東奇玉店、石灣沙頭街奇玉店等;文如璧店落款常用如璧、如璧店、文如璧等名號[8]。濃厚的商業氛圍讓瓦脊店號存在著一定的競爭,為了生存和發展,所有店家都習慣在作品上留下店號,就是給作品打上標記,也就是現在的商品標志,當店號在不同的地方重復出現,為自己家的品牌無形中做了廣告,口口相傳中,形成了一定的品牌傳播,從而達到了一定的品牌效應。
明清時期,商業貿易和商品交換的意識,已經透到佛山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了,騎樓是商業社會的產物,目前,狹義上的“騎樓”、“騎樓街”、“騎樓文化”大多是針對中西文化交融的近代騎樓商住建筑而言。從文化遷徙的角度看,騎樓凝結著南洋之情結。“下南洋”、“闖關東”、“走西口”,這幾個詞國人都很熟悉。其中“下南洋”是指廣東人去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南亞、東南亞國家謀生計。他們對南洋的社會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回鄉以后,他們也把南洋文化帶了過來,形成了南陽式騎樓,騎樓因此也見證了嶺南地域商業文化的發展。騎樓建筑可以遮風擋雨,讓顧客倍感舒適,它擁有精致考究的店面,顯示出店主與顧客互信友善的關系,人們非常喜歡這種時尚的購物方式,因此,騎樓成為近代廣東商業文化的一種符號。傳統的佛山商鋪建筑格局一般都是騎樓,分為兩層,上層沿街伸出來一個陽臺式的“騎樓”,下層是商鋪,顧客在騎樓商鋪逛街,顯得特別悠閑自在,因此,騎樓顯得特別有人情味。佛山人做生意常有一句話,叫做“益街坊”,正是把顧客看作自己的街坊鄰居,所以才想得那么周全。
陶塑瓦脊所描繪的一幕幕場景一般都是取自于現實生活,陶工們習慣于把身邊耳濡目染的事物搬上瓦脊的舞臺,在粵劇的舞臺中,時有騎樓的造型出現,如陳家祠的《薛平貴勇降烈馬》、《劉備過江招親》等,其背景高度融合了清代嶺南建筑騎樓造型,讓人覺得熟悉而親切。
嶺南文化是敢于超越傳統、打破常規的文化,在社會生活中不斷汲取其他優秀文化的精華,創造出新的文化,這種開拓創新的意識在自然物質文化、社會生活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各個層面都體現出來。如惠能創立南宗一派,對佛教在中國的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陳獻章開創了“江門學派”;朱次琦、陳澧開近代先河的務本開新思想,創立了嶺南一代新學風。開拓創新、敢為人先的精神同樣是佛山人精神的首要內涵,陳啟沅設計了第一臺蒸汽繅絲機模型,創辦了第一家民族企業—繼昌隆繅絲廠;康有為創立了維新思想,走在時代前列;孫中山的開拓創新精神則是倡導在中國建立民主共和國制度,要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9]。石灣陶塑藝人們繼承了嶺南文化中的開拓創新精神,在陶塑瓦脊中進行了實際運用,主要從以下幾點體現:
明清時期,石灣陶塑瓦脊受時代和人們喜好的影響,重點將人物以立體陶塑或高浮雕的形式搬上屋脊,這在當時是一種重大的突破和創新,這種突破與創新具有特殊的時代意義。中國古代建筑的外觀特征極為明顯,由屋頂、屋身、臺基三部分,稱“三段式”,其中以大屋頂最為典型,世人習慣于將中國古代建筑稱之為大屋頂建筑。研究者們認為:“中國建筑在‘體量’上變化得最多,最豐富的部分就是屋頂。”梁思成先生曾經充滿自豪地謳歌中國古代建筑,認為屋頂是“中國建筑中最顯著、最重要、莊嚴無比、美麗無比的部分。”屋頂的脊飾無疑成為屋頂部分耀眼的部位,被稱為“美麗的冠冕”,在整個建筑中具有及其重要的作用和地位[10]。
中國傳統建筑分為三大流派:中原地區皇家風格(京式)、蘇南風格(蘇式)、嶺南風格(粵式),另外還有閩臺建筑、藏式建筑、新疆伊斯蘭教建筑等,各地各式建筑陶塑脊飾主要以傳統祥瑞動物、植物和瓜果為主,動物主要有龍、鳳、獅、麒麟、馬、牛、羊、雞等;植物主要有牡丹、荷花、梅花、菊花、玉蘭花、水仙等;瓜果主要有石榴、葡萄、葫蘆、楊桃、柚子等。這些建筑流派陶塑裝飾題材都沒有將人作為主要題材進行裝飾,即使江、浙、閩等地的建筑裝飾中人物雕塑具有很高的地位和成就,但藝人們都不敢在屋頂上“做文章”。皇家建筑等級深嚴,更是如此,石灣陶塑脊飾敢于把眾多的“人”搬上最傳統最嚴肅的屋頂,這在傳統建筑裝飾中具有開創性意義。瓦脊從靜態發展到動態,以題材的變革帶動了嶺南建筑裝飾的變革。瓦脊人物不依附于陶塑瓦脊的藝術語言形式,脫離陶脊的畫面感和敘事性,追求技術與意境結合的視覺效果,形成一門獨立的藝術語言形式,成為嶺南建筑裝飾最具特色的一部分[11]。
動點透視又叫散點透視,整個畫面似乎有很多的視角,而每個視角又都在局部構成透視關系。因此,畫者的視角是不斷移動的,因此產生了多個消失點,這種方式被叫作“散點透視”。石灣陶塑人物脊飾,以嶺南人最喜歡的粵劇為藍本,挑選經典的場景和畫面進行塑造,一條脊飾要表達好幾個不同的傳說和故事,因此,創作者們借鑒中國畫的透視形式,利用移步換景的形式,使脊飾生動有趣,各種人物、景物等穿插錯落有致,并充分考慮與背景建筑的有機結合。如佛山祖廟正殿雙面人物陶塑屋脊《甘露寺看新郎》(見圖5),作品取材于三國故事,整體由13塊陶塑構件拼接而成,主體部分分為7個組,最中央的主景部分最高也最為突出,其余6組采用了動點透視,將多個不同立足點觀察到的場景塑造到同一張畫面,就像一幅立體連環畫,和諧連貫而又不失相對的獨立性,每一組人物動作、造型和色彩等都注重節奏感,并能與建筑本體有機結合,使觀眾無論是細看局部還是欣賞整體,都有身臨其境的感受。

圖5 佛山祖廟正殿陶塑瓦脊背面由北向南《甘露寺看新郎》
石灣陶塑瓦脊長期矗立于屋頂,形態與粵劇的高度融合,瓦脊人物在造型和質感上表現出獨特性。在造型方面,石灣陶塑脊飾表現出人物身長腿短的特征和塊面化塑造的特征,身長腿短主要是觀眾欣賞的需要,脊飾在建筑屋頂,觀眾欣賞起來都是仰視,為了能使觀眾看到平視的效果,身長腿短的變形方式較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拉近了觀眾與作品間的心理距離,使陶塑瓦脊作品更有生活氣息,塊面化特征主要源于石灣陶塑瓦脊采用了粵劇臉譜的造型方式,讓瓦脊更加戲劇化。質感分為光滑的有色質感和露胎的無色質感,與山西彩色琉璃人像脊飾通體施釉、整體強調明亮高貴的氣質相比較,石灣陶塑瓦脊質感上顯得十分樸素。石灣陶塑瓦脊有釉料的部分基本采取藍綠為主調,嶺南地區天氣炎熱、陽光充足,以藍綠為主調,由于色系與天空色彩融為一體,能讓觀者體會到清新自然的審美感受。無色指素胎的質感,瓦脊中人物臉部、裸露部分不施釉,筋骨結構清晰明了,保持素胎的效果,素胎燒制后呈暖流黃色近似膚色,啞光質感利于觀看更顯粗陶的雅淡樸實的材質美感。總之,造型和質感都體現出石灣陶塑瓦脊作為民窯的獨特探索。石灣陶塑瓦脊的發展歷史有兩百多年,但陶脊精湛的藝術、深厚的文化內涵和革新創造精神,影響了嶺南乃至東南亞、歐洲及非洲各地。
愛國是自發的,源于基本的利益觀和良知,它溶化在人們的血液中,是每個人都具有的一種潛能,鴉片戰爭后,我國逐步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外國列強的巧取豪奪,使中國人民受到沉重的壓迫和剝削,災難深重,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更加激發,引起了各族人民的不斷起義與斗爭,反抗清朝統治、與外國列強抗爭,每一個有愛國心、有正義感的中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愛國的思想,佛山人民也投入到反侵略的斗爭中,深處這個時代的石灣陶塑瓦脊的創造者們,通過陶塑瓦脊大型群像的雕塑,借助歷史的、戲曲的或民間故事的廣泛題材,表達了對清政府和外國侵略者的不滿和中國人民不可侵犯的民族精神。主要有“穆桂英掛帥”、“舌戰群儒”、“六國封相”、“薛剛反唐”、“羅通掃北”等。佛山祖廟嶺南神域的展廳內有的陶塑瓦脊“穆桂英掛帥”,在故事的場景中,加插了兩個戎裝洋人在左右兩側窗口窺探,表現外國侵略者時刻覬覦、伺機侵犯的情形,洋人的設計與其他英雄人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見圖6),瓦脊設計者們用自己實際行動表達了深刻的愛國情懷。

圖6 佛山祖廟《穆桂英掛帥》局部洋人形象
人類因為生存的需要,而形成社會,借助群體的力量方便獲取生活資源和獲得保護。人們對所生活的族群所提供的舒適、寧靜、豐富、優越與安全感產生依戀和榮耀的情感。為了使生產和生活利益得到保障,人們自發地維護這個族群的完整性,這就是最樸素的民族主義。明清社會,廟宇、祠堂是統治階級為適應封建國家統治的需要,作為凝聚一方土地鄉鄰和同一姓氏的族人的重要場所。如佛山祖廟供奉的北帝,就是佛山地方百姓共同信仰的神祗。而陳家祠則是光緒年間當時廣東七十二縣陳姓宗親合資興建的合族祠堂。廟宇與祠堂本身已經積淀了深厚的傳統力量以及特定的團體認同感,陶塑瓦脊又主要裝飾于廟宇祠堂之上,因此被賦予了濃厚的嶺南文化底蘊。佛山是我國著名的僑鄉,據統計,僑居在世界各地的佛山籍華僑、華人約73 萬,分布在世界72 個國家和地區,旅居海外的華僑、華人為了光宗耀祖,集資或捐資在鄉里和僑居地建造祠堂、會館、廟宇等,這些建筑物使用了大量佛山生產的陶瓷瓦脊產品,不僅推動了當地的生產,還將這一產品和藝術傳播到國外。自清代中葉以后,佛山陶瓷瓦脊產品大量出口到東南亞各地,目前在新加坡、越南、泰國、緬甸、馬來西亞等地都可以發現不少廟宇都裝有石灣制作的琉璃花飾瓦或瓦脊公仔。以越南為例,在越南七府天后廟、廣肇會館、粵東會館、瓊府會館等都可見到佛山制造的陶瓷瓦脊。廣肇會館正殿前廣場兩側圍墻瓦脊,前段有“石灣美玉造”、“梁美玉造”的店款和“光緒十三年”、“光緒丁亥歲”(1887 年)的年款。越南的首都河內,粵東會館的瓦脊,瓊府會館的部分瓦脊均有“石灣均玉造”。[12]此外,受石灣陶塑瓦脊的影響,石灣陶工的后人們在國外同樣在發展陶塑瓦脊,他們結合自身的優勢在越南的屋脊上塑造了許多陶塑瓦脊品牌。海外華僑華人身在異國,心系祖國,牽掛故土,體現出愛國敬宗的民族情懷。他們用陶塑瓦脊這樣一種特殊的形式,承擔起在海內外傳播嶺南陶塑文化的重任,用實際行動讓子孫后代始終記住自己的根,記住自己的華人身份,記住故鄉優秀的文化傳統。這是對陶塑文化的活化傳承,也是基于嶺南文化的一種發展升華,它既與嶺南陶塑文化屬于“一脈相承”同宗文化,又結合海外地域特點,與當地文化有機融合,不斷深化發展,得以“重塑再生”。因此,陶塑瓦脊在海外生命力和延續力的體現,也使華僑華人團體更具凝聚力,成為游子們的精神動力。
石灣陶塑瓦脊的社會時代精神是考量其文化地域性格的基本維度之一,是形成其審美屬性的社會層面,揭示其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特性,是指導和推動瓦脊藝術不斷發展的內在動力。石灣陶塑瓦脊地域特色鮮明,文化內涵豐富,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和研究價值。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依據文化地域性格理論,結合實地調研加以分析和總結,從開放兼容的文化態勢、崇文重教的社會風氣、重商逐利的社會心里、開拓創新的文化精神、愛國敬宗的民族情懷等五個方面論述了石灣陶塑瓦脊的社會時代精神。通過文章的分析,為后續研究人員從社會層面動態了解石灣陶塑瓦脊的歷史和發展提供相應的參考。目前,國家和各級政府都非常重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研究,從政策、資金、人力、物力、財力等各方面都加大了投入,石灣陶塑瓦脊承載了多項非物質文化遺產,對它的研究尤為迫切和需要,今后,有待從其他角度進一步挖掘石灣陶塑瓦脊的美學特征,為豐富石灣陶瓷藝術文化和美學研究,推進非遺的傳承發展等做出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