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型平臺：群團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組織社會學考察

徐俊美

[摘要]群團組織的衍生及發展是我國黨政體制具有靈活調適性的體現。群團組織相關研究忽視了其“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的問題。該文運用案例研究法，以婦聯為群團組織代表，研究上海市婦聯打造的“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中心”這一樞紐型平臺，這種形式上增強社會性趨勢、實質上主導樞紐型平臺從而實現有效管理社會組織的方案，可成為平衡群團組織雙重屬性的重要范例。

[關鍵詞]社會治理群團組織樞紐型平臺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中心

[中圖分類號]D63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9596（2022）030036-05

一、問題的提出

中國社會組織的固有復雜性與不均衡發展為理解國家與社會的關系提供了可視性場域。隨著改革開放深入，社會呈現“原子化”態勢，如何發揮社會力量的增量效益？這些問題使我們對政府、市場之外的另一主體——“社會”進行重新審視。而群團組織則在這一過程中憑借自身獨特優勢，成為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一環。

婦聯兼具政治性與社會性，成為聯系黨與社會群眾的橋梁和紐帶，更容易獲得政策支持。因此，婦聯在組織運行上難以擺脫“官僚化”路徑，在同時面臨黨政與婦女問題時，更傾向于積極解決前者，使婦聯在政治性與社會性上失衡。基于此，群團改革工作大力推進，但在推進群團組織轉型過程中，應對“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問題的效果不佳。本文以上海市婦聯為切入主體，研究其轉型為“樞紐”的改革思路，即通過在婦聯組織外部打造樞紐型平臺——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中心（以下簡稱“發展中心”）來應對群團組織雙重屬性失衡問題。

二、文獻綜述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正式提出了“社會治理”的概念，其鮮明特征在于社會治理主體從“一元”向“多元”轉變。宋世明指出，我國國家治理體系包含了群團工作體系在內的四個體系[1]。2015年1月出臺的《關于加強和改進黨的群團工作的意見》將黨的群團事業的重要性上升到一個新高度，強調在國家社會治理中群團工作的常態化。XUEHUI學會2022年第3期2022年第3期樞紐型平臺：群團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組織社會學考察XUEHUI

康曉強認為，群團組織作為現代社會治理的一種有機力量，強調個體的集體性、資源的動員性等[2]。群團組織因其連接主體的特殊性而天然具有政治性、先進性、群眾性。針對這“三性”，康曉強認為應以群眾性為根本，“三性”有機統一并貫穿群團組織的一切活動[3]。然而群團組織機關化、行政化、貴族化、娛樂化問題更為突出，因“官”與“民”的傾向程度不同，也使其趨向于脫離基層群眾，難以把握新形勢下群眾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利益訴求。這也是群團組織改革要攻堅克難的地方。為解決上述困境，高麗等以“社會本位”為分析視角，強調在“半官半民”的雙向拉扯中回歸社會性[4]。

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深入，國家—社會的關系重塑，但實現兩者一體化則舉步維艱。對此，李威利認為，市場化的深入使社會個體呈現低組織化的狀態，使“一體化”難度增加[5]。有學者提出借具備傳統優勢的“群團組織”來解決目前一體化困境。康曉強從“轉型”的視角指出，群團組織面臨“過于依賴既定路徑”“服務的目標群體定位不清晰”等困境[5]。針對群團組織出現的系列問題，有學者提出了“樞紐型群團組織”的概念。相較于一般社會組織而言，樞紐型社會組織吸納整合、培育孵化的功能更為突出，體現了群團改革的一種新思路，符合黨政部門對社會組織的監督管理，也可對一般社會組織孵化培育，實現二者并行[7]。“樞紐型社會組織”是本文的落腳點，本文將在上海市婦聯打造“發展中心”樞紐型平臺來應對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的案例中呈現。三、案例簡述

作為一線城市，上海社會組織的發展相較于一般城市更為成熟。截至2017年6月底，經上海市民政部門注冊登記的社會組織達到14568個，高于全國的平均水平，其中婦聯主管的一般女性社會組織的數量占比高于其他類別社會組織。逐年猛增的女性社會組織對上海市婦聯協調自身與黨政部門、一般女性社會組織、婦女群眾的關系以及實現對現有社會組織的合理化管理提出挑戰。打造上海女性社會組織的管理樞紐，將婦聯工作延伸至女性社會組織中成為應對挑戰的積極回應。

基于此，2010年7月6日，上海市婦聯積極響應市委市政府號召，成立了“上海市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中心”，對女性社會組織樞紐式管理開展有益嘗試。該中心由上海市婦聯主管，是協助市婦聯管理和服務、引導和促進全市女性社會組織健康發展的樞紐型組織，其使命是聯系、服務、培育、引導女性社會組織參與社會建設，做“她力量”發展壯大的催化劑。作為從事非營利性社會服務活動的樞紐型社會組織，中心主要負責協助政府管理部門開展女性社會組織登記初審和年檢;孕育、聯系和服務女性社會組織，依托市婦聯系統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等，旨在發揮發展中心的“樞紐”作用，實現對全市女性社會組織的管理和服務，推動女性社會組織的發展。

截至2018年底，發展中心孕育市級女性社會組織28家，聯系和服務全市優秀女性社會組織超過1600家，全市婦聯通過發展中心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金額年均超過2100萬元。此外，發展中心通過NGO服務平臺、資源整合平臺、項目開發管理平臺、NGO社創基地這四大平臺對多主體聯系，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提供優質服務。在四大平臺的基礎上，發展中心形成了向社會力量購買婦女兒童家庭服務項目平臺、女性社會組織年會及社會組織領軍人物沙龍等品牌項目。在上海市民政局主辦的“2019上海公益盛典”上，發展中心被評為2019年度“公益之申”年度十佳公益機構，這是對其聯系、服務、培育、引領全市女性社會組織工作的肯定。

四、婦聯參與社會治理——打造“發展中心”

（一）婦聯落實“發展中心”為樞紐的原因分析

“發展中心”自成立之初便定位在“樞紐型社會組織”的高度，婦聯自身轉變為發展中心的“娘家人”角色。這是為了適應社會治理主體多元化背景，夯實黨的群眾基礎，為廣大婦女群眾提供更好的組織環境。

1增強群團組織社會屬性的需求。上海市婦聯因其身處黨政與群眾的紐帶位置而天然具有政治屬性。因活動經費主要為財政列支且人事任免也由黨的組織部門決定，市婦聯受政治性影響較大并表現出機關化、行政化傾向。時任上海市婦聯主席張麗麗在發展中心成立儀式上強調，要緊扣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把婦聯建設成為黨開展婦女工作的堅強陣地和深受廣大婦女信賴和熱愛的溫暖之家”要求，以服務大局、服務婦女、服務基層作為今后婦女工作的結合點和發力點，將婦聯工作延伸至女性社會組織中，充分發揮其積極作用。增強婦聯社會屬性，堅持工作方向“向下”，清晰定位服務目標成為上海市婦聯的現實需求。婦聯并非黨政機關，但事實在婦聯體系內，復制了黨政部門的科層架構，在發揮科層制優勢的同時，也難以避免多層級帶來的弊端，難以有效深入到基層女性社會組織及基層群眾中把握目標群體的需求。為此，建立“發展中心”，并將其定位為“樞紐”，發揮其孵化、培育、聯系一般女性社會組織的樞紐功能。發展中心雖受市婦聯主管，但屬于民辦非企業機構，實際上是開辟了一個獨立于婦聯科層架構內的樞紐型組織。借發展中心凝聚一般女性社會組織，婦聯主管發展中心得益于其獨立于群團科層體系的優勢，保證了處在頂端的市婦聯對全市女性社會組織總體發展方向的把握，又在總體上助力市婦聯向下開展工作，實現增強社會屬性的現實需求。

2為一般女性社會組織提供合法身份擔保。前文提及，發展中心在民政部門進行登記注冊，受婦聯主管，屬于民辦非企業單位，已經賦予了發展中心合法的身份。市婦聯作為發展中心的“娘家人”，為其提供各方資源支持，也為后者在一般女性社會組織中的權威性奠定基礎。受權威性傳導，發展中心協助政府部門對本市女性社會組織開展登記初審和年檢，為在此登記注冊的女性社會組織及為在此孵化培育但未登記注冊的女性社會組織提供了合法的身份擔保。

（二）運行機制分析：多元協同下的主動嵌入

“樞紐”的一般釋義為“事物相互聯系的中心環節”。發展中心作為上海市婦聯打造的樞紐型社會組織，其樞紐功能得以發揮，得益于多元協同下的主動嵌入。這個協同的過程實際是發展中心對上述不同社會主體主動嵌入的過程，橫向嵌入一般女性社會組織，縱向嵌入婦聯實現與黨政部門的聯動，斜向嵌入黨、政、社之外的組織。通過多方嵌入，在發展中心運作的過程中，實現不同社會治理主體的并聯互動，達到社會資源的最優化配置。

1橫向嵌入一般女性社會組織

發展中心有四大平臺服務，首位是NGO服務平臺，從三個方面對其孵化培育聯系的一般女性社會組織提供服務：首先向區縣街道推介的優秀女性NGO給予注冊支持服務;其次通過培訓增能服務，提升社會組織項目運作、活動策劃、組織協調、募集資金等能力;最后通過人才舉薦服務，將優秀女性NGO人才和組織納入婦聯系統榮譽評選范圍。“發展中心”以“替代性治理主體”的姿態出現在社會組織之中，實現對全市女性社會組織的管理和服務，提高其參與公共事務和管理的能力。通過對一般女性社會組織的提質增能向婦女群眾輸出公共服務，對社會秩序的穩定發揮重要作用。

2縱向嵌入婦聯，實現與黨政部門的聯動

因上海市自發成立的女性社會組織數量眾多，民政部在對眾多社會組織的登記注冊中難以抽身。借助發展中心的登記注冊職能，既實現了民政部的“簡政放權”，又發揮了發展中心的樞紐功能，實現與政府的聯動。發展中心的長遠發展離不開黨政部門的支持，離不開市婦聯的托底。發展中心嵌入婦聯既實現與黨政部門的聯動，也可解決黨政面臨的難題。后者出資源、給政策，前者拿資源和政策促進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使婦女兒童受益的同時，也夯實了黨的群眾基礎，堅定了黨的領導。

3斜向嵌入企業、媒體

發展中心利用自身的整合資源平臺，依托企業社會責任（CSR）職能，與企業實現優質項目的推介或合作;依托強有力的市級媒體資源，為社會組織提供媒體宣傳和包裝服務。發展中心與企業、媒體等鏈接，關注點聚焦在黨、政、社之外主體的社會責任，最大限度地聚合社會資源，激活社會多元主體參與公共社會治理的活力。

（三）平衡政治性與社會性：組織社會學“制度學派”理論分析

組織社會學研究對象廣泛，相對于婦聯而言，黨政組織、發展中心及一般女性社會組織等都可以作為一系列有聯系的研究對象。為了應對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上海市婦聯的破題之路在于將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中心打造為樞紐型平臺，其核心觀點是借發展中心增強婦聯社會性，避免政治性過強使婦聯在管理一般女性社會組織中出現的行政化、角色定位錯誤等問題，這契合了組織社會學制度學派提出的“組織是有機體，能夠主動適應環境”[8]觀點。上海市婦聯在外部建立發展中心，一方面適應國家強調增強群團組織社會性的要求，另一方面通過發展中心統管一般女性社會組織，可以避免社會組織被錯誤引導或利用，保障了社會穩定。在兼顧政治性與社會性的同時，有意識地增強社會性，可有效應對當下群團組織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問題。

五、結論

本文結合上海市婦聯轉變為“娘家人”的角色，將女性社會組織發展中心打造為樞紐型平臺的案例分析，對婦聯落實將“發展中心”打造為樞紐、發揮發展中心樞紐功能的運行機制進行分析，提出了市婦聯在組織外部打造發展中心是應對目前群團組織存在的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的重要范例，契合組織社會學對環境主動適應的觀點。

社會參與已經成為態勢。社會主流在面對市場經濟深入發展、社會主體分散的現實狀況下，應充分依靠群團組織將可利用的社會力量聚集到社會治理體系中。當前將群團組織本身打造為樞紐，難以避免政治性與社會性失衡的狀況。上海市婦聯打造的發展中心為上述失衡提供了破題之路，也為其他群團組織參與社會治理提供了可借鑒的窗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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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麗，徐選國，徐永祥.邁向社會本位：群團改革語境下地方婦聯的實踐機制探索——以S市A區婦聯為例[J].婦女研究論叢，2019（1）：5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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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曉杰，陳曉運.建構協同：共青團參與社會治理的地方實踐——以廣州市為例[J].中國青年研究，2016（9）：50-56，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