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磊
(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部,陜西西安,710062)
教研工作是保障基礎教育質量的重要支撐[1],對引領教師專業發展、促進學生身心和諧健康成長、提高學校辦學水平具有重要意義。作為教研活動的一種新形態,集團化辦學模式中的聯校教研是指教育集團各成員校學科教研組聯合開展的有目的、有主題、有總結并嚴格遵循教育科學研究程序的教學研究活動。
隨著集團化辦學和新課程改革的不斷深入,課堂教學出現的許多問題已不再是集團內各學校單獨教研能解決的。教研活動不再囿于校內學科教研組的“單打獨斗”和“閉門造車”,而更多地呈現出校內教研和集團各成員校聯校教研并駕齊驅、相得益彰的良好局面。聯校教研能有效發揮各成員校教師的聯動作用并提升教研活動實效性,現已為許多教育集團所采用。然而,從目前各教育集團聯校教研活動的實際開展狀況來看,聯校教研依然存在不少困境。梳理文獻發現,以往研究主要呈現出兩點不足:一是關于教研活動的宏觀研究和校本教研的研究居多,關于聯校教研的研究較少,關于集團化辦學模式中聯校教研的研究更是屈指可數;二是多從理論層面籠統論述教研活動面臨的困境,缺乏對個案的細致刻畫。鑒于此,本研究選取H小學教育集團4所成員校的聯校教研活動作為典型個案,重點考察其實踐困境的類型和產生原因,旨在探析出破解集團化辦學模式中聯校教研實踐難題的可行路徑,并為其他教育集團解決類似問題提供經驗借鑒。
作為一種富有解釋力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個案研究重點是對具體情境中相關現象及其問題等展開系統性分析。[2]聯校教研活動受主客觀多種因素的共同影響,這些因素類型多樣、形成機理復雜,因此,研究者必須深入教育集團內部進行觀察走訪,這樣才能對聯校教研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進行全面深入的描述和剖析,從而做出透徹研究。
本研究選取H小學教育集團4所成員校作為研究個案,其原因出自兩個方面:一是基于相似的集團化辦學組織結構與管理體制,即H小學教育集團4所成員校聯校教研表現出的實踐困境及產生原因與其他中小學教育集團在很大程度上存在一致性;二是出于研究的可行性和便利性。在H小學教育集團各位領導的熱心支持下,本次研究得以順利實施和圓滿完成。
H小學教育集團成立于2017年,4所成員校分別為H小學(名校)、M分校(普通校)、D分校(普通校)、L分校(普通校),均位于城市中心區域。H小學教育集團最初由H小學和M小學組成,集團名稱以名校H小學的名稱命名。2018年6月,E小學并入,更名為H小學D分校。2020年5月,L小學并入,更名為H小學L分校。
筆者于2021年10月至11月采用訪談法和觀察法對4所成員校進行了實地調研,選取了集團教學副校長、4所成員校的教導主任及19名基層教師共24人作為訪談對象,并實際觀察多場聯校教研活動。受訪人員信息及編碼如表1所示。調研結束后,本研究依據訪談和觀察記錄對聯校教研實踐困境的類型和原因做出了梳理和進一步闡釋,以期能有針對性地提出化解策略。

表1 受訪人員信息
通過對H小學教育集團部分領導、教師的訪談和對聯校教研活動的觀察,筆者發現,該教育集團聯校教研的實踐困境主要體現為制度不完善、意愿缺乏、實效性低、體音美等學科聯校教研頻次偏低四個方面。
截至目前,H小學教育集團雖然建立了聯校教研方面的制度,但缺乏系統性和完善性。受訪者H1指出:“目前,雖然集團層面建立有聯校教研方面的制度,但(制度內容)多是一些相對粗略的學年或學期聯校教研計劃,當中沒有確定系統的教研主題和研究問題,制度的可操作性仍待進一步提高。”受訪者D2、D4、T4均表示聯校教研活動常臨時安排和告知,以致原有的學校計劃被打斷。受訪者D3還談道:“有時候是因為H小學邀請了某位專家參與教研指導才通知我們參加聯校教研活動。(聯校教研)并沒有作為一項常規性制度在開學之初就告知我們。”
教師聯校教研主觀意愿不強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名校教師不愿意和普通校教師一同開展教學研究活動;二是普通校教師不愿意和名校教師一同進行教學研究;三是部分名校教師和普通校教師因時間精力有限不想參加聯校教研活動。
受訪者T1、T2、T3表示,名校教師不愿意和普通校教師一同進行教研,主要是因為聯校教研活動的組織、策劃和課程展示總是由名校教師承擔,普通校教師僅僅是被動參與、消極聆聽。在談及普通校教師不愿意和名校教師一起教研的原因時,受訪者T7、T13、T17均認為,名校教師總是基于優質生源和學情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自說自話”,所分享的經驗或建議在薄弱學校往往難以奏效。
受訪者T7、T8、T11、T15、T13、T16、T18均表示,雖然集團化辦學模式實行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但是普通校大多數教師內心深處更傾向于維持原來學校教師的身份認同,而不是“集團人”的身份認知。由于集團是以原來名校的校名命名的,普通校教師總覺得名校教師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身份優越感,總以自己名校教師的身份、基于名校的教學經驗去討論,并沒有設身處地考慮普通校相對薄弱的實際學情和普通校教師的實際經驗需求,這就導致了普通校教師在參與聯校教研時更多地采取多聽少說甚至沉默不語的被動聆聽的態度。
受訪者T4、T13、T17表示,現如今每名教師每天還會增加一節課后服務,工作負荷增加了,教師沒有精力且也不想參加聯校教研活動。受訪者T8、T9表示,每一次聯校教研至少2個小時,經常會與上課的時間“相撞”,參與教研的教師多需要調課,過后還得安排時間補回來。因此,參與一次聯校教研活動至少需要花費4個小時。高昂的時間成本讓教師不太愿意參加。
綜合上述討論,教師聯校教研主觀意愿不強的原因可以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名校教師與普通校教師的組織身份認同度不高、思維標簽化,使其無法徹底敞開心扉進行平等交流與分享;二是名校和普通校教師的教學理念、教學行為受學情和場域等條件限制,普通校教師在實現名校教學理念和教學方式方法校本化遷移過程中藩籬叢生[3];三是繁重的教育教學常規工作,疊加高昂的時間成本,影響了部分名校教師和普通教師參加聯校教研活動的主觀意愿。
訪談中,多數教研組長和教師提出聯校教研的實效性較低,參與聯校教研后的真實收獲不多。
受訪者T7、T8、T9均表示,自己經常臨時接到教導處的通知,按照指定時間指定地點去參加聯校教研活動,教研前一兩天才得知該教研的主題,并沒有充分的時間為教研專門搜集資料。由于缺乏準備,部分教師總感覺參與教研后的收獲不是很大。受訪者T13、T18談到,集團如果能在學年或學期伊始制訂各學科的系統化的年度或學期聯校教研方案,并確定相互關聯又逐層遞進的教研主題,提前印發至各校,就能讓各校教師提前明確本學年或學期的教研方向,更好地錨定目標,精心準備。或者,在學年末或學期末,集團依據之前的教研方案和主題檢視預期目標與實際成效之間的差距,更加精準地總結教研收獲,提升教師教研獲得感,最大限度地提升聯校教研的實效性。
受訪者T9、T17、T18均表示,集團聯校教研缺乏對教師教學出現的具體問題和實際困擾的前期調研,教研基本淪為對當前流行的教育熱詞或熱點話題的追逐,缺乏實踐針對性。受訪者T7、T8、T13均表示,各成員校教師面對面坐在一起開展聯校教研活動的次數較少。如果集團能充分地發揮云會議等信息技術手段的助力作用,各校教師就可以在固定時間進行線上教研,有效降低參與線下聯校教研活動的時間成本。受訪者T9、T13均表示,聯校教研活動的研究性不足。首先,H小學教育集團的聯校教研更像是不那么嚴格的集體的“聽一聽公開課、示范課”“說一說、議一議其優缺點”“分享一下教學實踐中的經驗或感悟”“專家總結發言”等,似乎很難跳出感觸式和經驗分享式的怪圈,并非嚴格意義上的教學研究。[4]其次,H小學教育集團的聯校教研活動通常缺乏表述清晰的研究問題。即使某次聯校教研活動明確揭示了某個問題,也沒有系統梳理相關研究成果,更缺乏遵循嚴謹的教育科學研究方法與程序對研究問題展開研究。最后,H小學教育集團的聯校教研活動很少考慮判斷、分析需要可靠有力的數據支撐,印象和經驗等在聯校教研活動中更有地位。[5]總而言之,在聯校教研活動中,經驗型教研長期居于主要地位,致使科研型教研缺位乃至缺失。
綜合上述討論,造成集團化辦學模式中聯校教研實效性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既有缺少問題調研和有序遞進的教研主題的直接影響,也有信息技術助力作用發揮不充分的間接限制,更受經驗型教研長期占據主體地位、科研型教研匱乏的深層次制約。
T4、T10、T14均提出,集團每學年或學期都會組織一到兩次聯校賽教或優課展示活動,也組織過一些聯校特色活動,如聯校運動會、聯校啦啦操比賽等,并沒有組織開展過嚴格意義上體育學科的聯校教研活動。受訪者T5、T11、T15均表示,近幾年來,每學期或每學年僅有一次音樂教師共同參加的聯校同課異構或優課展示活動。受訪者T6、T12、T16、T19均指出,近年來,美術學科教師僅參加過每學期或學年僅有一次的集團賽教或優課展示活動,并沒有參加過集團組織的聯校教研活動。鑒于上述分析,較之語數英學科,體音美學科聯校教研頻次偏低。
聯校教研實踐困境的消解,既要發揮組織機構和制度設計的形塑與牽引作用,又要發揮教研理念與文化的鑄魂與激勵效能,還應借助信息技術與高校專家及教研員的助推作用,綜合施策、協同發力。
“制度者,治理之肇端也。”聯校教研作為集團化辦學中學校治理的重要一環,離不開聯校教研制度的支撐、統籌與牽引。完善聯校教研制度,應從以下三個方面著緊用力。一是在制度中明確聯校教研解決教育教學實際問題、促進師生及學校真實發展的初衷,以推動聯校教研活動更好地關照現實。二是從橫向學科維度明確各學科的教研計劃,防止因計劃缺位而造成在實際聯校教研活動中有意無意重視語數英學科教研輕視體音美學科教研的傾向;從縱向時間維度明確聯校教研工作的長遠計劃、學年計劃和學期計劃,避免聯校教研活動的隨意化和碎片化現象。[6]三是將制訂好的聯校教研制度及計劃在學年或學期伊始通知到各成員校,使各成員校學科教研組和教師能夠充分做好準備和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群策群力地提升聯校教研工作的實效性。
聯校教研制度效力的充分發揮,不僅源自科學完善的制度設計,而且受制度落實程度的影響。因此,教育集團還應健全聯校教研工作領導機構,成立聯校教研工作領導小組,選擇樂于并善于組織和設計教研活動的教師擔任小組成員,親抓此項工作的落地落實。首先,聯校教研工作領導小組應提前對成員校教師在教學實踐中遇到的真實問題進行深入廣泛調研,并將這些問題進行整理、歸納和提煉,形成系統性、連貫性的研究主題和具體研究問題。只有圍繞研究主題和研究問題開展相應的教研活動,才能最大限度地促使教師改進教育教學、實現自我發展。[7]其次,教育集團應調查了解各成員校教師可用于參加聯校教研的時間,選擇教師可參與時間的最大公約數進行聯校教研活動。最后,教育集團應做好聯校教研活動成果的整理、總結及反饋意見的收集。任何管理過程都是由計劃、執行、檢查、修正四個基本環節組成的。“四環節”理論相對客觀準確地概括和反映了一般管理過程的基本特點和規律[8],因而同樣適用于聯校教研活動的管理過程。聯校教研活動結束后,教育集團應及時整理教研成果并將之盡快反饋給參與教師,以便各成員校教師結合自身實際改進教育教學。同時,教育集團還應及時收集各成員校教師的反饋意見,以便更周密完善地組織開展后續聯校教研活動。
聯校教研信息化是指充分利用信息技術,開發利用信息資源,促進集團各成員校教研信息交流和資源共享,提高教研質量,推動教研改革的系統工程。[9]積極推進教育集團內聯校教研信息化,利用信息技術手段搭建集團聯校教研網絡平臺,有利于從根本上提升聯校教研工作的實效性。具體來說,聯校教研網絡平臺應具備以下功能:一是可以進行線上視頻會議,方便各成員校教師突破時空的限制參加聯校教研活動,有效降低時間成本;二是具有聯校教研信息化管理系統,能夠幫助管理者實現對聯校教研活動的全面信息化管理,如發布教研活動計劃方案、整理匯總教研問題、分配教研任務、收集教研反饋意見、評價教研成效等;三是包含聯校教研資源共享數據庫,集成各科優質教育教學資源和教研成果,從而有效打破各成員校教研資源的邊界壁壘,實現集團內優質教研資源的共建共享,有力推動集團內校際優質均衡發展。
教學研究素養是教師實現專業成長須具備的核心素養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聯校教研的研究性。現階段,中小學教師的教學研究素養總體偏低。例如,對日常教學實踐中遇到的問題與困惑,教師常求助于名師或經驗相對豐富的教師,而不是通過系統的研究方法查找梳理文獻、尋求解決方案。實際上,某些問題在現有研究成果中早已載明述清。而高校專家和區域教研員作為一個地區教育智庫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基礎教育階段教師教育科研素養的提升具有重要的帶動和幫扶作用。因此,教育集團應積極與高校專家和區域教研員開展合作與交流,邀請他們開展教學研究方面的講座,獲取他們關于教育科學研究方法的指導與幫助。如此,廣大教師便能較快提升自身的教學研究素養,在很大程度上提高聯校教研活動的“研究”含量。
教育集團內名校和普通校之間客觀存在的組織邊界具有顯著的限制性、異質性和排他性,教育集團的組建并不意味著集團內名校與普通校之間深度互動合作的聯校教研會水到渠成、一帆風順。尤其是一些“被集團化”或對集團化辦學價值缺乏認同的普通校,它們與名校之間的實質性聯校合作教研更是難以深入開展。[10]而平等互利的教研理念和氛圍作為聯校教研活動有效開展和順利推進的助推器,能夠有效破除名校以及普通校教師心中因身份標簽而衍生的心理藩籬,有力拆解橫亙在名校和普通校之間因學情條件和設備設施差異而產生的場域圍墻。因此,教育集團應積極在集團內樹立和營造平等交流、合作互利的聯校教研理念和氛圍,強化各校教師“集團人”的身份認同,更好地集結匯聚各校教師的力量,激發其參與聯校教研的主動性、積極性和創造性,有力推動教育教學智慧的共建共享。
作為教研活動的一種新形態,聯校教研突破了校內學科教研組“單打獨斗”和“閉門造車”的局限,呈現出校內考研和集團各成員校聯校教研并駕齊驅、相得益彰的良好局面。然而,現有關于集團化辦學模式中聯校教研的研究較少,且缺乏對個案的深入研究。本研究深入H小學教育集團了解其聯校教研活動后發現,完善聯校教研制度、健全聯校教研工作領導機構、推進聯校教研信息化等是更有效發揮各成員校教師的聯校教研作用、提升教研活動實效性的有力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