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底,互聯網業內已經沒有人質疑行業普遍裁員的真實性了。但站在互聯網行業門外的人們已經聽慣了從里面傳來的財富自由故事,多少對于這次行業裁員不太習慣。其實,站在從業者的角度,從2020年底開始,關于互聯網行業的“壞消息”不斷傳來,從以反壟斷為代表的監管趨嚴,再到中概股集體下挫,這些因素相互疊加,終于在2021年底以“裁員”這樣的形式讓每一位從業者都感受到了寒意。
“這一次是行業裁員”
互聯網從業者在2021年底感受到了行業裁員的寒意。
2021年12月24日,平安夜的晚上,在與記者聊天時,王強(化名)的手機不斷傳來信息提示聲,查看片刻后,他說,“百度也裁員了,業內早有風聲,回頭再詳細看吧”。他原本預計,2022年春節后,才會有另外一波裁員高峰。
作為一家“中廠”的中層,王強在裁員的同時還在招聘,“招人是招人,裁員是裁員,一邊招人一邊裁員是業內常態,但最終職員總數一定會下調”。王強領到的任務是年底前將部門員工數量縮減10%,他自己也有“時刻準備下崗”的覺悟。
“你可能早上還在正常工作,上級叫你過去聊兩句,內容就是讓你收拾東西走人,和人力資源談完后回到工位,發現東西已經被收拾好,電腦也被搬走,因為擔心你拷走公司數據。”即便有過數次被裁經歷,王強也認為,此前裁員多因個別公司業務出現問題,而這一次則是行業裁員。
“往年當然存在所謂末位淘汰,但業務好的時候招都招不過來。”王強告訴記者,淘汰針對確實存在問題的員工,在淘汰一名員工后很快會有新人補位;而裁員則指上面給下面定指標,要將團隊縮減至何種程度。
有互聯網行業資深人力資源負責人告訴記者,當有朋友向她咨詢大廠職業機會時,她總會提醒對方,“一定要考察應聘的BU(業務單元)成立時間有多久,有沒有穩定的商業化能力,否則很容易被‘優化掉”。
在2021年底,互聯網從業者變得普遍沒有安全感。“有哪家公司不裁員嗎?”在被問及業內普遍的裁員規模時,王強反問道。在他眼中,這一輪行業裁員只有急緩之分。“其實,從2020年開始,阿里的一些崗位便只輸出不輸入,也就是一些人離職后,會選擇內部提拔填補崗位空缺,而非對外招聘引入新人,某種程度也在縮編。”
在王強眼中,自己所在公司裁員的方式尚屬溫和。“像快手就是直接按部門裁員,你可能什么都沒做錯,只是因為你所在的部門屬于被裁撤范圍。”當然,在年底集中裁員的一方面考量也來自成本,雖然要支付補償,但是相比于年終獎,額度終究要小一些。
下調職員總數的同時,互聯網公司的用人成本也在被更細致地計算。“公司2021年下半年接收的在線教培行業離職人員,在談薪時多少都被壓降,行規是起碼與上一份工作持平,但這些人員的薪水往往會被打八折。”前述互聯網行業資深人力資源負責人告訴記者。
強監管的收縮應對
2021年底裁員的互聯網企業中,在百度之前,愛奇藝、字節跳動、快手被視為這一輪裁員的典型。
在王強看來,這三家公司恰好分屬三種不同的類型。“愛奇藝屬于業務存在問題。”
愛奇藝的裁員幅度在30%-40%之間,幾乎沒有業務線幸免。作為國內三大長視頻網站之一,高度依賴電視劇和綜藝節目,2018年上市以來,3年累計虧損264億元。其實,從2010年上線以來,愛奇藝從未實現過盈利。
“長視頻網站的商業模式要是能賺錢早就賺錢了,本來就屬于一起風首先就會被吹走的那一類。”有長視頻行業人士告訴記者,其實愛奇藝此前一直處于不斷燒錢狀態,目前賬上還有61.47億元,但一年內有46億元債務需要償還,而且仍在巨虧。“國內僅剩的幾家長視頻網站都想燒錢‘耗死對方,以獲得更大的定價權,高企的版權費用對于它們而言確實是個坑,一部獨家代理的劇集一旦沒有成為爆款,就是在給制作方打工。所以B站為什么要做UGC(用戶生產內容)模式?就是為了規避高額版權費用。”
盡管2021年10月取消超前點映確實進一步打壓了愛奇藝的收入,但是業內并不認為其受到政策波動影響較大。“字節跳動主要裁撤的是教培業務人員,只留下部分技術人員,這才是純粹監管變化所致。”王強說。
字節跳動旗下的教培業務在2021年經歷過8月與11月兩輪裁員,瓜瓜龍、清北網校、學浪等條線無一幸免,直至徹底放棄中小學業務。盡管2021年7月底出臺的“雙減”政策明確規定,不得開展面向學齡前兒童的線上培訓,但是劉佳(化名)仍然認為8月的那次裁員有些突然,她此前供職的瓜瓜龍,正是主打學齡前兒童啟蒙教育。
“裁員進行得比較突然、比較快,‘雙減政策出臺后,部門上下都在揣測瓜瓜龍的去留,宣布裁員前的一天只是通報第二天會與員工溝通瓜瓜龍的未來,直到第二天大家才明確得知最終的結局是裁員,基本要求當天辦完手續,所在城市幾乎全部人員都被裁掉,人事在幫我們辦完離職手續后的第二天再把自己裁掉。因為事發突然,只保留了部分服務已經報名學生的崗位。”
從瓜瓜龍此前的布局不難看出,字節跳動對于教培業務的野心如何迅速崩塌。在劉佳的印象中,2021年上半年瓜瓜龍還曾經歷急速擴張。2021年春節前,瓜瓜龍在她所在城市的雇員數量不到100人,年后在三四個月之內急速上升至近千人,這屬于最后一批布局的城市。“其實就在‘雙減政策出臺前,公司已經聽到監管收緊的風聲,將語文、數學、英語課程分別改名為人文、思維、口語課程,跟家長溝通的方式也進行了調整,防止販賣焦慮,不過終究沒有逃過幾近全員裁撤的命運。”
與字節跳動的教培業務類似,一些公司的游戲業務也在經歷了2021年下半年密集出臺的監管政策后收縮,哪怕相關監管政策并未像“雙減”政策一樣徹底“殺死”一個行業。
在2021年底爆出的百度MEG(移動生態事業)部門裁員的信息中,百度游戲幾乎全線被裁。“平安夜當天人力資源找到我談話,百度游戲整個部門都已經被砍掉,被裁人員總計有幾百人。”有原百度游戲人士告訴記者,他并不認為這次裁員是因為百度游戲團隊自身出現問題,畢竟百度重啟游戲業務的時間并不長。
2021年7月ChinaJoy(中國國際數碼互動娛樂展覽會)期間,百度游戲曾召開發布會,宣布成立新品牌,重組業務團隊,并一舉公布了23款休閑及重度游戲產品,9款重度游戲中大部分為自研自發。但就在百度重啟游戲業務后,恰逢監管升級,8月出臺的《關于進一步嚴格管理切實防止未成年人沉迷網絡游戲的通知》進一步壓縮未成年人每周的游戲時間,從此前規定的近10個小時壓縮到3個小時。
王強認為,行業的普遍共識是,無論是字節跳動裁撤教培業務,還是百度砍掉游戲部門,更多還是出于監管政策變化對于某項具體業務影響所作的調整,并沒有觸動其根基。“除去愛奇藝那樣自身商業模式成疑,以及純粹受到監管政策影響的情況外,其實大部分互聯網公司在2021年底在經歷‘快手式裁員。”
他不禁感慨,“未來整個行業已經不再可能延續過去的增速”。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陳惟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