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少年高燃戰斗番：小小竹節敲響生命鼓點

咸魚少年高燃戰斗番：小小竹節敲響生命鼓點

文/夜雨

15歲離開小鎮的少年黃彩輝，是名天賦異稟的珠寶設計加工師。出走十年歸來，天才少年帶著重病回到小鎮，不知何去何從——

逃離小鎮，當休止符突然降臨

廣東省清遠市多山，黃彩輝就出生在一個常年缺水的山村里。父親黃土全是名木工，母親魏秀蓮照顧著家里，一手拉扯大黃彩輝他們兄弟姊妹三個。

粵北每年的開端，人們會熱熱鬧鬧地敲鼓舞獅，鼓舞人心。愛看舞獅和游神的黃彩輝，不怕少年窮，只怕冷了熱血。

2003年，15歲的黃彩輝決定跟著村里人去廣州、深圳闖蕩。離開小鎮后，黃彩輝在高樓大廈的縫隙里，長成沉穩細心的少年人。熟人將他介紹到一家加工珠寶首飾的工廠當學徒。

17歲的黃彩輝天賦異稟，看一眼圖紙就能在腦海里復刻出珠寶的3D圖像。師傅對他刮目相看，經常將貴重珠寶的修復、加工一類的活兒交給黃彩輝做。一年時間，黃彩輝就帶了徒弟。

這名徒弟，叫徐青，是湖南人。徐青文靜清秀，聰明靈巧，見到黃彩輝的第一眼，就被這位才華橫溢青春逼人的少年吸引。朝夕相處，師徒相守，慢慢地，兩名年輕人戀愛了。

黃彩輝大膽地告訴徐青：“等我攢到了錢就辭職，開一家自己的工作坊。”有夢想的小鎮青年，工作更加賣力。2008年3月，徐青搬到黃彩輝的出租房里，這樣就又能為他們夢想中的珠寶設計加工坊攢下一筆錢了。每天出門，徐青都把黃彩輝裝扮得清爽干凈。同事們都說他會穿衣服，變帥氣了。徐青還用自己攢下的私房錢，給黃彩輝買了一臺電腦，讓他下班之后學習電腦繪圖。

黃彩輝很慶幸，徐青不欺少年窮，還給了他5年的幸福時光。2013年9月，黃彩輝有了積蓄和足夠的技術，決定干完這年就辭職創業。

有一天，徐青做好了飯菜，黃彩輝剛吃了幾口就嘔吐不止，他以為是胃病，到醫院開了點兒胃藥就回家了。可吃藥一周，癥狀不見好轉，還全身水腫。而且，這么些天，他都沒有小便。

情況很不對勁。黃彩輝立即請假到廣州市人民醫院做檢查。當他看到檢查結果單上“尿毒癥”幾個字時，只覺兩耳轟鳴，眼前一片漆黑……

“腎功能幾乎消失，肌酐達到2000多，其他內臟也不同程度受損……”看著醫生一張一翕的嘴，黃彩輝有些恍惚，好像秋天提前到來了，周身的空氣好陰冷……回家的路上，他的耳邊一直盤旋著醫生的話：“最好盡快換腎！”

當時，黃土全在外地打工，魏秀蓮在廣州給大兒子帶孩子。得知消息，夫妻倆立即籌錢，送黃彩輝入院治療。住院做手術，一下花了8萬。黃彩輝選擇保守治療，在腹腔內置管，方便在家做腹膜透析。黃彩輝生病后，黃土全回了老家，在家附近打零工，方便照顧他。父親收拾了一間老屋，又用紫外線消了毒，這間簡陋的屋子，就成了黃彩輝的治療室。屋子里只放了幾只恒溫箱，每個恒溫箱里保存著8袋腹膜透析液，每天換4袋，黃彩輝自己完成。

生了病，不能干重活，機靈的黃彩輝很快就找到了事做——養殖竹鼠。他購回六對竹鼠，每天早上上山砍下最新鮮的竹子，回家后整理干凈，精心伺候圓滾滾的竹鼠，期盼著它們下崽。幾個月后，竹鼠生了兩個小竹鼠，黃彩輝腦袋里早已是滿地小竹鼠在打架了！

可第二天，他再去喂食時，發現竹鼠媽媽被老鼠騷擾受到驚嚇，把小竹鼠吃了。當時，黃彩輝因尿毒癥并發高血壓，血壓直沖200，加上聽信了民間偏方喝了中藥，整個人腫得像吹飽氣的氣球，根本無力照顧竹鼠，只好把竹鼠賣掉了。

第一次創業，因為幾只老鼠，失敗了。

創業失敗，病情加重，無力換腎……黃彩輝向徐青提出分手。徐青的家人本就不同意他們的戀情，得知黃彩輝患尿毒癥，更是逼徐青分手。得不到黃彩輝的支持，徐青也有些心灰意冷，跑去了深圳。

2014年4月，嶺南花開，獨自在廣東佛山租房看病的黃彩輝，卻像枯萎的野草毫無生機。有一天，黃彩輝正艱難地清洗衣物時，徐青出現了。徐青搶過黃彩輝手里的活，幫他清洗了所有衣物和床單被褥后，又將小小的出租屋打掃得干干凈凈。

忙完了所有的家務，徐青停了下來，認真看了看黃彩輝。曾經青春帥氣的他，在病痛折磨下，像只變了形的氣球，她忍不住抹眼淚。

那天下午，徐青返回深圳前，突然對黃彩輝說：“好多天沒洗頭了吧？你躺下，我給你洗個頭。”黃彩輝乖乖躺下，就像從前那樣，任憑徐青“擺布”。

偏西的太陽照射進小屋，光束里，一顆顆塵粒飛舞著，徐青就坐在那束光里，那樣溫柔又悲傷。黃彩輝的雙眼模糊了，只聽到徐青輕笑著說：“你要快點好起來，趕緊把工作坊開起來，我要過來給你當師傅，帶徒弟。”

黃彩輝輕輕“嗯”了一聲，可在心里，他已經知道，這幅畫面從此不會出現在人生里。他拉黑了徐青的聯系方式，徹底斷了跟她的聯系。

小鎮醒獅，人生不過上山下山

自從生病以來，除了透析，黃彩輝一年要做一次手術。他的積蓄早就被掏空。“離開小鎮的少年，奮斗十年，歸來仍一無所有。”于是，曾經的少年，慢慢涼了熱血。

2015年3月，黃彩輝的身體有了好轉。他將家里已荒蕪的薄田整理出來，種上香瓜。每天做完透析，就蹲在地頭，等待瓜苗長大，開花，結果。這年端午節，他從地里摘下第一個瓜，送到跟前狠狠嗅了嗅，真香！他多想摘下這第一茬瓜，送到深圳讓徐青嘗嘗，但，他不能。

耕種，讓人治愈。黃彩輝和父親又開墾出一片山地，種上200棵砂糖橘。守著橘園，看著落日掛在樹梢上，黃彩輝總會沒來由地熱淚盈眶。

2017年5月，黃土全剛出工離家，黃彩輝就呼吸困難，嘴一張，一口血噴到了地上，他立即打車去醫院掛急診。醫生當即將他推進了搶救室。

長期的腹膜透析，讓黃彩輝腹膜纖維化，還引發了肺部感染。腹膜透析已經失效，還加重了病情。黃彩輝立即轉院到廣州市人民醫院做手術。這次手術，黃彩輝足足排出25斤重的水。醫生給黃彩輝做血透，他的身體好了很多。但醫生一再勸說他，要盡早換腎。

換腎，是黃彩輝唯一的希望。但換腎需要大筆資金。橘園一般得第三年才會開花結果，五年才能進入盛果期，黃彩輝等不了。2018年11月底，堂弟找到他，說可以去銀行貸款投資他們的工廠，投資者還能參與工廠的抽獎，獎品很豪華。

出于對堂弟的信任，黃彩輝將身份證交給了堂弟。第一筆貸款到位并投資后，黃彩輝突然接到工廠工作人員的電話，說他抽中一輛凱迪拉克。

黃彩輝不敢相信，可那輛車是真的，也確實登記在他名下。黃彩輝發現這件事有諸多不合邏輯的地方，他趕緊找堂弟和工作人員，將車退還回去，讓堂弟和工廠將他的投資款退還給他，他好拿去還了銀行的貸款。工作人員承諾賣掉車后就將錢給他。可半個月后，投資人不見蹤影，堂弟也失聯了。

倒霉蛋，被騙了，一下欠了五十多萬外債。黃彩輝每天遭到無數催債電話的轟炸。他報了警，但沒證據，警方無法立案偵查，更沒法幫他追回錢款。

好不容易攢下的好好活下去的勇氣，被一場騙局掐滅了。經歷了無休無止的治療和大大小小的手術，連帶著父親和母親擔驚受怕，他真的絕望了。

那段日子，黃彩輝常站在清遠的田野里，山腳下，望著落日，聽著九連真人的歌：“西邊太陽落山，電話毋敢打一個（電話不敢回一個）/媽，民古確實係哦，冇爭哩喲（媽，阿民真的是啊，都不聽勸）/囊來上山囊來下山，求神冇用，民古兼窘（如何上山如何下山，求神沒用，命苦還窮）……”他的眼淚都流進了心里。

2019年5月，黃彩輝在短視頻平臺刷到很多普通人拍的短視頻，這令他很意外。他注冊賬號，拍下自己在流連鄉野、去醫院血透的日常生活。如果哪天離去了，這些視頻會證明他曾經來過人世，也曾是離開小鎮追求幸福的熱血少年。

黃彩輝拍了三個月短視頻，平臺給了2000多元的收益，還幫他做了引流，帶來了粉絲。這些粉絲給他點贊，留言，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這年暑假，魏秀蓮帶著孫子孫女回老家。黃彩輝很喜歡小侄女琴琴，她很乖巧可愛，但回了村，她有些悶得慌。有一天，黃彩輝想逗琴琴開心，隨手用家門口廢棄的竹子做了個竹節人。在廣州長大的琴琴，哪里見過70年代生人的玩具，好奇地圍著黃彩輝忙前忙后。

黃彩輝變戲法一樣送給琴琴一個竹節人，琴琴開心地大喊：“奶奶你看呀，叔叔給我做了玩具！”母親瞅了一眼小人兒，靈巧是靈巧，卻不會動，便隨口說了句：“這小人兒要是會動就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怎么能讓竹節人動起來呢？黃彩輝心中熄滅了的設計天賦被激活了。

從小在偏遠的山村長大，每天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母親洗衣做飯父親耕種采收的場景。黃彩輝鉆研了兩天，設計了一套帶丁字架的小機關，將兩個小竹節人和竹制的“石磨”連接起來，一邊的竹節人推動丁字架帶動石磨轉動，石磨轉動再聯動另一側的竹節人，不停循環往復！

琴琴看呆了，驚奇地大叫：“奶奶！小人兒真的會動了！”琴琴還拉著黃彩輝一同發問：“叔叔，小人兒沒有發條為什么會動？它們會一直這樣動下去嗎？”黃彩輝耐心地一點點解釋給琴琴聽。在一旁忙活的魏秀蓮背過身去，忍不住掉淚。

進擊的竹節人：生命鼓點永動不止

推磨竹節人的制作過程，被黃彩輝拍了下來，制成小視頻發到了網上。第二天，黃彩輝打開短視頻平臺，愣住了。

看到視頻的點擊率，黃彩輝難以置信。他深呼一口氣，再定睛看著那串數字看了好一會兒，才敢確認自己沒看錯，這個視頻居然有幾十萬的點擊率！更夸張的是，幾天下來，視頻的點贊量上了百萬。

黃彩輝很詫異：“難道，咸魚真的要翻身了？”他決定再給琴琴做個竹節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有一天早上，魏秀蓮看見黃彩輝又在制作竹節人，隨口問道：“能做個洗衣服的不？”黃彩輝笑笑說：“我試試，也不知道能不能。”魏秀蓮很認真地對兒子說：“你一定可以，那個推磨的是怎么做的？”這句話，啟發了黃彩輝。

黃彩輝在紙上涂涂畫畫，身旁還蹲著一個小話癆琴琴問東問西。他的第二個作品，是一只會永遠轉動的小水車。兩邊是架子，滾輪支在中間，左邊的小人每踩動一下，右邊小人就鋸一下木頭，進而帶動滾輪引動水車，水，從上方的竹筒里汩汩而下。

琴琴淘氣地伸手堵住出水的竹筒，清涼的水穿過琴琴指間的縫隙，流淌而下。琴琴有些不服氣，拿雙手去堵，水花卻噴了她一臉。琴琴樂得咯咯直笑，黃彩輝看著琴琴，也哈哈大笑起來，魏秀蓮也被這叔侄倆感染，笑得直不起腰來。

制作聯動水車，從畫圖紙到制作，黃彩輝都用手機錄制了視頻，一段段發布到了網上，網友們被他精妙的構思和精湛的手工技術震撼。年長的網友留言道：“竹節人兒是我們70后的童年啊！”

那一刻，黃彩輝分明聽到心臟正猛烈跳動，他似乎忘記了可能醫治無望的病，也忘記了身體的不適。此后，黃彩輝除了每周三定期去醫院血透，其余時間都在畫圖，創作故事，研究木頭和竹節。

母親和父親的勞作，都是黃彩輝創作的靈感源泉。每一份圖紙，每一件作品，都帶給他成就感，也給琴琴帶去快樂。黃彩輝以父親為原型，創作了聯動竹節人作品《鉆木取火》，又以母親為原型創作了她心心念念的《洗衣》。“父親”不停地從水井里壓水出來，水流到一個圓形竹盆里面，“母親”用搓衣板搓洗衣物，旁邊還有幾只踱著步的母雞。

有一天，他把幾張圖紙放到一起，突然發現，這些單個的作品放在一起，將場景都融合起來，就是他的童年記憶！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做幾個作品組成一個大型聯動作品！

兩周后，大型聯動竹節人的視頻出來了：鋸木頭竹節人帶動掄錘子的，掄錘子的帶動搖把手的，打玉米的和下方砍斧頭的，搖動水車的，上下踩著木頭，木頭的兩頭分別坐著另外兩個竹節人……

作品發出后，網友嘖嘖稱奇，留言瞬間幾百條。有網友私信黃彩輝：“再過幾天是我女兒的生日，我想買下這個送給她，給她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這個大型聯動竹節人，網友轉給他2000元。

如果有人購買這些玩具，自己就是有收入的人了！這些錢，能救自己的命。黃彩輝動力十足，還給作品配上有嶺南文化特色的音樂，歡快，帶點兒幽默。從此，網友留言、私信要購買的信息越來越多。由于制作時間長，一個作品需要三天左右，訂單多了，黃土全干脆來給兒子打下手。

有熱心網友得知黃彩輝是尿毒癥患者，紛紛幫他轉發視頻，找他訂購玩具。還有網友私信黃彩輝，建議他申請專利，開一家特色工藝品店。黃彩輝感謝了網友的好意，但還是拒絕了：“玩具誰看上了，模仿著做就可以了。”

2021年5月，黃彩輝成立了工作室，黃土全給他整理了一間屋子做辦公室。他所有作品的創意、制作、剪輯，都是在這間小辦公室里完成的。而制作過程，黃彩輝特意拍得很清晰，供有動手能力的網友學習，自己動手。網友們紛紛給黃彩輝留言，問他是不是給竹節人吹了仙氣兒，給它們注入了靈魂，否則，自己制作的怎么就不靈呢？黃彩輝的世界終于充滿了歡笑和彩色。

新學期開學，暑假回來照顧黃彩輝的魏秀蓮，又帶著琴琴兄妹倆去了廣州。家里，又只剩下黃彩輝和父親了。他在工作室里創作竹節人，父親守護著他的橘園。竹節人，是黃彩輝咸魚人生里的華彩時刻，橘園，是老父親拯救兒子的希望。

2021年年底，黃彩輝制作的聯動竹節人被網絡博主轉發到了微博上，黃彩輝和他的竹節人上了熱搜。網友們紛紛轉戰短視頻平臺下單，給他點贊加油。

尿毒癥依然威脅著黃彩輝，但現在的他，能坦然接受現實，開心過好每一天;也能堅持做血透，創作，等待攢夠錢給自己換腎的那一天。

2022年春節，黃彩輝跟家人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新年。春節，鎮上和城里都展開了醒獅大賽、游神活動。黃彩輝像小時那樣，跟家人去觀看。耳畔，又響起來那首熟悉的粵語歌：“囊來上山囊來下山……莫欺少年窮……”

編輯/張亞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