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論“間隔”

嚴晴晴

夜色漸濃，屋里的氣氛卻變得更加熱烈。

今晚是我們校武術協會的聚餐。我們社團沒有第九藝術社團（游戲愛好者集散地）那樣人數眾多，也沒有貓盟（救助貓咪的社團）那樣受人關注，但社內氛圍很好。我們常在體育館見面，每周練武兩次，相互間很熟悉。

暖乎乎的火鍋蒸汽模糊了距離，我靠近小徐和靜兒姐，兩個我在社團結識的小姐妹，聊起了與我們本碩博學生都有關的“間隔年”話題。

“間隔年”是指青年在學習期間或畢業工作前，到異地、異國旅行或做與自己專業相關的臨時工作或志愿者服務，以開拓視野、提升學習和生存技能、增進自我了解，從而明確人生規劃，更好地融入社會。在前段時間召開的十三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上，有人大代表建議通過設置“間隔年”來幫助青年學子更好地明確人生目標。

“學姐，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提議！”小徐眼睛亮亮的，有點興奮地說，“如果我有一年時間，我要周游全國。說實話，我第一次出遠門，就是來上海讀大學，我總感覺自己的閱歷不如同學。”

“妹妹，前兩天我約你去爬山，你都沒去，還想著周游世界？”靜姐調侃道。靜姐每周都會爬山鍛煉身體，但小徐幾乎從沒參加過。

“我不是不想去，只不過我周末要設計一份海報，學設計創意真的是太忙了，無數的軟件要學，無數的作業要交……”小徐不好意思地歪了下腦袋，“要是多給我一年就好了。”

“我也總想著向天再借500年，但時間永遠是不夠用的，事情永遠是做不完的。”我笑著插了一句，“能夠有一年時間慢下腳步也挺好的，但就我而言，我是不敢的。”

我對“間隔年”的消極態度讓小徐感到不解：“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晴晴姐你是害怕一個人旅游嗎？那再找一個同學一起就好了嘛！”

“小徐妹妹啊！”我邊笑邊嘆氣，“你也太天真可愛了。”

我比小徐大四屆，正值研一，經歷過本科時期的招聘和實習后，看事情的角度已經有所不同。在這位大一新生小姑娘不解的目光中，我解釋道：“你還沒接觸過工作，再加上行業不同，可能不了解。我學的是工科，我們專業對口的工作在招聘時，會給學歷高且年輕的畢業生更好的機會和待遇。”我特地加重了“年輕”二字，然后又補充了一句：“比方說28歲以下的博士畢業生，入職便能享受到50萬的安家費。”

小徐掐指一算：“28歲，可一般情況下博士畢業就已經28歲了。”

“是啊，所以我怎么敢晚畢業一年呢？”我揚了揚眉，“我室友學院的博士延遲畢業率高達50%，雖然我的學科延畢率沒這么高，但我也不敢花一年時間游山玩水呀。”

“晴晴，你們學科對學歷的要求還不算是最高的。”靜姐比我大五屆，已經博三了。她說：“像我學醫，本碩博加規培（住院醫師規范化培訓），進醫院工作就已經三十多歲了。如果做科研，青年基金是要求35歲以下才能申報的，許多高校還實行35歲‘非升即走’制度。另外，公務員報考要求也是35歲以下。” 靜姐朝小徐眨了眨眼，“如果你來當面試官，你也會優先錄用更年輕的吧，畢竟年輕點，體力也能更好呀。”

小徐有些沮喪地點了點頭，認可了靜姐的說法。

桌上杯盤狼藉，聚餐已經接近尾聲。有幾位男生站起來提議大家一起唱歌，一曲熱情又歡樂的校歌合唱贏得了鄰桌的鼓掌喝彩。我側過頭，看到小徐和靜姐的臉都紅撲撲的。

走出餐廳，初春的夜晚還有些寒意，天上有幾顆星星閃著，我們仨抱著圓圓的肚子繞著校園散起了步。

“其實就算我想休學一年去旅行，我們家也供不起呀！”小徐輕輕地嘆氣，“晴晴姐，你以后是碩士學位，靜姐更是博士學位，而我大四畢業后只有本科學歷。就算邊打工邊旅行，我感覺也養不活我自己。”這位梳著兩條長長麻花辮的姑娘仰頭看向了夜空。

“不只是你，即使我有國家的教育補助，自己還在做兼職，也供不起自己的休學旅行呀。小徐妹妹，這個夢想對普通人來說太奢侈啦！”我安慰了一句，但又忍不住想調侃，“或許會有家境殷實，又不在意未來工作的同學，會用到這個‘間隔年’吧。”

一旁沉默的靜姐開口了：“其實還有一種情況，‘間隔年’可以給身體不好的同學養病。嗯，就比如我，我就患有雙相情感障礙，也就是抑郁癥和躁郁癥。”

我和小徐驚大了雙眼，靜姐平時看起來非常正常，完全不像是有精神類疾病的樣子。

靜兒姐仿佛看穿了我們的想法：“我犯病最嚴重的時期是在高中……這個病是家族遺傳病，其實我還不算嚴重的。而且現在我找到了一些控制的方法，比如運動會促進腦內細胞的新生，所以我參加了武術協會，周末我還會去爬山，多呼吸新鮮空氣讓自己更有活力。哦，對了，我現在的研究方向是腦部神經，就是想解開自己身上的難題，或者說去更深入地了解這種病、了解我自己。”

“我之前檢查時做過一個全身的掃描，發現背部有一個腫瘤，雖然現在還不大，但如果以后運氣不好壓迫到脊髓，那我可能就要下身癱瘓了。”

“其實，我腦部還有一個腫瘤，腦部的這個如果不好了，那就比較快了，我不用受什么苦啦。”

……

靜姐用稀松平常的語氣，描述著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件件讓我們心驚。

“靜姐……”安慰的話在此時顯得有點輕飄飄，我和小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我現在和正常人沒有兩樣呀，希望我永遠用不上這個‘間隔年’吧！” 靜兒姐眼里的光，是我在這個夜晚見過最閃亮的。

責任編輯：曹曉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