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




茶,這棵神奇而偉大的植物,自荒野山林進入人類的視線,從神秘到親密,從陌生到熟悉,中國人對它的浪漫想象就從未停止過。
中國人與茶的不解之緣,就從一個美麗的神話開始。
茶之始:美麗的神話
知名學者朱大可說:“重塑中國文化精神,必須厘清中國文化起源,而文化起源的追溯,則必須從上古神話開始。”
中國人對茶的認識及中華茶文化史也是從一個美麗的上古神話開始的。“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神農氏,即炎帝,中華民族的祖先之一。他親嘗百草,不幸中毒,茶又在無意間解了毒。自此,茶作為一種良藥進入中國人的生活。
自神農氏后,茶可治病救人幾乎成為許多名茶傳說的經典敘事,而某種茶的發現者、種植者或創制者,角色與身份,不一而足,有些還被人們封了“神”。
或是仙佛,如達摩、觀音(安溪鐵觀音)、武夷君(武夷茶)、彭祖(武夷茶);或是僧道,如“種茶始祖”吳理真(雅安蒙山茶)、道教靈寶派祖師葛玄(天臺茶);或是名士名流,如“云南茶祖”諸葛亮(西雙版納南糯山)、“北苑茶神”張廷暉(建甌北苑貢茶);或普通百姓,如太姥娘娘(福鼎白茶)、馬仙(柘榮高山白茶)、帕巖冷(云南景邁山)。
有的名茶傳說,主人公的故事情節很傳奇。譬如,退隱將軍蘇龍創制烏龍茶,安溪茶農魏蔭受觀音的指引發現鐵觀音,大紅袍得名于狀元的大紅袍,破石臼的塵土變成十八棵龍井茶樹等等。
這些口口相傳的神話與傳說,雖不足為信史,卻樸素溫暖,飽含著中國人對茶這枚健康靈葉的種種美好想象。但,更多的是感恩與敬畏。
茶之名:許你盛世美名
名字是一個人獨一無二的標簽。但,浪漫的中國文人,除了父母起的名字外,還熱衷于給自己取別名、雅號。至于他們自己喜歡的事物,別稱、雅號就更多了。就茶而言,歷代的雅名美稱,起碼不下百種。
據《茶經》記載,茶的別稱有梗、敲、茗、萍、皋盧、瓜蘆等。中唐以前,“荼”字有時也用來指茶。不過,這些只是別名,還談不上雅致。風雅浪漫的美名,如星辰般散落在文人的詩文里。
譬如,言茶之美好,如葉嘉、嘉木英、草中英、瑞草魁、王孫草等。
強調外形,如鳥嘴、鷹嘴、雀舌、槍旗(旗槍)、片甲、鷹爪、玉爪、蟬翼、玉芽、仙芽、麥顆、麥粒、月團、圣楊花、吉祥蕊等。強調色澤,云華、云腴、石乳、雪乳、碧霞、春雪、玉塵、白云英等。強調滋味,如甘露、月露、余甘氏、甘心氏、苦口師、清苦先生、晚甘侯、橄欖仙等。強調香氣,香葉、香乳等。強調功效,如不夜侯、滌煩子、清人樹、森伯、清友等。還有,如水厄、雞蘇佛、水豹囊、冷面草、玉蟬膏、清風使、耐重兒等有趣的諢名。
《宣和北苑貢茶錄》一書所記載的北苑貢茶花色,光聽名字就很美:“雪英”“玉華”“寸金”“龍園勝雪”“乙夜清供”“龍鳳英華”“龍鳳英華”“玉除清賞”“萬春銀葉”“玉葉長春”“玉清慶云”“瑞云祥龍”“長壽玉圭”“龍苑報春”“南山應瑞”“瓊林毓粹”“浴雪呈祥”“壑源拱秀”“腸谷先春”……達數十種之多。
文人們不僅給茶起雅號,還將茶擬人化,為它立傳,如宋·蘇軾《葉嘉傳》、元·楊維禎《清苦先生傳》、明·楊夢袞《烹雪頭陀傳》、明·徐巖泉《六安州茶居士傳》等。
茶與酒這對“歡喜冤家”,自古以來,就“爭斗”不休。唐代敦煌變文《茶酒論》(唐·王敷)是史上首篇以擬人手法表述茶酒爭功的俗賦,并深刻影響了后世鄧志謨的小說《茶酒爭奇》及布朗族的《茶與酒》、藏族的《茶酒仙女》等寓言故事。這些“盛世美名”,或富詩意,或富趣味,足見中國人的“腦洞”之大。超凡的想象力背后,是對茶發自肺腑、溢于言表的熱愛。
茶的花樣美名
水厄語出北魏·楊街之《洛陽伽藍記》:“時給事中劉縞,慕肅之風,專習茗飲。彭城王謂縞曰,卿不慕王侯八珍,好倉頭水厄。”
酪奴語出北魏·楊依之《洛陽伽藍記:“羊比齊魯大邦,魚比邾莒小國。惟茗不中,與酩作奴……彭城王重謂曰:‘卿明日顧我,為卿設邾莒之食,亦有酪奴。’因此復號茗飲為酪奴。”
云腴語出唐·皮日休《奉和魯望四明山九題·青欞子》:“味似云腴美,形如玉腦圓。”
雀舌語出唐·劉禹錫《病中一二禪客見問因以謝之》:“添爐烹雀舌,灑水凈龍須。”宋·沈括《夢溪筆談》亦云:“茶芽,古人謂之‘雀舌’‘麥顆’,言其至嫩也。”
槍旗語出唐·齊己《聞道林諸友嘗茶因有寄》:“槍旗冉冉綠叢園,谷雨初晴叫杜鵑。”
草中英語出唐·鄭愚《茶詩》:“嫩芽香且靈,吾謂草中英。”
瑞草魁語出唐·杜牧《題茶山》:“山實東吳秀,茶稱瑞草魁。”
晚甘侯語出唐·孫樵《送茶與焦刑部書》:“晚甘侯十五人,遣侍齋閣。此徒皆乘雷而摘,拜水而和。蓋建陽丹山碧水之鄉,月澗云龕之品,慎勿賤用之! ”
余甘氏 語出宋·李鄂《緯文瑣語》:“世稱橄欖為余甘子,亦稱茶為余甘子。因易一字,改稱茶為余甘氏,免含混故也。”
森伯語出宋·陶縠《清異錄》:“湯悅有《森伯頌》,蓋茶也。方飲而森然嚴乎齒牙,既久四肢森然。”
苦口師語出宋·陶榖《清異錄》:皮光業安文通,最耽茗飲。中表請嘗新柑,筵具甚豐,簪拔叢集。才至,未顧尊,而呼茶甚急,徑一巨觥,題詩曰:“未見甘心氏,先迎苦口師。”眾噱云:“此師固清高,難以療饑也。”
冷面草語出宋·陶轂《清異錄》:“符昭遠不喜茶,曰:‘此物面目嚴冷,了無和美之態,可謂冷面草也。' ”
不夜侯語出宋·陶縠《清異錄》:“胡嶠《飛龍碉飲茶》詩曰:‘沾牙舊姓余甘氏,破睡當對不夜侯。’”
水豹囊語出宋·陶榖《清異錄》:“豹革為囊,風神呼吸之具也。煮茶啜之,可以滌滯思而起清風,每引此義稱茶為‘水豹囊’。”
雞蘇佛橄欖仙語出宋·陶轂《清異錄》:“猶子彝,年十二歲。予讀胡嶠茶詩,愛其新奇,因令效法。近晚成篇,有云:‘生涼好喚雞蘇佛,回味宜稱橄欖仙。’”
玉蟬膏清風使語出宋·陶轂《清異錄》:“大理徐恪見貽卿信錠子茶,茶面印文曰‘玉墠膏’,一種曰‘清風使’。”
滌煩子語出唐·施肩吾《句》:“茶為滌煩子,酒為忘憂君。”
清友玉川先生語出宋·蘇易簡《文房四譜》:“葉嘉,字清友,號玉川先生。清友,謂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