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胸科醫院結核病分子生物學實驗室成立于1982年,至今仍承擔“結核感染T細胞檢測”臨床檢測項目,年檢量約1萬余人次。馬玙與同事在這里圍繞結核病學科中的結核病診斷新技術研發和結核桿菌感染免疫機制研究開展工作。“用自己的生命換他人的生命,很多結核科醫生的肺上都深深地烙下了一名醫生為初心而無悔奉獻的印記。”在北京胸科醫院宣傳處工作至今已12年的叢林說。圖為北京胸科醫院結核內科原主任馬玙(中)與同事在實驗室合影。叢林攝
2022年3月24日,周四。早上7時30分,北京胸科醫院結核內科原主任馬玙戴好印有“3·24世界防治結核病日”字樣的一次性紀念口罩,準時從北京胸科醫院西北角科研樓的“第二診室”出發,在助理邢愛英的陪同下,前往“結核樓”門診室。上個月剛過90周歲生日的她,仍堅持每周四上午出門診。
7時55分,馬玙打開觀片燈、整理好診室“四件寶”(如右圖)。習慣比患者提前抵達門診室的她,不時抬頭看看門上的石英鐘表,開啟了她生命里再平凡不過、但對患者而言卻極不普通的一天……

溫榆河水清清,從北京東北部軍都山麓自北向南綿延流淌千年,至今仍分洪、灌溉北京20萬畝農田。溫榆河南端與古運河交匯處向西行進500米,便是以防治結核病聞名的北京胸科醫院。在新中國成立以來首任總理周恩來的高度重視和指示下,占地12萬平方米的結核病專科醫院于1955年拔地而起,舊社會“十病九癆、十癆九死”的局面得到有效遏制與緩解。最新數據顯示,我國結核病死亡率從新中國成立初期200/10萬,降至如今2.1/10萬。數據背后,離不開一代代防癆人的努力與心血。
志不求易者成,事不避難者進。今年2月1日,馬玙生日當天,《求是》雜志刊發了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文章《努力成為可堪大用能擔重任的棟梁之才》。總書記在文中勉勵黨的青年干部,要發揚黨的光榮傳統和優良作風,不要只愿意待在“北上廣”,不愿意到“新西蘭”。當年,還是青年人的馬玙就選擇了醫療領域的“新西蘭”。在醫療界,結核病醫治不算“北上廣”。在防治結核病臨床一線戰斗整整67年的馬玙,全程參與并見證我國結核病防治事業從“跟跑”“并跑”到部分領域“領跑”的勵志局面,風雨無阻奮戰于科研、門診、病房之間。艱難困苦,玉汝“玙”成。
“我的一生是一條緩慢向上發展的直線,既沒有催人淚下的生動故事,也沒有令人激動振奮的成功事跡。做一名愛國、愛黨、敬業、德才兼備的共產黨員,是我一生奮斗的目標,為患者奮斗是我唯一的信念。”馬玙說。
從醫院正門到門診樓只有200余米,卻是一條短暫又漫長的路。踏上這條路的患者群體中,有些僅需走6個月、花費1000余元便可治愈,有些則走了十幾年、花費上百萬仍不見好轉,十幾年間從不曾、也不敢哪怕擁抱自己的至親骨肉。
馬玙出診的門診室位于二層走廊西側盡頭。診室西側緊鄰一部電梯,診室對門是一間公廁。碰上出了公廁忍不住多年習慣摘下口罩朝地上吐痰的就診患者,狹窄的走廊似乎頓時變得更狹促了,聞“咳”而來的衛生員立刻提起次氯酸消毒液噴壺進行消殺。
乍暖還寒時節,頭戴彩色手工針織帽、戴著兩層彩色口罩的就診者王杞加快了行進的步伐。流調,掃碼,測溫,安檢。“咚咚咚”,八時零五分,這位痰菌陽性的活動期肺結核患者第一個叩響了201診室的門。順著診室窗戶向外望去,遠方高架橋上的車輛自西向東呼嘯而過,近處幾株蒼松挺拔昂揚。院外喧囂,室內靜謐,恰似患者看到馬玙時的心境。
望著眼前身型消瘦如柳、氣色黯淡如塵的患者,馬玙關切地詢問近況,用手捂熱聽診器聽診。例行查體后,90歲的馬玙用雙手攙扶73歲的王杞起床。還沒來得及穿上鞋子,王杞就急切地詢問起了病情。14張CT片子,280個病理格子,馬玙手持使用了30多年、邊緣破損、粘了又粘的放大鏡一格一格地觀察病灶變化,一字一句地分析給患者和住院醫師邵玲玲:“沒事的,不要緊的。左下方的病變看起來是結核病,所以要治療。你才42公斤,身體又比較虛弱,所以我只敢給你用比較溫和的治療方案……現在不給你加藥,免得一下子打垮身體。”
確認不是肺癌后,王杞提著的心一下子放松許多,旋即又突然緊張起來。開藥方的間隙,王杞告訴馬玙,由于擔心女兒被自己傳染,這次復診也給女兒掛了個號,想給女兒查一查。
王杞的擔心不是多余的。這個長度不足5微米、形態細長、微彎的細菌在地球上已存在數千年。在過去200年里,結核分枝桿菌已奪去了全球2億人的生命。正氣不足,邪之所湊。狡猾的它易于偽裝且善于潛伏,一旦人體吸入含有這種細菌的氣溶膠,當人體因營養不良、缺乏睡眠、艾滋病等原因導致免疫力低下引發免疫失衡時,趁火打劫的它便從潛伏期轉到活躍期,攻擊人體除毛發和指甲(趾甲)之外的所有組織,吞噬人類健康。魯迅、林徽因、卡夫卡、肖邦等中外名人都被這不足5微米的細菌奪去了生命。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馬玙總會立刻為患者打氣,幫助患者建立戰勝疾病的信心。“結核病不可怕,只要早發現早進行徹底的、規范的按療程治療,就一定能治愈。你看我年輕的時候也得過結核病,后來治好了。”見王杞聽力衰退沒聽清,馬玙便將身體轉向患者的方向,挪近到面對面耳語的距離。
也有一些就診者,所患結核病早已治愈了,但仍然會找馬玙就診復查。來自河北唐山的林潔就是這樣的情況。林潔曾是一位淋巴結核患者,已在馬玙這里復診五六次。酷愛文學的他,青年時經歷了“文革”,中年時經歷了唐山大地震,說不清從何時開始,心理創傷和潔癖與他如影隨形。
“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馬玙知道,對于那些在病痛中掙扎、最需要精神關懷和診療的患者來說,當醫療技術自身的功能有限時,用人文關懷去彌補就顯得尤為重要。見林潔第一次來就診時滿頭大汗,馬玙判斷他可能沒吃早飯,一問果真如此,馬玙趕緊囑咐助手幫他買早飯,并叮囑他以后讓孩子跟著一起來。
此后每次復診,林潔的兒子都會陪同前往,有時他會在一旁糾正父親的表述,幫助馬玙研判病情。2月24日上午8時36分,林潔拄著拐杖兀自蹣跚至診室窗前,打開隨身攜帶的塑料袋,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拿出手寫紙條,用雙手遞給馬玙。
第一次到馬玙這里就診時,林潔攜帶了整整3頁紙,正反面都寫滿了問題與要求。隨著病情趨于穩定并走向康復,復診時帶來的紙條內容越寫越少,這次僅帶了一張紙條。不慎寫錯之處,他用小條仔細粘住錯字繼續寫。“馬老師您過年挺好的,我給您拜個晚年了。馬老師克拉霉素我吃了10天,維生素B2我吃了半個月,復合B族維生素我沒吃,原因有二……馬老師我能耐藥嗎?”
馬玙看著紙條、心電圖、CT片子,側轉身體叮囑林潔:“你看看噢,人的身體健康主次要分清楚,這幾個結節長大了1毫米不叫事噢,但是心臟對人來說是大事,現在你的心電圖有點事,所以我要給你聽一下心臟。”
“你嫌我手臟,我洗個手再給你聽,你看我這手干干凈凈摸一下淋巴結行嗎?”拿著馬玙開的診斷方案,林潔離開診室前往藥房。出診室后,他立刻把就診時戴的塑料手套扔到垃圾桶里,隨即又從背包里拿出一副新手套戴上。
“這些年去了很多醫院,馬主任是對我父親最好的大夫,父親每次過來都是跟馬主任尋求安慰。一向重視衛生習慣的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感染了結核,加上他有心理創傷,所以現在不論去哪兒都戴手套。按照馬主任的判斷,我爸早就可以不用治療了,我很感激馬主任。”向馬玙鞠躬表達感謝并道別后,林潔的兒子馬上朝他父親的方向跑去。
在疾病面前,患者的社會身份是無差別的。但在馬玙面前,患者不只是患者,更是活生生的、需要關愛與尊重的人。

北京胸科醫院(原中央結核病研究所)始建于1955年,90周歲的結核內科專家馬玙每周四上午風雨無阻在門診樓201診室出診。3月24日上午,第27個世界結核病日,馬玙為住院醫師邵玲玲分析、講解患者王杞CT。本刊記者 付冰冰攝
“一個人的成長與成才,有其宏大的時代背景和獨特的心路歷程。”馬玙為何選擇共產主義信仰?一切還要從她的學生時代談起。
1932年2月1日,馬玙出生于江蘇如皋。抗戰爆發后,她跟隨父母逃難至上海定居,在那里度過了小學和中學時光。“記憶里,那時上海街頭巷尾常常躺著一些奄奄一息的逃難的人,處處都有持槍的日本憲兵站崗,在里弄的日本小孩趾高氣揚欺侮人。有權勢者住花園別墅洋房,窮苦百姓卻只能在河邊簡單搭個棚子。”青少年時期的馬玙對此深感焦慮、彷徨、苦惱,卻無能為力。
“那時,屢屢興起的學生運動與示威游行,令我們十分向往延安‘沒有壓迫、沒有剝削’的生活。高年級同學給我們講延安的故事,在他們的啟蒙下,我認識到人民的力量,這給我們帶來了希望,明白了只有代表人民利益的中國共產黨才能救中國。”
耳聞目睹舊社會百姓貧病交加的境況,高考報志愿時,馬玙在喜愛的外語與醫學專業中毅然選擇了后者。
1950年秋,馬玙放棄清華大學外語系的錄取通知書,邁進了江蘇醫學院醫療系大門。那時候,巴金小說《寒夜》里的主人公給馬玙留下了深刻印象:書里的主人公因患喉結核不能說話,只能靠寫字維持交流。或許是冥冥中注定,畢業后她被分配到了當時的中央結核病研究所。盡管五年大學生涯中只設置了三天關于結核病的課程,但馬玙堅決服從國家分配,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
那時的結核病患病率很高,盡管這是一家中央級的研究所,出于本能,好多分配到這里的人仍然紛紛選擇離開,而馬玙是個例外。
“每條路都能走出一條大道來,我不挑剔。結核病又被稱為‘窩病’,家里只要有一個人得結核病,全家可能被傳染,并且因病致貧翻不了身了。我知道這個病給人民帶來的危害。”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剛到臨床就被分配到重癥病房的馬玙從零開始,加緊了拼搏的步伐。最艱難的時候,她把給大咳血患者接血的痰盂換成了臉盆。在結核菌的折磨下,重癥患者有時會向馬玙發脾氣,但她對患者從不發脾氣,她把脾氣都給了白色瘟疫——結核菌。
擔子要揀沉的挑,任務要沖難的選。面對眾多肺部被結核菌“吃”出空洞的重癥肺結核患者,馬玙與她的團隊共同開展研究,把在X射線下能夠顯影的心導管加以改良,制作成能夠拐彎到肺部空洞里直接用藥的定向肺導管。
半個世紀以前,這種微創介入治療的思路是一種極其大膽的創新,創新則意味著要承擔巨大風險與責任。為減少重癥病人開胸治療的痛苦,為身體本就十分虛弱的他們提供更精準、更高效的用藥,馬玙與患者相互配合,共同努力。有一分熱,發一分光,醫者如螢火一般為生命送去希望。
積力之所舉,則無不勝也;眾智之所為,則無不成也。馬玙至今仍記得當年患者給予她的全力支持。
“有一位患者是飛機修理師,他給我們找來最高級的不銹鋼絲;還有一位修自行車的患者,給我們找來最好的氣門芯,我們把這個簡易制作的定向肺導管拐彎到肺部空洞或者空洞邊上給藥。當時因為工業、農業都要用電,我們必須清晨4時起來插管,患者也特別配合。我們一個禮拜給每個病人做三次,有的病人兩個月以后空洞縮小了,還有的空洞都閉合了,最后看到肺右下方就剩一個小點兒了。你知道做結核科大夫什么時候最幸福,看見這個最幸福。”馬玙對記者說。

騎著駱駝馳騁沙漠,是馬玙最喜歡的生活照。(馬玙供圖)
那段時期,由于頻繁、大量接觸活動期肺結核患者,馬玙也患上了結核病。“那時我睡在病房里。有位病人關切地告訴我,馬大夫您夜里睡覺時咳嗽,要不要也去檢查一下,結果一檢查就發現感染了。”所幸因為發現得早,經過規范化治療,馬玙痊愈了。
“1960年5月4日,我光榮地成為一名共產主義戰士!”6年后,馬玙響應黨和國家關于“醫務人員到農村去”的號召,將工作重心從研究所轉移到了遠郊鄉村。白天為鄉親們診療,晚上累得倒頭靠著枕頭就睡著了。
那時雖然也有人貼批判馬玙的大字報,但她繼續用醫術捍衛信仰,全心全意服務鄉親們。看到有的老鄉抓了結核病藥卻沒帶夠錢,馬玙便自備零錢幫老鄉墊付一部分。草木皆有情,真心換真心。有的老鄉病看到一半,人卻突然消失了,再見時氣喘吁吁地拿著用家里的雞蛋換成的零錢,趕到醫療隊交給馬玙。
八年特殊歲月,永樂店和平谷山區的鄉親們記住了這個翻山越嶺、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南方姑娘的恩情。看到她吃飯只是用茶缸煮一點兒干面條,老鄉們就變著法兒地悄悄給馬玙改善伙食。
手中各有攜,傾榼濁復清。有的老鄉給她帶來了餃子,餃子里有肉也有軟骨,有的老鄉把自家吃的干咸菜用生井水泡濕洗干凈帶給她。“他們已經拿出來他們覺得最好的東西了。”站在命運的天平上,馬玙把苦留在了過去,甜常駐于心間。
上世紀80年代,48歲的馬玙通過了高教部考試,以訪問學者身份前往美國進行為期兩年的進修學習。那段時期,她把兩年當成三年用,兩年間一次探親假都沒舍得休。有人挑釁地問馬玙,你這把年紀還這么努力,是不是想讓老師把你留在美國?“國家派我們出來學習,我絕對不干這種事。”馬玙的回答擲地有聲、斬釘截鐵。
回國后,馬玙在醫院支持下牽頭建立了內科實驗室,開展了免疫學、結核分枝桿菌特異性抗原分離鑒定以及血清學診斷研究,取得了喜人成就。馬玙把功勞記在了學生身上,“這主要是眾多研究生付出了日日夜夜的辛勞和努力,我們亦師亦友、教學相長。誰是老師,誰是學生,這是說不清的”。
當時的內科實驗室緊跟國際方向,率先開展了耐藥基因靶點快速診斷研究。有一位美國教授到她的實驗室參觀時執意要照相,被馬玙婉拒了。“我對他說,‘教授,你們的條件比我們好,我們這個小小實驗室你就別照相了。’他說,‘我要帶回去給我的美國年輕學生看看,中國在這么簡單的實驗室條件下,已經在開展耐藥基因檢測,他們還有什么可埋怨。’”
歷盡天華成此景,人間萬事出艱辛。“愛國是一個民族無論經歷何種困難都不會渙散的最為偉大的精神力量。”回首那段往事,馬玙用這樣一句話袒露她的心聲。從“跟跑”到“并跑”,一顆對黨始終忠誠的愛國心開啟了“領跑”生涯。在她的身后,一群“小馬”不待揚鞭自奮蹄。
拿起手機,人們已無法在114掛號系統里搜到馬玙的名字。但是倘若你來到北京胸科醫院,只要提起馬玙的名字,這里的保安、民警、衛生員,乃至口罩超市的老板都會給馬玙點個大大的贊。“我在這里出警十幾年,從沒遇到一例醫患糾紛報警是投訴馬玙的。”“老太太可好了,常來我們這兒買吃的、用的給住院的患者。”
門診樓一層掛號大廳里,專家團隊出診時間清晰可見。考慮到馬玙已是耄耋之年,院里為她提供了兩種為患者服務的出診渠道:一類患者經其他綜合性醫院主診醫生推薦而來,還有一類是本醫院專家團隊會診的疑難病例。
“有些住院病人因為治療沒有迅速見效很心急,打聽到馬主任是結核病專家,他們就敢在醫院半路攔著主任,讓主任去給看病。有些病人要加號,主任說‘病人大老遠來的,都不容易,哪怕晚點下班也沒關系’。她從不拒絕任何人。”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在平凡中默默堅守,談及此處,自1990年起便跟隨馬玙一起出門診的邢愛英聲音哽咽。
在馬玙的學生心里,老師不僅是他們科研路上的帶路者,更是他們生活中的“慈母”。
“研究生的待遇很苦,有些研究生家里條件好一些,但也有些研究生的家庭條件我能看出來很清苦,他們吃早飯的吃法都是不一樣的。”
也許是自己曾因接觸病人患過肺結核,“淋過雨”的馬玙盡己全力為她的學生“撐傘”。自上世紀90年代初招第一個博士起,她先后用自己的工資和獎金給她帶的13名博士和碩士加強營養、增強免疫力,十余年來從未間斷。如今,每年春節,她會給她學生帶的研究生發紅包。
“馬主任專業水平很高,帶給我很多思考,她多次在公開場合提到一位受時代條件限制而沒有挽救回來的患者。一般情況下,人們都會對自己的遺憾避而不談,但主任從不回避那個案例。主任‘事不避難’的做法讓我領悟到一點,做醫生,要適時自我否定,通過學習、復盤、研究,減少這種遺憾。”
段鴻飛是馬玙帶的第一批博士生,如今已成長為獨立承擔國家級課題的項目組負責人。在從醫14年的職業生涯中,他始終無法忘記一位結核性腦膜炎患者。患者曾輾轉多家醫院,因用藥后遺癥太多,到了北京雖然治好了,但不幸留下癱瘓的后遺癥。
“來到我們醫院時,他的父親指著窗外的車對我說,‘這次是開兒子的車過來的’。我聽了這句話后一晚上沒睡著。”這個案例讓段鴻飛開始反思“添油戰術”對患者的影響。當馬玙的學生,要像馬玙那樣勇于直面工作中遇到的棘手問題,方能成長、成熟,從而成功地救助更多患者。
段鴻飛說:“希望國家能給結核病創新性研究多一些政策支持,用我們的勇氣和擔當,讓結核病的診斷和治療因為我們的工作而出現更大改變。”
醫院西北角的科研樓一樓立著一塊市級創新工作室牌匾,那是黃海榮實驗室的標識。比段鴻飛早一年入學的她至今仍承擔著日均400—500個痰樣檢測工作。“一開始我不想來,但我們的碩導說,‘你一定要去,馬老師特別有水平,人特別好。’來這里讀博后,無論同學們遇到任何工作、生活上的困難,我們都可以找馬老師傾訴。老師會指導我們如何面對困難、解決困難。遇到榮譽時,她總會往后退,反而贏得了大家發自心底的尊重,老師讓我認識到,‘給予比獲得更幸福’。”
在院內工作的同事都知道,科研樓三樓有個“第二診室”,每周除了周四之外的其他四天,馬玙都會在“第二診室”研習國外原版論文,為講課更新學術儲備。“不能老調重唱,要有新內容。”不時有一些院內同事前來幫助自己的家人或朋友向馬玙咨詢各種肺部疾病的診治方案,她都一一耐心解答。
在她書桌的花瓶里,插著一枝手工制作的紅梅,那是一位她治愈的乳腺癌合并結核病患者送給她的90大壽生日禮物。書柜里的相冊旁邊是一沓患者送給她的生日賀卡,其中一件這樣寫道:“20年來請您診病,不僅治愈我的身體,也開導撫慰我抑郁、焦慮的心理,我從痛苦、糾結、焦慮中來,又滿懷希望而去,您早已成為我的精神支柱,衷心祝愿您健康長壽。”
書柜一角,“光榮在黨50年”勛章以及2021年獲得的六部委聯合頒發的“最美科技工作者”證書在幾十個獎項中閃閃發亮。
“我始終記得‘最美防癆人’——年過九旬的中國醫生馬玙教授。她從事結核病診療、科研和教學工作60多年,用精湛醫術和醫者情懷讓無數患者重獲健康、重拾希望。”繼去年4月給馬玙回信后,今年3月24日這天,在世界衛生組織召開的2022年世界防治結核病日視頻會議上,世界衛生組織結核病和艾滋病防治親善大使彭麗媛教授心系并感念馬玙的付出。
很多人還不知道,身為結核內科醫生的馬玙最近正在跨界當“送子觀音”,用行動履行“生命至上,全民行動,共享健康,終結結核”的誓言。
“現在給你用的這個治療方案,是為了說服婦產科的大夫,為讓他們有信心給你做試管嬰兒提供支持。”由于患有盆腔結核,過去一年來,京廣深三地的婦產醫院醫生都婉拒了處于花樣年華的女孩柒柒做試管嬰兒的請求。拿到結核界泰斗的手寫診療方案后,這位年僅三十歲的姑娘在2022年的3月盼來了久違的好消息:“試管醫院決定先給我攢胚胎,半年后就可以移植了。”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溫榆河水潺潺,滋潤兩岸農田生發新芽,岸邊梅花幽香陣陣,過往旅人洗肺舒心。
“二十三歲,你選擇了無畏。相信醫術,可以戰勝魔鬼。這一戰太險,命懸一線。這一戰太長,竟是一生。神農為知藥效嘗百草,你為解人病患舍己身。因為悲憫,所以勇敢。因為高潔,所以璀璨。”清華大學醫學院學生朗誦的這首小詩總結了馬玙的一生。
馬玙聽到后卻揮手笑笑,“學無止境,結核病老在挑戰我”,轉身又去研究耐藥性結核病的文獻了。
(本文中患者名字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