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印度影視事業逐步邁向全球化,而影視國際化傳播也為印度影片的大量出產和走向世界打下了堅實基礎。為提升國外觀眾的接受度,印度影片在主題、故事內容上都做出了調整。尤其是印度影片中對于社會現實議題的揭示,可謂風格鮮明,不管是從選題立意還是從影片表現上,均可以挖掘出其歷史積淀與社會內涵。
長期以來,印度影片因高產而聞名全球,印度年影片出口量已位列全球首位。題材內容上的改良和調整,使得印度電影更加國際化。其成功走向世界的背后,是一套成熟的電影工業體系作為支撐。
20世紀90年代初,印度政府積極推進經濟改革,也逐漸減少了對電影行業的管制,允許電影產業通過銀行進行融資貸款,并放開了外國資本進入印度電影產業的限制。這不僅為印度電影解決了資金來源問題,也促進了電影產業相關的硬件設施的改善,在鼓勵拍攝表現印度社會問題等題材的影片的同時,影片質量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廣受國際關注。
如今,印度電影,特別是出口的電影,減少了歌舞成分,而且增加了對內容題材的整體把控,最明顯的就是印度電影人在社會現實議題影片上的得心應手。無論是教育問題、兒童問題還是女性問題,印度影片都可以表現出其特殊的社會內涵和現實意義。
一、印度電影中兒童問題的挖掘
(一)選題立意的厚重性
后殖民主義電影是伴隨著后殖民主義產生的一種文化藝術現象。后殖民主義最先發生在文學領域,其誕生和復雜多變的殖民歷史有諸多聯系。后殖民主義電影主要出現在以前的殖民地國家,如印度、澳大利亞等。[1]印度作為頗受殖民主義侵害的國家,歷史的傷痛為他們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影響,因此,拍攝后殖民主義電影成了他們抒發情感的方式之一。
針對印度的社會現實議題,印度影片常常通過對后殖民主義的描繪來加以展現。印度有許多影片立足于后殖民主義,例如《史丹利的便當盒》(2011)、《茜拉派對》(2011)、《起跑線》(2017)等。
獲得第63屆印度電影觀眾獎“最佳電影獎項”的《起跑線》,聚焦印度社會現實的兒童教育問題:一對普通的中產階級夫婦為了讓女兒接受精英教育而精心偽裝,這映射了階層固化、教育資源分配不公等諸多社會問題。電
[1]出自向秋婷《〈貧民窟的百萬富翁〉中的后殖民主義元素分析》,刊載于《視聽》2020年第8期。
影用一個喜劇的外殼揭示兒童教育中的社會矛盾,有著極為深刻的觀照現實的意蘊,值得人們反思。[1]
透過細膩的影像刻畫,由印度的兒童教育問題引發的對社會階層問題的思考,也慢慢展現在社會大眾眼前。影片通過大量的畫面展示了那對夫婦所考察的校園,里面有高端的場所、完備的運動設施、賽馬場地等;而非精英階級的校園卻相差甚遠,那些學校甚至完全不像是真正教書育人的地方。家長們盲目追求精英教育,實際上表現出了某種對西方國家教育的無意義的模仿與崇拜,反映出了深深的英國殖民統治的印記。而電影中教育精英化思潮的滲入,成了這種教育不公與階級不平等的錯誤價值指向的表象。
影片主要是通過精英階層和非精英階層的對比,來表現主人公矛盾的人物形象和性格。印度長期作為英屬殖民地,其語言也被同化。英語成為精英階層常用的語言,非精英階層則常常使用印地語。貴族學校的入學條件非??量?,不僅對父母的學歷、談吐等加以要求,還要考察英語水平。英語僅僅是一門語言,卻成了劃分階級的分水嶺。在學校里,因為女兒皮婭說的不是英語,其他孩子都不愿和她一起玩,這幾乎瞬間摧毀了父母費盡心思為皮婭搭建的信心。孩子們玩耍時全程使用英語,從兒童視角將精英做派展現得淋漓盡致。自尊與反抗在這一刻根本比不上對于西方的崇拜,體現出了深深的后殖民主義情結。西方的烙印近些年在印度仍然無法被消除。影片用西方的“文明”掩蓋印度的文化特性,可謂深沉而又隱晦。
(二)題材選擇的獨特性
在外國的電影創作中,展現兒童困境的并不少見,其中,立足于特殊兒童問題的影片,在國際社會更是廣受認可。特殊兒童是指與正常兒童在各方面有顯著差異的兒童。對特殊兒童也可以有兩種理解:一種是廣義的,即把正常發展的普通兒童之外的各類兒童都包括在內;另一種是狹義的,專指生理或心理發展上有缺陷的殘疾兒童。例如《黑色的風采》(2005)、《小蘿莉的猴神大叔》(2015)、《地球上的星星》(2007)等,都是關于特殊兒童的影片。創作者希望通過影像呈現社會現狀,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選擇特殊兒童作為影片主人公,一方面將兒童所受的現實教育明顯化,另一方面則深刻突出現代教育制度的缺陷。
影片《地球上的星星》是典型的兒童教育電影,它將主題落腳在對特殊兒童教育問題的表現和探討上。影片中,老師們并不會考慮學習方法是否適合每個學生,只是讓學生一味地背公式、語法,殘酷的重擔過早落在孩子們身上,尤其是常常被忽略的特殊兒童身上。這部影片將患有先天閱讀困難癥的孩子作為主人公,印度教育制度的缺陷在影片中被暴露出來,然而影片中的現象只是現實中的一部分。正是因為導演阿米爾·汗深知現實的殘酷,所以他試圖通過電影來警醒人們。
印度此類題材電影,善于運用小景別鏡頭,不斷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兜厍蛏系男切恰分写罅可罱圭R頭、特寫鏡頭和大特寫鏡頭交替使用,不斷刻畫和豐富人物性格,渲染了劇情氛圍。在逃學一天的伊?;丶液螅幸粋€關于他作畫的大特寫:一滴水滴在畫紙上,伊桑的小手指沾著顏料涂呀涂,一幅美麗的畫就出來了。之后是伊桑的臉部特寫,這時候的伊桑是幸福的,因為他在做自己熱愛的事。而在被送到寄宿學校之后,父母和哥哥走了,這時候也有伊桑的面部特寫:看著父母乘坐的車啟動了,他的嘴抖動了起來,流下傷心的淚水。通過這
[1]出自麥維欣《教育不公與階層固化——談印度電影〈起跑線〉中的現實觀照》,刊載于《傳媒論壇》2022年第5期。
些不同的鏡頭描述,影片充分展現了人物的內心活動和所處的背景環境,豐富了人物形象,并且把影片的情節推向了高潮。
影片中的主人公伊桑象征著兒童的靈動,老師尼克姆則代表著新的教育制度,他們相互的救贖和成長則是影片的主題。阿米爾·汗從小男孩伊桑的角度直視教育制度的缺陷,他并沒有通過猛烈的抨擊來控訴對教育制度的不滿,反而用感人至深的筆觸提供了對教育制度與親情的思考。兒童教育電影可塑性很強,不單表現在題材的深刻性上,也表現在內容的特殊性上。
二、印度女性議題在電影中的呈現
(一)現實社會的特殊性
基于印度特殊的社會狀況,印度產出了許多聚焦女性生活、揭露女性生存現狀的電影,例如《廁所英雄》(2017)、《摔跤吧!爸爸》???? (2016)、《神秘巨星》(2017)等。影片中女性的成長往往與男性有關,即她們的成長來自男性的啟蒙和男權意識的引領。
電影《摔跤吧!爸爸》立足于女性的生存現狀,通過主人公成功打破封建藩籬來表現女性意識的覺醒。讓女孩子參與一直由男性統治的摔跤運動是殘酷的,但只有這樣她們才能夠逃避沒有結果的婚姻。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是爸爸教給女兒們的生存法則。影片中的對立部分則由吉塔與巴比塔的母親來隱晦地表達。一開始母親并不同意女兒們去學摔跤,母親代表著印度的傳統女性形象,她深受父權制社會中女性應該相夫教子的觀念的影響,認為女性不應當學習摔跤這種男性的運動,甚至想要女兒們盡早嫁人。
這部電影巧妙地貫穿了音響與配樂,在畫面表達上別具一格。在姐妹二人第一次被帶入摔跤場時,慢鏡頭配上振奮人心的歌曲,給人恰到好處的流暢之感;而當吉塔接觸到國家學院的不同思想后,回到家中和母親發生了巨大的矛盾,在母親看著她一直走下去的背影時,有了傷感的歌曲;當決勝局吉塔獲得勝利以后,場下傳來觀眾的吶喊和歡呼聲……這些音樂和音響起到激發人物情緒、抒發人物情感的作用,使影片直擊人心。這些音樂聲響在某種程度上是對畫面的補充和修飾,表達出畫面和人物動作無法傳達的情感,通過聽覺帶給人們心靈上的共鳴,擴大了影像方面的傳播價值。主人公吉塔的人物形象十分鮮明,影片中女性意識的覺醒基本上由她來展現。在吉塔進入國家體育學院之后,她見到了不一樣的摔跤方式和多彩的生活,從這時候起吉塔開始自主掌握自己的生活方式。在電影的這一階段,吉塔才真正開始反抗父親對她的生活的掌控,女性意識開始覺醒。[1]當最后一場至關重要的比賽父親卻不在身邊時,吉塔終于意識到比賽不僅是為自己而戰,而且是為成千上萬的女性而戰。當整個社會環境都不利于女性意識覺醒時,勢必要有人站出來,吉塔就是這個關鍵的人物。
(二)影像故事的真實性
基于社會現實,印度電影產出了很多取材于真實事件的影片,通過對原型人物和真實事件的改編,將身處黑暗卻依舊擁抱光明的女性形象在電影中呈現出來,例如影片《印巴冤獄》???????? (2016)、《印度合伙人》(2018)、《甘古拜·卡蒂婭瓦迪》(2022)。印度影片對于電影現代性的呈現和現實性的表達有著自己特殊的方式。這些影片用樸實平滑但一針見血的鏡頭語言表現出女性所遭遇的種種不公,女主人公最終在沉默中爆發。
[1]出自春香《印度社會的痼疾——透視新世紀以來印度電影中的女性復仇主題》,刊載于《世界文化》2022年第3期。
《甘古拜·卡蒂婭瓦迪》于2022年2月16日在柏林電影節上映,影片的原型人物就是偉大的女性社會活動家甘古拜。影片立足現實,從妓女這個特殊職業出發,展現底層女性的生存條件,為底層女性爭取合法權益。印度妓女合法化的歷史已經超過六十年,長久積累形成的社會觀念使得很多女性被迫從事這個職業。印度底層人們的生存現狀問題,亟待關注和解決。
影片對于紅燈區的描繪十分赤裸:骯臟的街道、沉迷情色的男人、無辜的性工作者們,甘古拜的滿臉傷痕控訴著社會的不公。影片開頭甘古拜說:“卡馬提普拉的夜晚總是有月光,因為甘古拜住在那里。甘古拜曾經,現在,未來都會像月亮一樣閃耀?!甭曇綦m小,但點點光亮總能驅散黑暗。甘古拜做到了,她在泥沼中成長為不服輸的女性,在得到權力后撐起了其他女性的未來。
不可否認,影片對甘古拜這一人物的塑造十分成功。從妓女到加入黑手黨,再到最后參加居住地區選舉取得成功,每個身份都賦予了她不同的價值。這三個相互矛盾的標簽,使得甘古拜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無數次的身心傷害和忍耐后,她終于走出了紅燈區,從此開始了拯救女性的運動。在接管紅燈區之后,甘古拜為許多逃離家鄉卻被賣進情色行業的年輕女性提供輔導,并把她們送回了家。她還致力于幫助孤兒,收養了很多孩子,并負責這些孩子的教育問題。甘古拜不僅為自己爭取了自由,也幫助更多的女性爭取到正常的生活。
印度電影《星期四》中有段十分震撼的描述:“從你開始看這部電影到電影結束,據統計……印度已有8名婦女被強奸。”一部部影
[1]出自王靜怡、佟玉平《電影媒介對印度女性意識覺醒的影響——以〈摔跤吧!爸爸〉為例》,刊載于《聲屏世界》2021年第21期。
片,讓我們真實地看到了印度女性的無助,本應該被呵護的花朵卻被任意蹂躪?,F實往往比影片更加殘酷,每一位女性的安全都應當得到重視。
印度電影在社會現實議題上的呈現是十分具有前瞻性的,深刻展示了印度電影在兒童問題和女性問題上的階段性成果﹔展現出印度在教育制度上的缺陷,兒童問題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女性問題也暴露在大眾視野下,影片中擁有獨立意識的主人公正在逐漸喚醒沉睡的女性。印度影片擅長將殘酷的社會現實深植于影片內容中,用平和的韻律揭露殘酷的現實,并且節奏緊湊而又清晰,給人們充足的思考空間。
全球化為電影的國際傳播帶來了機遇,同時也提出了挑戰。在全球化浪潮的裹挾下,為了爭取最大公約數觀眾的認同與肯定,電影的民族性被不可避免地削弱了。[1]正是由于印度影片對其民族現實性議題的把控,影片的國際傳播更加有力。印度影片中無處不透露著整個國家和民族對于身下土地的熱愛與歌頌,影片也折射出他們內心的民族記憶和深層情感。印度本土電影對于民族性的堅守,是印度影片取得國際認可的重要原因之一。他們并不齒于承認本國的社會現實究竟如何,而是想通過電影來喚醒人們,從而解決社會問題。
進入21世紀以來,印度為了擴大本國電影在國際上的傳播與推廣,逐漸增強了全球觀眾能接受的電影價值的傳達,挖掘全球觀眾普遍接受的價值觀念和題材內容。通過真切的影視呈現,印度影片在揭露社會現象的同時,也表現主人公在人生坎坷路上的堅強與執著,傳遞互助、理解的人間溫情,達到傳遞共同價值的目的。
[作者簡介]楊季芳,女,漢族,河北衡水人,天津師范大學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戲劇影視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