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元宇宙”產業未來發展的幾點思考

沈開艷

摘 要 近年來，“元宇宙”概念迅速在全球范圍、全產業鏈傳播，帶來了從技術到理念的革命性變化，顛覆了人類的傳統認知。本文從“元宇宙”的現象與概念出發，分析了“元宇宙”的四大主要屬性，認為“元宇宙”是未來互聯網的發展方向，甚至是人類存在方式的體現，有著巨大的產業空間。但基于其超前性和技術的不成熟性，未來在布局“元宇宙”產業過程中還需要警惕風險、小心求證、發揮優勢、政策到位。

關鍵詞 元宇宙；產業發展

正像幾年前的“區塊鏈”概念一樣，當人們還不清楚到底什么是“區塊鏈”的時候，“區塊鏈”在互聯網領域的應用已成洶涌之勢，其所帶來的從技術到理念的革命性變化，顛覆了人類的傳統認知。很快，“區塊鏈”被作為我國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新基建）的主要內容納入到了未來國家戰略之中。

“元宇宙”同樣如此。當我們對“元宇宙”還是一頭霧水之時，“元宇宙”概念已經以指數級速度在全球范圍、全產業鏈、全行業迅速傳播。

一、“元宇宙”現象值得關注

雖然，早在1994年“元宇宙”的概念就面世了，但“元宇宙”真正進入人們的視野是在2021年3月，“元宇宙第一股”Roblox游戲公司在美國上市。該公司上市后，很快便帶來一種乘數效應，備受關注。

一是企業數量爆發式增長。Roblox上市之后，緊接著，Facebook、谷歌、騰訊、字節跳動、英偉達等互聯網巨頭紛紛涉足“元宇宙”搶占先機。Facebook宣布未來5年要轉型成一家“元宇宙”公司；字節跳動以天價收購Pico，帶動資本市場一波漲停潮；微軟力圖打造一個“企業版元宇宙”；騰訊以“元宇宙”為名注冊了4家企業；全球芯片巨頭英偉達開放實時仿真和協作平臺，用于探索“元宇宙”……

企查查數據顯示，在2021年3月至9月短短的6個月間，共有88起有關“元宇宙”的商標注冊申請，其中8月高達23起。與此同時，目前公司名字、商標帶有“元宇宙”的已經有211家，國際分類涵蓋辦公用品、醫藥、家具、金融物管、材料加工和廣告銷售等。

二是市場前景廣闊。隨之而來的是“元宇宙”板塊一漲再漲，深受資本市場青睞。2021年3月，Roblox在紐交所上市首日市值突破400億美元，而該公司11個月前估值僅為40億美元。

彭博行業研究報告預計，“元宇宙”的市場規模將在2024年達到8000億美元；普華永道預計“元宇宙”將在2030年達到15000億美元；據IDC預測，2020年至2024年間全球虛擬現實產業規模年均增長率將達54%。隨著新技術的不斷開發，“元宇宙”相關產業將迎來爆發式增長。

三是政府大力支持。目前，日本、韓國等政府對“元宇宙”從關注到重視到支持到推動，動作頻頻，力度加大。日本經濟產業省發布了《關于虛擬空間行業未來可能性與課題的調查報告》；韓國財政部發布2022年預算，斥資2000萬美元用于“元宇宙”平臺開發，韓國科技部計劃在2025年前投入22億美元支持超連接性及相關技術開發，引導和推動三星、現代汽車、LG等企業組成“元宇宙聯盟”，形成企業在“元宇宙”領域的發展合力；俄羅斯總統普京充分肯定“元宇宙”的未來價值，并且認為“元宇宙”對俄羅斯現行法律提出了挑戰，必須考慮法律的更新為“元宇宙”未來的發展掃除法制障礙。

中國政府在這方面的關注度也可圈可點。國家“十四五”規劃已將VR/AR產業列為未來五年數字經濟七大重點產業之一。《2020中國政府數字治理指數報告》專門提到“數字孿生”的概念，通過物聯網、5G、云計算、VR等技術將物理城市的人、物、事等所有要素數字化，在網絡空間再造一個“虛擬城市”。這應該說是與“元宇宙”概念較相近的表述和謀劃。

二、“元宇宙”概念顛覆認知

到底什么是“元宇宙”呢？作為互聯網發展的下一個階段，“元宇宙”是由AR、VR、3D等技術支持的平行于現實世界、又與之互通的虛擬網絡空間，是對現實世界的虛擬化、數字化過程，需要對內容生產、經濟系統、用戶體驗以及實體世界內容等進行大量改造。

在這個空間里，眾多工具、平臺不斷融合、進化，所有參與者通過數字創造、數字資產、數字市場和數字貨幣構建起整個經濟體系，在共享的基礎設施、標準及協議的支撐下，個人擁有自己的虛擬身份和數字資產，用以建造虛擬世界的社會關系，從事生產經營活動并創造價值，滿足數字消費需求。

而“元宇宙”主要具有以下特性：

第一，虛實交互屬性：“元宇宙”基于數字孿生技術生成現實世界鏡像，是一個空間維度上虛擬而時間維度上真實的數字世界；它既有現實世界的數字化復制物，也有虛擬世界的創造物；人在其中有超越現實但又是真實的感官體驗。

第二，開放創造屬性：“元宇宙”把網絡、硬件終端和用戶囊括進來，通過海量可供開展虛擬創造活動的數字資源，創造一個永續的、廣覆蓋的虛擬現實系統。

第三，社會系統屬性：“元宇宙”擁有比現實世界更加多元、更強互動的社交模式；同時擁有安全、穩定、有序的虛擬社會系統，是一個與外部真實世界既緊密相連，又高度獨立的平行空間，更接近于未來數字社會的終極形態。

第四，經濟行為屬性：“元宇宙”相比于一種科學技術手段、一種生態呈現方式，都更具有明顯的經濟意義。它是一個依從規則又自由獨立的商品交易與資本積累的經濟系統，通過非同質化貨幣NFT這種基于區塊鏈的不可逆和公開透明性的“數字產權”，使數字產品真正具備了唯一性。

三、“元宇宙”帶來的產業空間巨大

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的研究結果，從未來發展態勢看，“元宇宙”至少將影響和帶動六大相關產業的發展，主要分為兩類，一類在產業端（供給側），一類在消費端（需求側）。

一是支撐場景運行的新基建產業。在“元宇宙”場景下，海量用戶會同時在線，并以較低延遲進行實時交互，這就要求實現大量新基建技術的深度融合，如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未來網絡、半導體等底層技術，這些技術直接決定“元宇宙”系統能否以一種穩態運行。

二是帶來應用場景實現的直接技術產業。“元宇宙”的實現場景是一個復雜的系統性工程，需要聚焦核心元器件和基礎性平臺領域，同時布局“元宇宙”硬件入口和操作系統開發。在此帶動下，如XR（拓展現實）、NFT（非同質化代幣）、AI、3D、個人生理特征識別、空間映射、數字孿生等系列軟硬件技術綜合集群支撐，這些直接相關技術的成熟度將決定“元宇宙”場景的實現進度?！霸钪妗睂R/AR產業來說目前可見的影響包括：關注度提高、投融資活躍、購買力激發等?！霸钪妗苯oVR/AR產業在內容生態層面帶來變革性機遇，在硬件設備層面提升沉浸式體驗。

三是虛實連接技術產業。即把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連接在一起的相關技術，如空間計算、邊緣計算、可穿戴設備、嵌入式技術、腦機接口、微傳感器等提升虛實世界交互感知的技術，這些技術影響著用戶對于“元宇宙”場景的沉浸體驗情況。

四是不同應用場景下的體驗產業。“元宇宙”作為一個和移動互聯網同等級別的概念，將覆蓋并超越當前各式各樣的互聯網內容場景與應用場景，如社交、辦公、內容、消費、娛樂等，以國內數字科技巨頭如騰訊等為代表，帶來這些細分領域的體驗升級。

五是視覺仿真下的創意產業。“元宇宙”的發展建立在傳統網絡空間基礎之上，帶來視覺、內容、服務、流程的全面升級，形成一種新型創造者經濟，如動畫設計、音像制品、游戲制作、形象設計等。

六是以支付、安全等為代表的平臺產業。“元宇宙”所形成的虛擬經濟社會系統的有序運行，有賴于一系列以公認的標準和協議為基礎的平臺推動，使“元宇宙”不同生態系統得以無縫連接，這需要支付、安全、信用、認證等技術和商業模式的支持，促進平臺經濟深度發展。

可以肯定的是，“元宇宙”是未來互聯網的發展方向，甚至是未來人類存在方式的體現。

四、需要警惕的幾個方面

一是數據的安全性。數據安全是“元宇宙”發展與繁榮的重要前提。雖然，從技術層面講，由于NFT不可分割、不可復制，所有權被系統直接認證，能避免大面積通貨膨脹的出現，從而解決數字版權的確認、流通等問題。但由于網絡安全、數據安全建設落后于企業技術轉型，新的漏洞進入快速變化的環境越來越頻繁和容易，直接威脅到數據的安全性，這是“元宇宙”面臨的重大挑戰之一。

二要警惕資本炒作。業內人士認為，“元宇宙”目前還處于“炒作曲線”前期的泡沫階段，主要集中在資本層面，泡沫大于實際，要警惕“元宇宙”成為一把資本市場高舉的鐮刀，真正的產業高速度成長高質量發展尚需時日。

三是產業化的技術障礙。當前“元宇宙”應用面臨的兩大障礙在于終端和網絡，在終端方面，VR、AR一類的交互技術距離完全實現沉浸體驗尚不成熟，低成本的普及應用路途漫漫；在網絡方面，由于把物理世界信息實時同步到信息空間的傳輸量巨大，當前網絡基礎設施還無法滿足“元宇宙”的基本需求。而目前我們看到的“元宇宙”應用僅具有“元宇宙”特性，遠非概念中虛擬空間的體驗。

四是復雜的制度隱憂。相比“元宇宙”應用所遇到的技術、數字基建等挑戰，更重要的是“元宇宙”的運行需要一套完整的社會運行體系作支撐——法律規范、倫理道德、經濟系統、文化制度等。而打造數字孿生、數字融生等離不開現實世界的主權國家框架；“元宇宙”中通行無阻的基于區塊鏈的數字貨幣與經濟平臺，在現實世界中會遭遇對虛擬貨幣的監管政策，貨幣自由流通便會有各種阻礙；“元宇宙”在一定程度上為巨型資本金融收割行為提供了更為隱蔽的操縱空間，金融監管也需拓展至虛擬世界。從當下的視角展望，無論誰來監管都是一個中心化組織，那么完全去中心化的“元宇宙”的公共性和社會性將遭遇阻礙。

五是知識產權保護。知識產權的管理和規范，更為復雜?！霸钪妗鄙婕暗膫€人數據更細密，包括用戶身份屬性、生理反應、行為路徑、社會關系、人際交互、財產資源、所處場景甚至是情感狀態和腦波模式等，這些數據資源的收集、儲存、管理、授權應用等都需要規范；“元宇宙”空間需要大量用戶協同創作，如何確權和保障集體著作權，這些都是“元宇宙”未來必然面臨的重大挑戰。

六是未來的不確定性。雖然，“元宇宙”已被定義為與工業革命相提并論的里程碑時代，但由于“元宇宙”未來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加之其極其龐大而復雜的全新世界形態，必須要對其發展前景保持關注和警覺。

五、幾點思考和建議

“元宇宙”概念足夠超前，甚至難以被證偽，因為總是會有源源不斷的新的消費群體認可它。而超前性很大程度上就代表著正確性。

1.抓住機遇，布局未來

十多年前，上海社科院曾經做過一個重大課題的研究，是關于“第三次工業革命”。為什么要研究“第三次工業革命”？因為眾所周知，以瓦特發明蒸汽機為代表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和以電力催生的燃油內燃機為代表的第二次工業革命，中國都沒有抓住機遇，被世界甩在了后頭。如果這一次以工業化和信息化交融帶來的產業革命能成為全球第三次工業革命的話，那么中國一定不能再落后了，中國不落后則上海必須站在潮頭。十年前，科技革命的表現僅僅是“工業化與信息化”的交融互滲，還沒有“數字化”的概念。但即便如此，十年前研究的最后結論也僅是第三次工業革命“初露端倪”“蓄勢待發”。但十年后回看這段歷史，信息革命、數字革命所爆發的生產力已如燎原之火在全球范圍熊熊燃燒，帶來了人類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深刻變革。第三次工業革命比我們想象的速度快得多，那么，這次的“元宇宙”，也許是我們抓住產業革命、社會變革機遇，領先一步占領產業制高點的絕佳時機。

眾所周知，資本的嗅覺是最靈敏的，企業家的創新精神是驅動社會進步的根本。我們只要想想，為什么這么多全球互聯網的巨無霸企業紛紛青睞“元宇宙”，資本市場搶先進駐“元宇宙”行業呢？“元宇宙”一定代表了未來的產業方向。

所以，在當今科技創新風起云涌、產業變革日新月異的時代，如果認準了未來發展的方向，就必須抓住機遇，乘勢而為。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2.政府支持，政策到位

一方面，如果一個地區要布局“元宇宙”這一代表未來的科技潮流和風口產業，離不開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政策引導。在國家“十四五”規劃中，工業互聯網取代消費互聯網成為主流。相比消費互聯網，工業互聯網價值變現周期較長。在“元宇宙”產業中，XR、5G/6G、AI、區塊鏈、數字孿生等前沿技術會廣泛應用且不斷迭代升級，其在數字工廠、智慧軌交、遠程醫療等行業中的應用價值也會被不斷挖掘出來。所以從工業互聯網的角度來看，“元宇宙”引發的新技術“溢出效應”非常明顯，未來成長空間巨大。

另一方面，如果政府角色缺位，逐利的資本競相涌入“元宇宙”領域，很容易引發市場失范失序，泡沫暴漲，比如P2P、K12教育等，所以只有政府的戰略引導和政策支持才能使這個未來朝陽產業行穩致遠。

3.對照盤點，發揮優勢

“元宇宙”指向了一個深度數字化的未來?！霸钪妗钡陌l展涵蓋硬件層面的進化、軟件層面的迭代、內容方面的支持和基礎設施的建設等。而區塊鏈、物聯網、電游技術、AI、網絡算力、交互技術等則構成“元宇宙”的重要技術支撐。

鑒于此，那么“元宇宙”到底是否適合在某一區域布局，需要盤點和對照該地區的現有優勢與不足，統籌考慮。比如，在產業方面，當地的電子信息產業，特別是集成電路產業、軟件業、人工智能產業、區塊鏈、物聯網產業等是否有優勢；在科技創新實力方面，當地的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是否足以支撐“元宇宙”產業的發展，當地的科技創新園區是否可以將“元宇宙”產業納入其中。

4.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元宇宙”產業的成長需要一系列的基礎研究作支撐。基礎研究需要大資金投入，需要長期投入，這是一項重大的系統工程。因此，面對當前的“元宇宙”熱潮，我們一方面要積極擁抱，另一方面也應保持理性的認知。

針對“元宇宙”產業未來的前景以及相關地區下一步是否布局“元宇宙”產業、如何發展產業等，當地政府需要有非常清醒的認識，可以通過招投標方式組織兩支高端科研團隊（結合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兩個領域的專家學者），分別獨立進行可行性研究和不可行性研究。同時出具研究報告，然后在決策層面討論、求證，最后做出產業戰略和產業政策選擇。

5.未雨綢繆，行穩致遠

產業政策注重扶持未來有前景的行業，對于一個地區而言，優先布局“元宇宙”確實是一樁利好行為。但探索者的創業創新是艱難的，成本也是巨大的，而之后模仿者搭便車是容易的。所以，一定要考慮“元宇宙”作為一個未來新興產業的進入壁壘，如果太低，前期開拓者會受損；如進入壁壘比較高，就可能會有比較可觀的壟斷利益以及先發優勢，以冀抓住先手站在科技和產業的制高點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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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元宇宙時代來臨，數字化進程加速，數據安全領域有哪些機遇和挑戰[N].每日經濟新聞，2021-9-29.

[3]楊智杰.元宇宙掀起資本熱潮，但可能比《黑客帝國》更危險[J].中國新聞周刊，2021-10-18.

（作者系上海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責任編輯：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