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再叫一聲媽媽

1996年10月，杜義德和齊靜軒

編者按

2022年5月13日，是開國將軍杜義德的夫人、原海軍政治部離休干部齊靜軒逝世兩周年紀念日。

齊老晚年為研究革命歷史、宣傳革命精神、支持革命傳統文化宣傳做了大量工作。2016年，為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軍嫂》雜志社編著《跟著信仰走——我們家的長征故事》一書，齊老積極參與撰稿，并在該書出版座談會上以《長征路還沒有走完》為題發言（刊登于2016年第10期《軍嫂》），希望長征精神一代代傳下去。齊老逝世后，《軍嫂》雜志社敬獻花圈及挽聯：白衣戰士從容靜美書大義，巾幗英雄颯爽軒昂留芳德。2020年第5期《軍嫂》刊發《革命老人齊靜軒二三事》一文以表追思。

本期刊發齊老女兒杜紅的懷念文章，以此紀念革命戰士的光榮一生，也讓我們在情真意切的文字中，感悟那些傳承不息的紅色家風。

一

兩年過去了，我至今不能相信媽媽已經永遠離開了我們！

兩年前，我和先生正旅居澳洲。北京時間2020年5月13日上午10點多，從家庭微信群里看到家人說，媽媽已經處于深度昏迷，或許扛不過當日了……那一刻，我只覺得暈眩，繼而一整天茶飯不思地盯著手機信息。當夜，北京時間23點38分，媽媽永遠離開了我們。而我，因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政策，竟遺憾地未能返鄉見她最后一面。

多想再叫一聲媽媽！這兩年里，我一直難以接受媽媽永遠離去的事實，總覺得，我還能見到她溫暖的笑容，還能聽到她絮絮叨叨的叮嚀，現在一想起她，心里還會隱隱作痛。

我媽媽叫齊靜軒，1930年5月3日出生在湖北均縣（今丹江口市）一個普通教師家庭。1948年7月15日，在襄樊護校工作的媽媽滿懷著對新生活的憧憬，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任中原野戰軍第六縱隊第十七旅衛生處護士。那年，爸爸杜義德任中野第六縱隊政委。

1949年1月，經十七旅旅長李德生的介紹，媽媽與爸爸結為伉儷，從此隨爸爸轉戰南北，攜手相伴了60余年。

媽媽先后在第二野戰軍第三兵團第十軍、沈陽軍區旅大警備區、海軍政治部任職。榮獲過淮海戰役勝利紀念章、渡江勝利紀念章、解放西南勝利紀念章和全國人民慰問人民解放軍代表團紀念章、解放獎章等。1988年7月獲得中央軍委授予的勝利功勛榮譽章，2019年10月獲得中央軍委頒發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紀念章。

1950年5月，爸爸率軍南下剿匪，抵達四川瀘州時，我的大姐出生了。之后，媽媽又添了四女兩男。我們姐弟們常常調侃，媽媽一生有兩個偉大成就：一是嫁給了一位戰功赫赫的共和國英雄；二是生養了7個健康優秀的子女。媽媽的晚年兒孫繞膝，子女孝順，家庭和諧，其樂融融。我們都說：您老福壽雙全，定會壽過百年！

何曾想，2020年春節后，媽媽舊疾復發，住院治療，遇新冠肺炎疫情突來，家人無法陪伴和探視。那些日子，家人們親情相隔、牽腸掛肚、心如刀絞。最終，盡管我們配合醫護人員竭盡全力，還是未能挽回媽媽的生命。七十余載母子情，一朝永別，陰陽兩隔！

二

媽媽生于5月，逝于5月，她的一生也證明了“革命人永遠是年輕”。她曾是個追求進步的熱血青年，美麗端莊，聰慧好強，在部隊里表現突出，1949年2月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婚后，她遵從組織要求以照顧爸爸為主，放棄了自己的發展，隨爸爸跟著部隊南下北上。

1950年下半年，媽媽陪同爸爸去南京軍事學院學習。1951年初，媽媽響應號召，申請加入了中國人民志愿軍，準備隨爸爸入朝作戰時發現有孕在身，只得留守，獨自照顧奶奶和孩子，直到1954年爸爸從朝鮮戰場凱旋。

我幾次聽媽媽不無遺憾地說，她放棄了多次學習或升遷的機會，為了家庭耽誤了個人追求進步。但從我記事以來，媽媽從來沒停止過工作，只要身體條件允許，她一定會以工作為第一，下班回家后的笑聲更加歡快輕松。她以革命工作第一的信念努力證明著自己的成就，一生追隨爸爸，為他們共同的革命理想和事業無私奉獻著，在家中也像在軍營一樣，培養每一個孩子從小具有超強的獨立意識和互助互愛的家風。

僅以我個人成長經歷來說，媽媽要求我在小學一年級學習洗衣服、步行上學、自覺寫作業，五年級學習做飯，初中負責管家和照顧弟弟們，高中畢業后就獨立自主，沒再向父母伸手要過一分錢。小學時的家長會，多是姐姐們代勞，因為媽媽要全職上班。

我的姐姐和弟弟們也是如此，全家人都以獨立自主為榮，以成績優秀為傲，以團結互助為家風。有父母這樣一生不懈努力奮斗的榜樣，孩子們哪兒敢懈怠呢？

媽媽參軍后又號召家鄉的弟弟、妹妹參加革命。婚后，她操持著家中里里外外十幾口人的生活，照顧家鄉親屬，堅持工作，任勞任怨。“文革”期間，爸爸蒙冤，受到關押。媽媽送走3個不到20歲的女兒下鄉插隊后，一人帶著4個幼小的孩子，跟隨爸爸輾轉江西、浙江。那時爸爸的工資被扣發，家里缺吃少穿，常常入不敷出。媽媽勤儉度日，學著納鞋底、縫棉衣、挖野菜、洗滌烹飪，獨自支撐著這個大家庭，陪伴爸爸度過了5年的停職審查生活。

這個家有父母在，就有我們的避風港和加油站。他們榮辱與共、堅忍頑強、堅守信念、奮斗不息，潛移默化中，造就了我們大家庭團結互助的家風和兒孫們獨立自主、堅強自信的性格。

三

1971年下半年，媽媽毅然帶著爸爸的親筆信獨自乘車北上，去北京找上級領導申訴，加速了爸爸返京復職，使全家脫離困境。1980年，爸爸調到蘭州軍區，媽媽依舊堅持在北京工作，安排孩子們和自己輪流利用假期去蘭州陪伴爸爸。

看起來似乎總在爸爸身后的柔弱的媽媽，當遇到困難的時候，從不懦弱退縮，義無反顧地與爸爸攜手共進。

媽媽熱愛自己的本職工作，努力投入更多精力報效國家。爸爸曾在海軍負責干部工作，每當干部調級名額有限，他都主動勸說媽媽讓位，把調級的機會讓給他人。一來二去，媽媽錯失了幾次調級機會，1983年4月離休時她還是團級干部。媽媽淡泊功名、高風亮節，對于她來說，服從組織安排是一個共產黨員應盡的責任。

1951年9月，杜義德赴朝作戰前，和妻子齊靜軒及大女兒在河北昌黎

媽媽多年來保持了勤儉持家的習慣，舊衣改改再穿，廢紙盒、舊信封翻過來寫字，一張紙巾撕成兩半用，七零八落的餐具拼拼湊湊使用，舊家具大修幾次不舍更換，至今家里還保留著20世紀七八十年代部隊配發的家具，晚年時穿的幾件漂亮衣服都是孩子們買來孝敬她的。后來，媽媽的工資提高了，漸漸有了些積蓄，但依舊勤儉度日，書房和客廳里到處可見她用來寫字的廢舊紙片。

2009年9月，爸爸因病逝世，我在家里協助辦理爸爸的治喪工作。一日清晨，我發現門縫下有一張小卡片，是媽媽用舊藥盒翻過來寫給我的幾句話，上面的大意是她的退休金夠用了，建議把單位和親屬們送來的慰問金及爸爸的撫恤金全部捐給敬老院，照顧貧困地區的老人們等。

媽媽經常去探訪各地敬老院，每次定會捐款幾千或上萬元。聽說身邊誰家中有困難，或者看新聞得知某地區遇災，她也一定會解囊相助。在辦理杜義德將軍百年誕辰紀念活動，參加各種紅色文化宣傳活動、出版和購買紅色宣傳書刊等具有社會教育意義的事情時，媽媽毫不猶豫地使用個人積蓄支持，努力不給組織添麻煩。媽媽晚年摔斷腿行走不便，便在家接待來自革命老區、紅色文化組織及媒體的客人，每每熱情接待，留茶待飯，細心交流，為紅色文化宣傳工作盡心盡力。

媽媽曾留下遺囑：我的所有積蓄除了房屋修繕外，均用來做紅色文化宣傳工作。所以至今，我們仍嚴格按媽媽的遺愿控制著這筆錢的用途。

媽媽一生忠誠于黨、熱愛祖國、信仰堅定、無私奉獻、謙虛謹慎、勤儉節約、熱愛家庭、關愛親友和工作人員，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讓我們受益無窮。

多想再叫一聲媽媽——我們心中的一顆明珠，美麗端莊、樸實無華、永遠光彩照人的媽媽！我們向您承諾：咱們的大家庭會永遠相親相愛、積極上進、熱愛人民、報效祖國，把您和爸爸的精神財富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作者退休前為某通信科技公司董事總經理，現致力于紅色文化宣傳工作）

編輯/貢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