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青再次成了愛情乞丐。她打算和父母作最后的道別,再去北漂,遠離這個傷心地。
母親極力勸涂青:“大城市不好活,留小縣城別走了,吃穿不愁挺好的。可別學劉小羽,從北京回來也不找個班上,弄個報亭在馬路邊兒賣書呢,大學白念了,她媽都要愁死了。”
冷清的路口,一棵茂盛的老槐樹下,“羽飛書屋”報亭粉刷一新,四面都換上了有玻璃的窗子。屋內鮮花盛開,涂青喜歡花香與墨香的融合,她貪婪地翕動鼻翼。劉小羽正低頭整理書籍,見涂青來,綻放了花開的笑容。
“小羽,北京是有才人趨之如騖的地方,你怎么回來了?上次遇到你時,好像有個叫什么白的帥哥陪著你,他呢?”涂青問。
“劉白已經是我前男友了。大學畢業時,我擰著父母和劉白去北京干事業。剛下動車,劉白的錢包就被小偷竊為己有了。我手里剩下還不到六百元,我們只好找了一家不足八平米的地下室。劉白不讓我出去工作,說北京太復雜,怕我上當被騙。他發誓要多掙錢搬出老鼠洞一樣的地下室,去住有太陽的房子。他沒有選擇工資少的體面工作,開始做掙錢多的苦力,每天都塵土滿身地歸來,累得飯都吃不下就睡著了。我心疼得不行。”小羽沉重地嘆息了一聲。
“他是愛你的。”涂青說。
“一年后,我們終于搬進有太陽的房子了。劉白也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每天出門都是高檔時髦的衣服,頭發打著光亮的發油。每個月交給我的錢也越來越多,數額不等。他說在一家高級發廊打工。”
“劉白長了一張明星臉,太容易招蜂引蝶。”涂青嘆息著,想起以往自己的愛情。
“如果一個男人覺得尊嚴不再重要時,很可怕。一次我跟蹤他,發現他上了一輛豪車,和一個滿身珠寶的女人進了一個酒店。事后,他全盤交待,說受不了勞累,去娛樂城當了保安,一位女老板相中他,他便做了她的情人。他跪下,求我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發誓說愛我一直沒有變,只是為了賺錢在北京買房子,才不得不去逢場作戲。我恨他!我想去當演員,他不讓,自己卻演了蹩腳的假角色。” 小羽低下頭去,雙手捂著臉,好半天才繼續說:“我沒辦法再接受他,我們分手了!我再也不想在北京擠地鐵了。” 涂青好想走過去抱抱小羽,給她一些安慰,卻被她綻放的笑容阻擋了。
涂青和小羽的關系只是熟悉而已,卻惺惺相惜。
離開故鄉的涂青滿心忐忑,面對繁華的北京,她吸取了小羽的經驗,沒有去租地下室,她住進了中關村的表哥家。在那個一室一廳的老房子里,表嫂給她打了一個地鋪,說沙發不宜常躺人,容易壓變形。
涂青總是下班最晚的員工,不得已早下班時,她也要在公園逛到最晚才回表哥家,她不想面對表嫂拉長的臉。
半年后,趁表哥出差,表嫂毫不留情地把涂青趕出家門。她徘徊在凄風冷雨的街上,想到了多次邀她寫劇本的制片人老張,圈子里的人都叫他“制片張”,她覺得精瘦的他叫“紙片張”更適合。在制片張的游說下,她辭掉了原來的工作,憑借對寫劇本的愛好和有限的文學功底,制片張讓她進入了影視公司的劇本討論組。
涂青聽別人說編劇這個行業的水很深,她對制片張沒有那么多戒心是因為他是個瘦得像木乃伊的男人,如果真拼體力,她能把他打翻在地。
三個月后的一個晚上,在制片張的工作室,涂青喝下一杯紅酒后,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制片張的刀條臉在不斷變形。
半夜醒來,涂青發現制片張正躺在她旁邊打鼾。她穿上衣服,四處尋找可以殺人的利器。制片張被驚醒后,發出陰森的笑聲,伴著咳嗽說:“你要冷靜,好好想想,用你的命換我的命,值得嗎?”制片張突然哭訴起他的孤獨,要她留下陪他一起生活,說他三分之二的肺都被切除了,活不了太久,財產要留給陪他一起生活、給他送終的女人。涂青拿著煙灰缸的手頹然落了下來。
涂青從制片張手里獲得幾個影視公司的資源后,遠遠地脫離了他。經過幾年的摸爬滾打,涂青的劇本受到了影視界的關注。她認識了導演喬勇,兩人一見鐘情。
涂青和喬勇一起眾籌拍攝一部他們合寫的電影。作為導演的喬勇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總算組成了一個劇組。電影剛開拍,入股最多的一個影視公司要撤資,幕后的東家竟是制片張。制片張給喬勇打電話,說要涂青單獨談合作的事。
涂青猶豫了。漫漫長夜中,她感覺到窒息。涂青聽到宿醉未醒的喬勇亂舞著手臂,叫著:“誰也別攔著我拍電影,必須拍,我要獲……獲大獎,國際大獎……”涂青按滅了煙頭,走出房間。
奔走在籌集資金路上的喬勇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話筒里傳來一陣干笑:“你是喬勇吧,涂青讓我決定繼續投資你的電影。想知道為什么嗎?她逼著我簽了不撤資的協議,你可以放心地繼續拍了。不過……哈哈哈……”
喬勇不相信制片張的話,他給涂青打電話核實。涂青平靜地說:“一切都是真的,制片張的協議已郵寄給你。我在去周游世界的火車上,記得這部電影上映時,給我發個報喜的消息。”
“不!我寧可不拍電影了,也不要你離開我。”喬勇歇斯底里地喊著。
“不!你一定要盡力把這部電影拍成,還要去參加國際大獎。不要讓我的付出一文不值,好嗎?在我的故鄉有一個叫劉小羽的女孩,她很適合演這部電影,你去找她吧。”涂青放下電話,茫然地望向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有個聲音在嘆息:你與喬勇的緣分已盡,你不配再得到他的愛了。
一年后,涂青收到喬勇發來的影片殺青的消息,又收到了影片入選國際電影節的消息。她一直在拒絕喬勇相見的乞求。
又一年后,涂青在老槐樹下的報刊亭整理完書籍,正在把一束向日葵花插進花瓶里,敲門聲響起——是劉小羽回來了,她身后跟著喬勇。小羽抱歉地說:“青姐,原諒我沒經過你的同意,帶喬導來見你了。我們是第一時間來和姐分享一個好消息的——我們的電影獲國際電影節獎了,沒有你的推薦,我也沒有機會獲最佳女主角獎。我們一起迎接美好的明天吧!”
涂青露出了單純的微笑,平靜地說:“我已經不喜歡熱鬧了,有這個太陽房子陪著我,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