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西方繪畫藝術漫談版畫創作

在版畫藝術中，科技的進步對整個版畫專業的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推動作用，從木版到金屬版、石版、化纖絲網版的出現，都帶來了新的畫面效果和特殊技法，再到數字版畫的誕生，豐富了版畫的下分學科門類，整個版畫的制作方式和呈現的內容都變得多元化。本文敘述版畫從復制到創作這一屬性過程，并從近代中西方繪畫藝術角度探究版畫創作的內容選擇及創作技法。

“復制”作為版畫最初的任務，以紙本印刷圖形、文字為主要傳播手段或印制商品包裝、插畫、漫畫等，多從商業活動出發。在版畫百年的發展史中，作品主題由傳統的宗教題材轉向人民的日常生活，并且產生了諷刺版畫、革命題材版畫等，但始終沒有擺脫復制版畫的職能。受十九世紀末藝術思潮的影響，整個繪畫都向理性與個性表現的方向轉變，而非再現性。同時版畫也逐漸擺脫其復制的屬性。十九世紀至今，版畫被作為藝術家通過制版與印刷來創作藝術作品的手段，“以自身為中心，以感受做版”通過版畫來表達畫者自我對外界的感受，由感受出發經過構思和不同的制版操作后，最終由“版”落實到“畫”。二十世紀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唐納德·賈德曾說：“繪畫必須像任何偉大的藝術形式一樣強大，它可以聲稱一個人格的身份和它獨立存在的形式?！币虼税娈嬙诓粩喟l展中既擁有了自身個性，又成為獨特價值的藝術門類，其特殊的效果和便攜性吸引了眾多畫家、藝術家，比如蝕刻版畫也就是銅版畫，只需要一根鐵筆和幾塊處理好的版子即可創作，像速寫作品一樣；也可仔細雕刻，待到有條件印刷的工坊即可進行印刷，我們熟知的許多大師都曾以版畫為手段進行創作，例如巴勃羅·畢加索、愛德華·蒙克。

西班牙畫家戈雅的藝術作品是當時西班牙社會的一面鏡子，1792年的一場大病讓他喪失了聽力，這讓他全心投入思考，多年來的幻想、心結與抗爭造就了他的銅版組畫《狂想曲》，作品的內容很廣泛，包括揭露教會的黑暗殘忍、諷刺達官貴族和僧侶的愚蠢和貪婪以及對社會生活中腐朽與違背道德事物的嘲諷。這套作品是戈雅內心真實而矛盾的寫照，也凸顯了藝術家個人感受對藝術創造及整個作品影響的重要性。

畫作為畫者筆下的表現產物，是一種受到畫者內心無意識作用的感情流露，包括動感富有張力的畫、細膩入微的畫、尖銳而抽象的畫、優雅寫意的畫等。這些畫被分成了不同的類別，但都是作者不經意間的情感流露，像夢境一樣不可控，人的主觀意識無法左右。運用“白日做夢”這個比喻十分貼合當時藝術家在創作繪畫時的狀態，每一個筆觸都是跟隨大腦和心理的，我們能在畫面上感受到藝術家們看待某種事物的角度以及對其自身的一種判斷和感情表達。畫者將自身的記憶和環境以一種新的形式在大腦內呈現。超現實主義藝術家薩爾瓦多·達利的《記憶的永恒》《睡眠》是廣為人知的畫作，他研究意識并尋找潛意識，他的作品中很多是關于夢境的，他對自己甚至是精神病人的意識加以感知和認識后，才得以完成兼具真實感和豐富內涵的作品。在影響創作的諸多因素中，人的情感豐富而復雜，很容易受到客觀世界的影響，情感不僅指人的喜怒哀樂，它泛指人的一切感官包括機體、心理以及精神的感受。正因為情感力量的強大，在創作中情感的驅動十分重要，如果說繪畫方式能映射出強烈的個人特征及審美感受，那么情感就是引導這一切事實的因素。

德國的著名版畫家珂勒惠支是現實主義的杰出代表，她的版畫藝術作品不再去追求周圍的景物以及人體，而是關注整個社會和生命，充滿了對民主和人道主義的關懷。在《農民戰爭》組畫中，《俘虜》（圖一）擁擠的構圖、直接的畫面形式和夸張的造型，描繪了一串被繩子捆住的人們的掙扎、吶喊、悲傷、軟弱、無助，她將自己內心深處的悲憤情感通過這些獨特的繪畫語言表現出來，使她的作品具有非凡的感染力。

中國和西方的版畫作品早期都服務于宗教，大多是對經書、神話故事的一種復現，而非以創作的角度出發。中國雖然是版畫發源地，但版畫的藝術創作反而是在西方率先進行，在歐洲已知最早發現的一塊胡桃木雕版內容即為《圣經》中耶穌受刑的故事。后來版畫有了世俗用途，開始以一種輕度創作的形式出現，例如紙牌、書籍插畫和海報。

在創作中，不同的影響因素會使藝術家做出不同的選擇，當藝術家和不同的存在物進行對話時，創作的內容就此產生，創作內容也可以從以下幾方面來說：首先是臨摹性的創作，就是在臨摹作品時加入自己的主觀理解并且形成新的作品，在這些作品中，內容的選擇往往是和臨摹的物相同。這個方式在早期的中外美史中都有出現，張大千的《巨然晴峰圖》就是仿照五代十國南唐畫家巨然的筆法、筆意、構圖而成的。在文藝復興時期，拉斐爾臨摹過達·芬奇的《艾爾沃斯·蒙娜麗莎》并且創作出了《馬達萊納·多妮》（圖二），這兩者之間有著相似的構圖以及動作。

延展性內容的創作，主要是對過往經典作品的繼承和發展，例如《馬拉之死》往后的一系列創作中，很多的畫面都是在其原畫所富有的精神內涵上進行發揮，其表達的內容基本相同。還有部分創作出于對藝術家和其作品的致敬，這也被歸為延展性的創作中，因為其內容的選取和表現風格、形式會和原主有密切的聯系。

主題性內容的創作，這類的選擇比較廣闊，并且當代很多創作都基于不同的主題來進行，戰爭、生命、環境、種族問題、階級問題等。首先這類的創作既表明藝術家的立場，又在其畫中抒發自身的情感并以此來影響周圍環境乃至整個社會。

就版畫的創作來說，主體物的選擇能夠很大程度上影響畫作所指向的含義，是畫者對某種事物的一種熱愛、或是對自己情感的表達，可以是對現實狀況或是自己的批判，也可以是“借物抒情”，中國的文人畫中早有用“梅、蘭、竹、菊”來表達自己的氣節。繪畫中主體物是變化多樣的，但一定是畫者要表達的一種態度，一種用繪畫語言來講述的一段故事。

早在原始社會時期，人類就開始用一些獨特的符號來指代他們眼中的形象，它們都是一種圖畫文字，中國的漢字就是從最初的圖畫文字上升到象形文字，在經歷數千年的演變之后才有了今天人們書寫的漢字。人們不斷為文字賦予含義，更多的自然事物也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例如日食現象在中國古代和西方文明中都代表天災，在中國民間烏鴉是一種兇鳥，代表不祥，當頭鳴叫是災禍發生的預兆。“四君子”是中國畫中一個非常傳統的繪畫題材，分別是梅花、蘭花、竹子、菊花，它們被賦予傲、幽、堅、淡的品質，是中國人感悟喻志的象征。隨著社會進程的不斷發展，社會結構和人們的價值觀念、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的精神感情被重視起來，特別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的創作不僅反映了他們的反叛和不羈的個性，而且強調了自己的精神價值，表達了藝術家的主觀精神思想，創造了許多值得學習的藝術表現手法和新材料運用?！霸⒁狻笔菢O為重要的，它給予了人們不同的表達方式，在語言、文字和藝術作品中，都有豐富的精神內涵。繪畫有很多表達的方式，即使是在同一個真實的環境中，因為畫家的認知經驗和思考方向的不同，所關注的點與表現的手法也大不相同。

象征主義作為藝術繪畫作品中常用的一種表現方式，是指以物或象的形式表達思想，從而更深刻、更有力、更藝術地表達畫家的創作意義。也就是說，運用形象語言來表達作品的思想內涵是一種獨特的方式。

一幅好畫總是沉重的，“好”在于它帶給人的視覺表現、藝術的傳達，“重”在于畫作中深厚的情感和富含的精神。單獨的物品和現實情景最初是沒有含義在里面的，好比藍天中的云彩無序且無形。在人們慢慢的勞動實踐中，與宗教融合，越來越多的事物披上了獨特的色彩。莫瑞·埃德爾曼認為：符號代表其他與自身不同的物質。它們被設計來發起或產生一種態度，一系列的印象，或一種與時空、邏輯，或符號的想象相關的行為模式。畫者對事物進行賦意，實則是一種繪畫創作手法，正因為賦意，才使畫面增加了內涵，繪畫作為一種世界公認的藝術門類自然是有價值的，無論是具象還是抽象的繪畫語言表達，都是以人類為主體進行主觀與客觀融合的創作表達。

在悠久的繪畫歷史中，無數的藝術家用他們的親身實踐、藝術創作，設定了許多的繪畫學類的原理，包含但不限于色彩的運用、構圖的結構、空間的表現等，中國畫的意境是平和、簡潔、含蓄地表達意蘊與精神，油畫多運用色彩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有豐富的想象空間?？梢哉f，不同種類的繪畫方式在畫面中擁有特殊的表現優勢。版畫具有素雅的造型表達功能和較高的視覺美感，是一種具有純粹性的繪畫藝術。版畫不僅有繪畫藝術的間接過程，是繪畫藝術的多元結果，而且擁有版紙印刷藝術的審美特征。

對于繪畫的創作來說，除了有現實實際色彩的獨特表達，更多的是用不同形象來構成畫面，創作中畫者的主觀意識發揮著重大作用，畫者是創作、指揮、布置、調動一切的建設者。畫面的構成多種多樣，就創作來說，不同的主體在畫面里是表現、刻畫內容的需要，而不同的個體來源于不同的主體，在特定的條件下它們是相互聯系的，比如表現孤寂、恐懼的畫面，雜草、劍刃、黑日、烏鴉，都是源于自然界不同的元素，畫者利用這些元素的象征性把它們從自然界中分離，同時以自己的表現方式構建，最后完成畫面。創作的成功離不開分離、構建、重組的方式。不僅是畫面需要多樣性，選材和手法也需要這些，這樣組成的畫面才不會顯得簡單空洞，對于重組來說也要遵循“少即是多”的理念。19世紀法國畫家米勒的《拾穗者》（圖3）是其最著名的作品之一，人物造型生動，感受深刻。就在開始草稿階段，米勒有一張畫稿是在麥田上有許多農民，而米勒的畫家朋友們建議說“畫幅中農民太多反而沒有那三個農民的真切”，于是米勒在創作中仔細地描繪了前景的三位農民，表現到了極致，在廣闊無垠的田地里她們拾得是那么認真、那么仔細，唯恐漏掉一個麥穗，讓人印象深刻，構建畫面的方式功不可沒。

后印象派對印象派進行批判之后，提出繪畫的根本任務：“表現人的內在主觀精神”，在這之后，繪畫的根本任務以至于目的才得以修正，并一直影響至今。在創作中去發現和找到繪畫對象的是畫者的內心，只有在發現自己內心的想法和感受后，才能完成一幅有意義的作品。與心共生，就像隨著心跳動一樣，為平靜的物體對象注入新鮮血液，使其煥發勃勃生機。為什么認為創作的對象與“心”同等重要？是因為“創作對象”是“心”的尋覓，“創作對象”是對“心”的最佳詮釋，就像骨和肉，相互作用、相互維系，無法脫離單獨生長，正因為這樣，創作對象才有各種不同的表現，無論是在形體上、還是顏色或質感上，都是由“心”而發生的不同的改變，所以才會有不同的畫面、不同的表現特點，就像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一樣，只有創作對象與心共生，才能不被客觀因素干擾，真正傳達出自己獨特的畫面表現。

王遠豐（1997— ），男，漢族，遼寧沈陽人，魯迅美術學院繪畫藝術學院研究生，碩士學位，研究方向：石版畫視覺語言。

通信作者：梁銳（1978— ），男，漢族，遼寧大連人，魯迅美術學院繪畫藝術學院版畫系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