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時候總是想,人越年長,便會越恐慌于歲月的流逝吧,因為隨著時光的無情奔涌,生命這趟單程列車,就會更接近終點。所以覺得,長大了就會對時光敏感一點,會不由自主逼著自己把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酣暢淋漓。
確實有過一陣“時不我待”的緊迫感,然而這種緊迫感,是源自與同齡人的比較——有沒有房子,年薪多少,職位是什么……以前不關心不在乎的世俗標準,忽然也不得不在乎起來。時不時還會有三十多歲的人實現財務自由的新聞曝出來,令人不免焦慮,甚至為自己的前途和未來擔憂。
在焦慮和擔憂中度過了一兩年,有一天,我忽然開悟了一般,打算活得從容一點。畢竟,焦慮和擔憂,除了讓自己惶惶不可終日,對走向成功沒有一點幫助。人也不是到了哪個年紀,就一定要獲得怎樣的成功。于是,我說服自己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因此對于時光的流逝也就有了一種鈍感。一天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也就隨它去吧,鮮少為白白揮霍掉時光感喟、惋惜。唯有在每一次假日行將結束,第二天就要上班的時候,才驚覺時間易逝。
生活中有太多需要我去思考和關切的事情,每一件都顯得那么重要,所以我無暇去理會時間是如何匆匆而過的。或者說,全部身心投入生活的瑣碎,忙碌而又盲目地向前奔跑,便忘記了時間的存在。但時間并不因為我的漠然就忘記了我,它還是那么平靜地經過我,慢慢地雕琢我的身心以及生活。它還時不時跑出來刷刷存在感,通過人與事的變遷來提醒我——它正在偷偷地溜走。
時間是殘酷的,它總是以讓我失去的方式來告訴我它的存在。前幾年,網上流行一句話——“我們這一代人,也真正到了經歷不斷失去的時候了”。確實如此,我們一路向前,會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會失去一些重要的東西。
現在想想,我最先失去的是陪伴我長大的爺爺奶奶,他們在我大學畢業之前就在病痛的折磨中雙雙告別了這個世界。他們的逝去,就像一種隱疾。我工作后,漸漸賺到了些錢,常常想,要是爺爺奶奶還健在該多好啊,可以給他們買按摩椅,買衣服,買成堆成堆好吃的。然而,在我擁有報答他們的能力前,我便失去了他們,同時,我也永遠失去了報答他們的機會。后來,我又失去了一個兒時的玩伴,他比我大兩歲,在二十四五歲的時候,突然間得了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最后還是走了。
除了失去親人和朋友,這些年,我還和很多同齡人一起,失去了很多陪伴我們走過童年走過青春的人——金庸、袁隆平、林清玄、吳孟達……這讓我不由得感嘆時光的無情和人生的短暫。
我也不知道,隨著時光的流逝,我是得到更多,還是失去更多。我所知道的是,在靜靜流淌的歲月里,我失去了夢想,但是收獲了安穩的生活;我失去過愛情,但得到了甜蜜的婚姻。所以我想,人生也許就是一個逐漸失去的過程,而人在失去中不斷學習,學習如何與生活相處,學習如何珍惜那些還不曾失去的,學習如何平靜看待自己的得到與失去。
時光奔流不息,我無法抵擋,就像無法抵擋自己臉上會生出皺紋,頭上會長出白發。有一陣子,我每當在照鏡子時發現有白頭發,就會想辦法將其剪掉,但是下一次,又會發現新的。后來,我干脆置之不理。既然剪不斷理還亂,那不如接受它們的存在。
事實上,人與時間的關系是可以并行不悖的——時光就像一列火車,人生就像一次旅行。既然無法阻擋火車的奔馳,不如任由它帶著你駛向終點,而你只需要靜靜地欣賞沿途的風景,與時光一起完成你的生命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