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華 俞 霞
(安徽大學,安徽 合肥 230000)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我國充分發揮比較優勢積極參與國際競爭與合作,成為名副其實的貿易大國。2019年我國對外貿易出口額達到24,994.82億美元,繼續保持全球貨物貿易第一大國的地位,但大而不強,如核心競爭力不強、品牌自主意識不高、易落入比較利益陷阱等問題在我國貿易發展中始終存在。我國亟需改善貿易結構,轉變貿易方式,提升外貿質量。對此,2017年商務部印發的《對外貿易發展“十三五”規劃》明確提出“貿易強國”戰略,戰略提出優化外貿結構,轉變發展動力,實現由“貿易大國”向“貿易強國”轉變,“十四五”規劃接力推動外貿高質量發展,構建對外貿易新格局。
2020年“十三五”規劃收官之年,國際形勢波譎云詭,諸如引起中美貿易摩擦的貿易保護主義和“逆全球化”浪潮風起云涌,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大幅上漲。另外,新冠疫情大肆蔓延引起的全球貿易發展緩慢,部分國家不引以重視所帶來的經濟發展混亂甚至遲滯不前;我國經濟正處于轉型升級關鍵時期,調整出口貿易結構、提升貿易質量在經濟轉型中的分量不言而喻。因此,結合當前政治經濟形勢,本文基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是否會對我國的出口貿易結構產生影響?影響是怎樣的?”的問題出發,選取2000-2019年月度數據,實證研究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我國出口貿易結構影響,為我國出口貿易結構優化提供新思路。
日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理論基礎、度量方式以及對宏觀經濟社會、微觀企業的影響都已形成比較完善的研究系統。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最初是由Handley(2014)[1]在研究不確定性對企業動態影響時正式提出,隨后,Handley和Limáo(2017)[2]基于Baker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算法擴展到貿易政策方面,通過提取新聞報道中的相關字眼進行加權得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指數;Handley和Limáo(2017)[3]在此基礎上以中美貿易為研究對象,研究推理得出利用關稅計算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公式方法。國內學者龔聯梅、錢學峰(2018)[4]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演化過程和相關理論進行了系統的梳理和歸納,提出衡量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方法需要與時俱進。
隨著經濟全球化深化,國際貿易專業化發展,出口貿易結構在我國經濟轉型升級的過程中受到更多的重視。主流學者關于出口貿易結構的相關研究已十分透徹,大都是從匯率、技術進步、外資流入等角度來分析其對出口貿易結構的影響,例如:李麗釵(2020)[5]利用VAR模型驗證了中美雙邊實際匯率與中美出口貿易產品結構之間存在因果關系;李懷政,陳靜靜(2020)[6]以浙江省為例,通過實證檢驗證明外商直接投資對浙江省出口貿易結構改善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任太增(2019)[7]認為可通過調整出口貿易結構來引導產業結構變化進而推動制造業出口商品結構合理化;佟家棟、陳霄(2020)[8]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出口結構是影響出口通過技術效應和結構效應來作用城市能源效率高低的重要因素之一。
學術界對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出口貿易結構的直接影響研究不多,基本是從產業結構、企業進出口等角度來間接考察,如:余淼杰、祝輝煌(2019)[9]從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度量、影響及其政策意義3個維度得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是在關稅之外對企業出口產生實質影響因素的結論;趙春明、范雅萌、熊珍琴(2020)[10]以美國授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伙伴關系為準自然實驗,實證研究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會促進地區創新進而推動產業結構優化;毛其琳(2020)[11]實證研究得出結論: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通過進口種類和進口集約邊際的擴張來引起企業生產規模的擴大,尤其是出口型企業;汪亞楠、王海成、蘇慧(2020)[12]基于自由貿易協定的政策背景,對微觀企業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發現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下降有利于促進出口擴張和出口升級;孫林、周科選(2019)[13]以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為例,實證驗證了理論分析結果:區域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降低會顯著提升中國出口企業的產品質量。
綜上,國內外文獻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以及出口貿易結構各自領域的相關研究已十分詳盡,但鮮少有將兩者結合在一起研究。已知文獻的側重點大都在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出口的有關影響,幾乎很少涉及出口貿易結構領域。基于此,本文選取2000-2019年的相關變量月度數據來研究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出口貿易結構的影響,為后續學者在此領域提供一份借鑒。
自我國成為世貿組織成員國已二十年,除2009年金融危機和2015、2016年全球經濟回緩乏力出現負向增長外,我國外貿出口總量不斷上升,出口額從2001年的2,492.03億美元上升到2019年的24,994.82億美元,增長八十多倍,世貿排名躍至第二,成為發展中國家中的發達國家。外貿出口的向好向穩發展推動了國民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調整,為產業部門實現利稅以及增加就業機會的同時,深刻影響我國的出口貿易結構。
在我國出口產品結構中,較初級產品,工業制品一直是出口商品的主體部分。2000-2019年間,初級產品出口額從2001年的254.58億美元上升至2019年的1,339.7億美元,出口份額從10%下降至5%,工業制品出口額從2,237.43億美元上升至23,655.13億美元,出口份額從89.8%上升至95%,工業制品出口份額明顯高于初級產品出口份額,顯示出出口外貿的發展推動我國出口商品結構轉變,我國工業制品出口競爭力有所上升。同一時期,隨著對外開放力度的擴大,資金、技術和人才的不斷涌入,產品優勢漸漸轉換,工業制品中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額從2001年1,288.24億美元上升至2019年的9,902.35億美元,在2014年實現出口最高額10,222.86億美元,出口份額由52%下降至40%,屬于工業制品的另一分類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從38%上升至2019年的54%,出口額達到13,572.09億美元。表明我國外貿出口商品結構由勞動密集型產品漸漸轉變為以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為主,出口商品由低附加值產品向高附加值產品轉變,這是經濟發展質量向好的體現,同時表明我國企業生產技術水平提高,擁有追求更高利潤空間的創新能力①。
本文依據SITC標準分類,選取資源密集型產品、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以及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分別占總出口額的比重來衡量出口貿易結構,分別記為EX1、EX2、EX3。此外借鑒馬君潞,王博(2010)學者以及胡方,連東偉(2013)學者的做法選取REER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指數和外商直接投資存量FDI作為控制變量。數據均來自中經網統計數據庫。
本文核心變量貿易不確定性的衡量,采用Baker及其團隊所計算的我國貿易政策不確定性(Trade Policy Uncertainty)指數,數據來自Baker等學者構建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網站。此外基于TPU指數是月度數據,本文所有數據均采用月度數據,樣本期為2000-2019年,同時,為消除樣本數據量綱化,增加數據平穩性,對數據進行對數處理,記為:LnEX1、LnEX2、LnEX3、LnTPU、LnREER、LnFDI。
本文選取2000-2019年月度數據,利用VAR模型來研究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我國出口貿易結構的影響,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LnEXi表示第i種產品出口占總出口額比重的對數值,當i=1時,LnEX1表示資源密集型產品占出口額比重的對數值,當i=2時,LnEX2表示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占出口額比重的對數值,當i=3時,LnEX3表示勞動密集型產品占出口額比重的對數值。LnTPU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指數的對數值,LnREER為實際有效匯率指數的對數值,LnFDI為外商直接投資的對數值,μt為隨機擾動項。
1.單位根檢驗
由于時間序列數據具有偽回歸可能性,為了避免出現這種結果,在對時間序列數據進行對數處理后進行ADF檢驗即平穩性檢驗。具體檢驗結果見表1。

表1 各變量的單位根檢驗結果
由表1可以看出,Ln TPU、LnEX1、LnEX2、LnEX3、LnREER、LnFDI均是一階單整,且均通過1%顯著水平下的平穩性,從而可以通過協整檢驗來驗證各變量之間是否存在長期均衡關系,避免數據出現虛假回歸現象。
2.Johansen協整檢驗
本文通過Johansen最大似然估計法來進行檢驗。首先建立VAR模型,利用AIC、SC準則來確定最優滯后階數,根據各滯后階數下的各參數值,選定LnEX1和LnTPU、LnREER、LnFDI以及LnEX2和LnTPU、LnREER、LnFDI均為滯后2階的VAR模型,即VAR(2);LnEX3和LnTPU、LnREER、LnFDI為滯后3階的VAR模型,即VAR(3)。在估計出最優滯后階數后,分別對VAR(2)和VAR(3)模型做Johansen協整檢驗,具體檢驗結果見表2。

表2 Johansen協整檢驗結果
根據表2的檢驗結果可知, 首先LnEX1和LnTPU、LnREER、LnFDI在5%置信水平下存在2個協整關系,由此我們認為存在長期協整關系,并得到協整方程:

從長期來看,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匯率均對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有正向促進作用,也就是說,貿易政策不確定性越高,屬于初級產品的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越多,而外商直接投資與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具有穩定負相關關系。
其次,檢驗結果中,跡統計量大于5%置信水平臨界值,在LnEX2、和LnTPU、LnREER、LnFDI檢測中,104.969,1>47.856,13,拒絕原假設,跡統計量30.855,16>29.797,09,表明存在2個協整關系,因此相關變量之間存在長期均衡關系。進而得到協整方程:

由協整方程可以看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匯率均和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呈負相關作用,其中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每增加1%,資本與技術密集型出口比重便降低0.3%,匯率越高,人民幣貶值,基于利潤空間考慮,我國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減少。
最后,檢驗結果表明,LnEX3和LnTPU、LnREER、LnFDI這組數據跡統計量32.716,75>29.797,07(5%臨界值),存在2個協整關系,因此認為各變量存在長期協整關系,得到協整方程:

根據協整方程,得出變量間的長期協整關系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外商直接投資對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起到反向作用,基于勞動密集型產品的生產成本中工人工資占據很大比例,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增大,可能會影響到就業率進而影響到工資水平,導致勞動密集型產品利潤降低,出口減少。
3.脈沖響應分析
在對數據協整分析確認各變量之間存在長期協整關系后,為了進一步了解相關變量間的相互影響關系和影響程度,對數據再做脈沖響應的比較分析。由于脈沖響應分析是建立在穩定的VAR模型基礎上,而原序列數據不穩定,因此建立VEC模型即修正后的VAR模型。首先對模型平穩性進行檢驗,得出單位根均在圓內的檢驗結果。因此,模型穩定。接著進行后續的脈沖響應效應分析,得出結果如圖1。

圖1 LnEX 1、LnEX 2、LnEX 3和LnTPU、LnREER、LnFDI的脈沖響應圖
如圖1所示,分別給LnEX1、LnEX2、LnEX3對LnTPU、LnREER、LnFDI標準差沖擊做脈沖響應函數圖,橫軸表示滯后期數(單位:年)。可以發現,出口貿易結構中的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和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沖擊均存在滯后反應,資源密集型產品和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甚至在受到沖擊后的2-3年內幾乎沒有反應,而后響應逐漸明顯,說明短期內出口貿易結構受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不大,長期作用顯著且效果隨時間增長而加深。
由圖中可以看出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沖擊呈正向響應,第1期和第2期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沖擊沒有反應,在第3期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脈沖響應達到0.013,第4期稍微遲滯減緩僅上漲至0.014,第5期脈沖響應提升至0.024,長期保持正面效應且呈擴大趨勢,表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沖擊促進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時間越久,作用越顯著。
其次,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受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沖擊的正面效應不大,在前3期反應微弱,之后正向響應開始擴大,第4期上升至0.001,5,第5期脈沖響應為0.001,7,長期這種正向反應逐年緩增,表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的影響屬于“溫水煮青蛙”式,短期影響作用微弱,隨著時間推移,影響漸漸明顯,長期效果顯著。而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外部沖擊呈現負向響應,且負反應隨時間推移影響波折。在第1期對沖擊沒有反應之后,第2期快速反應脈沖響應提升至0.004,4,在后兩期內負效應不斷減緩至0.002,3,在第5期負面響應效果又升至0.007,8,而后負面效應弱化至0.006,7,在第8期達到所有時期負向最高水平0.007,9,長期這種負向反應逐年減小。說明短期內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的沖擊相對比較輕微,中期阻礙作用越來越明顯,長期作用漸漸減弱。但從出口貿易結構脈沖響應整體上我們可以看出,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正面反應最為強烈,對資本與技術密集型出口比重正向響應影響最小,對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負向反應程度最為波折。
本文選取2000-2019年月度數據作為樣本,利用VAR模型脈沖響應函數方法,研究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我國出口貿易結構的影響,得出主要結論如下:
(1)貿易政策不確定性與資源密集型出口比重、資本與技術密集型出口比重、勞動密集型出口比重均存在穩定的長期協整關系;
(2)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波動對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和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在短期內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其波動系數按影響產品程度劃分的先后順序為:資源密集型產品>勞動密集型產品>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需要注意的是,在協整方程中,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波動對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的作用為反作用,即系數為負,而在脈沖響應函數中短期內脈沖響應效果很小幾乎可以不計,但也是負向反應幾期過后才轉為正向。
(3)長期來看,我國資源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和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對貿易政策不確定性有很強的正向敏感性,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比重反向的敏感性較強,資本與技術密集型出口比重敏感度最弱。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我國應繼續深化擴大內需,調整對外貿易依存度,積極探究國際規則的制定,參與國際雙邊或多邊貿易對話,營造穩定有序的外部貿易環境,降低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對我國出口貿易結構的影響。當前國際外貿形勢嚴峻復雜,貿易摩擦、疫情蔓延導致世界經濟增長乏力,帶來國際需求市場不振,結合上述研究成果,政府一方面可以利用國內潛在大市場和高消費需求,另一方面可以通過簽訂自由貿易協定和“一帶一路”建設來降低貿易不確定性。
第二,堅持創新驅動戰略,鼓勵企業研發生產,提升出口產品核心競爭力。我國一直有“世界制造業工廠”之稱,國際分工合作一直處在加工貿易居多的地位,產品低附加值、產業結構單一、核心競爭力缺乏已成為我國出口貿易的痼疾。且從上文可發現,出口貿易結構中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出口受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影響最小,貿易政策不確定性的波動也會一定程度的逼迫企業改進技術維持“生存”。鑒于此我國應繼續加強自主創新能力,強化企業技術創新主體地位,通過給予企業研發補貼等財政政策來鼓勵企業研發生產,進而提升產品競爭力,推動出口貿易結構優化。
注釋:
①根據聯合國《國際貿易標準》(Standard International Trade Classification,簡稱SITC)劃分,將一國進出口商品構成分為兩大類十小類,兩大類為初級產品與工業制品,十小類即0~9類,分別為SITC0類食品與活牲畜,SITC1類飲料及煙類,SITC2類非食用原料,SITC3類礦物燃料,SITC4類動植物油脂,SITC5類化學產品及有關產品,SITC6類原料制成品,SITC7類機械及運輸設備,SITC8類雜項制品以及SITC9類未分類產品。其中,0~4類屬于初級產品,5~9類屬于工業制品,此外將SITC234類合稱為資源密集型產品,SITC57類合稱為資本與技術密集型產品,SITC68類合為勞動密集型產品。文章采用此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