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安全視域下企業社會責任缺失行為的溢出效應異質性研究

袁 園，田 剛

（江蘇大學 管理學院，江蘇 鎮江 212013）

一、引言

中國食品安全問題頻頻發生，一方面反映我國食品安全監管的不到位；另一方面反映出食品制造企業社會責任的缺失[1]。企業社會責任缺失（CSIR）主要是指企業有意或無意“做壞事”的負外部性社會行為[2]。據《中國食品安全發展報告（2018）》資料顯示，2008—2017 年間的食品安全事件主要發生在生產制造環節。換言之，食品制造企業的社會責任缺失行為是造成中國食品安全問題的主要原因。

企業的CSIR 行為一經曝光，則會演變為企業的危機，不僅涉事企業自身會遭受收入下降和市場份額損失等市場的懲戒作用[3]，其影響也可能波及其他企業，甚至整個行業。Lang 和Stulz（1992）[3]在1992年首次提出企業危機具有“行業效應”，并且認為行業效應包含“競爭效應”和“傳染效應”[4]。傳染效應指同行業其他企業受到事發企業的牽連而遭受損失；而競爭效應則是其他企業受到了市場的追捧。

在現有關于企業CSIR 行為溢出效應的研究中，支持傳染效應的文獻占絕大多數[5-8]，只有極少數研究為競爭效應提供了經驗證據[9-11]。實際上，溢出效應是傳染效應和競爭效應共同作用的結果[12]。由于不同的行業存在異質性，使得企業出現負面事件時，一些行業可能表現出傳染效應，另一些則是競爭效應，即負面事件對行業內不同子行業的溢出效應具有異質性。熊艷等（2012）[11]的研究表明，騰訊與奇虎360 兩大互聯網行業巨頭在2009—2010 年間發生的惡性沖突事件，對互聯網行業的子行業的沖擊就表現為異質性的溢出效應[13]。

企業社會責任缺失行為產生的兩種效應對行業企業的影響有本質的不同。那么，對于食品制造業的不同子行業，負面事件有沒有表現出異質性的溢出效應？哪些子行業表現出傳染效應？哪些子行業則表現為競爭效應？其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對于上述問題的回答，有助于我們全面把握食品制造行業負面事件溢出效應的影響機理，更重要的是，對于產生競爭效應原因的深入分析，可以明晰競爭效應產生的條件，從而為減少負面事件對行業的負面沖擊、甚至避免負面事件的發生提供解決思路。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對象與樣本選擇

本文選取雙匯火腿非洲豬瘟和海天醬油被點名兩則CSIR 事件，選取原因如下：（1）在新華網公布的“2018 年度食品輿情熱點事件”名單中，“海天醬油被點名”事件、“雙匯火腿檢出非洲豬瘟”事件位居熱度第三、四位①來源：http://www.sohu.com/a/276980545_307138.。公眾對兩起事件的關注度高，從而對其CSIR 行為的反應更為迅速，能更容易測出在溢出效應中競爭效應或傳染效應的主導性；（2）海天和雙匯都是各自行業中的龍頭企業，能更容易對比分析不同行業中的領頭羊的CSIR 行為產生不同溢出效應的原因。

本文根據申銀萬國銀行的分類標準，分別選擇與雙匯同行業的4 支A 股企業，以及與海天同行業的5 支企業作為實驗樣本，同時各選擇9 支沒有直接關系的A 股上市食品企業作為兩個控制組。設置控制組的目的是為排除整個食品行業乃至市場上其他對實驗組股價造成波動的影響因素，使肉制品和調味品兩個子行業只受到所研究事件的影響。本文所需數據均來自銳思金融研究數據庫和東方財富網。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事件研究法中的市場模型測度CSIR行為在資本市場產生的影響。根據Brown 和Warner（1985）[14]的研究，具體做法包括：在估計窗口期[-110，-11]內，對個股的實際日收益率與市場組合的日收益率做回歸計算出αi和βi，得出市場模型，而后在事件窗口期[-10，10]內計算超額收益，并作相應的統計檢驗。主要公式如下。

三、實證分析

（一）CSIR 行為在資本市場上對事發企業的懲戒作用

本文借鑒張海心等（2015）[15]的做法，利用均值檢驗檢測事發企業和同行業累積超額收益的差異性。通過對事發前后窗口中的差值對比，可以明顯看出企業的CSIR 行為對企業的沖擊。

從表1 中的事發前期和后期的變化來看，雙匯第一次CSIR 事件后其收益是惡化的，因為同類型企業紛紛向投資者聲明未出現該類情況，加重了股民對雙匯企業形象的負面偏見。據同花順i問財顯示，截至第二次被報道出雙匯產品含有非洲豬瘟，雙匯市值蒸發105.59 億元。第二次被爆出時，其結果是在第一次的基礎上使雙匯收益持續惡化，但一定程度上受損程度低于首次出現。因為在第一次事發后并沒有出現雙匯產品損害人體健康等新聞報道，而且農業農村部也作了相應的通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投資者的擔憂。而海天味業在事發前一直在股市上有著良好的表現，而此次的海天醬油被消保委點名，海天對此作出的負面回應在網上引起了輿論發酵，對海天的形象造成了嚴重的損害，從而導致其收益變化由正到負。

表1 累積超額收益均值檢驗

（二）CSIR 行為的溢出效應及其差異

1.雙匯事件

從表2 可以看出，雙匯第一次CSIR 事件給肉制品行業帶去了不顯著的競爭效應，但圖1 來看，事發后競爭效應在數值上還是比較明顯的；而第二次則表現出強烈的競爭效應沖擊，無論是在事發日、（0，1）或（0，10）窗口內，肉制品行業的累計超額收益始終顯著大于0。第一次不顯著的原因可能是第一次事發產品只涉及生豬，并未涉及到肉制品，而樣本企業與雙匯之間的競爭在于肉制品，從而產生的競爭效應不顯著。但雙匯兩次CSIR 事件，實驗組的ACAR 的大于0，圖1 也顯示雙匯自身的累計超額收益明顯小于行業的平均值，且始終小于0。說明在雙匯被檢出非洲豬瘟事件對于整個肉制品行業產生的溢出效應中，競爭效應占主導位置。當行業是集中并且競爭激烈時，競爭者將從競爭對手的困境中獲益更多（Ferris，1997）。肉制品行業的市場集中度較高，所以當龍頭企業雙匯發生CSIR 行為，消費者轉移消費需求的對象比較集中（市場份額僅次于雙匯的龍大肉食，其CAR 在事發后始終大于0，而對于市場份額最小的金字火腿，其CAR 始終小于0），從而競爭效應顯著。控制組的累計超額收益數值在0 處上下浮動，并且檢驗不顯著。

表2 雙匯事件結果

圖1 雙匯事件平均累積超額收益率

2.海天事件

從表3 可以看出，在海天事發當日以及事發后的首日，調味品行業的ACAR 小于0，但并不顯著，而在事發后的10 個窗口內顯著小于0。說明海天事件給整個調味品行業帶去的傳染效應帶有顯著的滯后性。其原因可能是海天在被消保委點名后，在10 月15 日才給予正式的回應，因此股市反應不及時。由于海天回應稱產品的標示值低不構成食品安全問題，否定消保委的報告結論，李錦記更是“叫板”消保委，在網上引發輿論風波，引起不少網友和媒體的不滿，從而使得事件發酵更加嚴重，導致后期ACAR 顯著下降，對整個調味品行業的負面影響呈現出顯著的滯后性。從圖2 可以看出，海天遭受了比整個調味品行業更嚴重的市場懲罰。控制組的累計超額收益率只有平緩的下降且檢驗不顯著。

表3 海天事件結果

圖2 海天事件平均累積超額收益率

（三）CSIR 行為溢出效應的影響因素分析

為了探究哪些因素導致不同子行業中負面事件的溢出差異，本文鑒于研究樣本的性質并結合以往研究的變量選取，采用多元逐步回歸分析方法來擷取造成兩個行業產生異質溢出效應的最優解釋變量。鑒于海天事件對調味品行業產生的傳染效應帶有明顯的滯后性，本文選取（0，10）事件窗口內的超額收益率作為因變量，自變量的選取來自東方財富網，除股權集中度和行業專業性外，均取自2018年前三季度的均值。

表4 逐步多元回歸變量列表

由表5 可知，從公司財務狀況來看，兩個行業中的企業的資產負債率的均值都低于50%，說明兩個行業企業的償債能力較高，長期風險較低，但是流動比率都低于1，都存在短期償債風險。從運營能力來看，肉制品行業的凈資產收益率均值為3.19%，而調味品行業小于0，最小值小于-6%，是因為樣本企業中的蓮花健康在窗口期間存在經營不善的退市風險，實際上其他企業的凈資產收益率均略高于肉制品行業中的企業，也就是說調味品企業對權益資本的利用效率實際上高于肉制品企業。此外，肉制品行業的企業規模均值大于調味品行業，且股權集中度均值為62.17%，遠高于調味品行業的27.53%，說明肉制品行業中的股權分散程度低，企業的穩健性高，從而分散風險的能力強。

表5 描述性統計分析

從多元逐步回歸系數表6 中可以看出，模型2 中調整后的擬合系數R2為0.695，表明最終回歸的模型的可靠度高，模型內的被解釋變量間的方差膨脹因子（VIF）均小于基準值10，因此，最終呈現的模型不存在多元共線性問題。

表6 多元回歸系數表

本文得出影響異質溢出效應的最優解釋變量為股權集中度和企業規模。模型如下：

從公式可以看出，雙匯事件和海天事件對所在行業產生的影響，與行業內企業的財務狀況、經營效益和經營能力沒有實質性的相關關系，而是與企業的股權集中度和企業規模之間相關性顯著。肉制品行業和調味品行業的累計超額收益率與行業內企業的股權集中度成正相關，但是與企業規模成負相關。

在激烈的競爭市場上，企業想要生存，無非就是擴大企業規模或是提高股權集中度，兩者存在一定的負相關關系。但肉質品行業中雙匯發展一家獨大，余下大企業規模相當，股權集中度普遍較高，即控股股東對股權的掌握實權較大。因此，當雙匯火腿被檢出非洲豬瘟時，其他肉制品企業可以很好地抵御資本市場的懲戒作用，甚至從負面事件中獲利，導致競爭效應占主導位置。而調味品行業市場集中度低，市場份額較大的企業大多是合資企業如中炬高新，企業股權分散，對于意外危機的把控能力較弱。此外，在海天事件中，被點名的企業除了海天以外，還有李錦記、蟹園等知名品牌，因此海天的CSIR 行為可能被消費者定義為行業行為，再加上這些被點名企業的回復態度不誠懇，從而使得投資者和消費者對知名品牌產生的道德上的憤怒情緒較高，這種憤怒情緒是消費者和其他利益相關者對事發公司采取報復行為的主要驅動力[16]。所以，調味品行業因股權太過于分散以及行業行為導致“樹大招風”負效應顯著，從而導致海天事件對調味品行業產生的溢出效應中傳染效應占主導位置。

四、結論與啟示

（一）研究結論

本文利用事件研究法考察雙匯事件和海天事件對肉制品行業和調味品行業產生的溢出效應差異性，并剖析了負面行為對不同行業產生異質溢出效應的原因。結論如下：（1）當食品制造企業發生CSIR 行為時，事發企業與同行業的其他企業相比，市場會給予事發企業強烈的負面反應。（2）不同子行業企業的CSIR 行為的溢出效應存在差異。“雙匯”事件給中國肉制品行業帶去的溢出效應中競爭效應占主導位置，“海天”事件則給調味發酵品子行業帶來的溢出效應中傳染效應占主導地位。（3）無論CSIR 行為是企業個案還是行業行為，非事發企業的股權集中度越高，則它遭受的負面影響越小甚至從中獲利。

（二）管理啟示與不足

本研究的理論價值在于考察了企業CSIR 行為在不同子行業溢出效應的差異，并揭示了其成因，從而豐富了企業社會責任缺失行為溢出效應的研究內容，拓展了現有的理論研究。實踐價值在于研究結論能為企業管理者、資本投資者和政府提供以下啟示：（1）企業管理者應提高社會責任意識，在負面事件發生后，事發企業應積極對CSIR 行為作出正面回應，采取“誠懇道歉”的危機處理方法，而非事發企業也應提高危機公關意識，提供相應的證據及時澄清自己的無關性，以阻止事件的發酵。（2）投資者需要理性看待負面事件的溢出效應，冷靜辨別事件原由，避免“用腳投票”導致無辜企業在市場上被錯殺。（3）對政府而言，加強對行業集中度低、上市企業股權集中度低的行業的監管，并通過加大對企業“做壞事”的懲處力度、支持媒體客觀公正報道等手段，促使企業轉變經營觀念并重視社會責任的履行，從源頭上杜絕企業的負面行為。

本研究的不足包括以下幾點：（1）在研究內容上，本文采用申萬分類標準選取樣本企業進行研究，未來可以考慮采用不同分類標準進行實證考察。（2）本文的原因分析變量的選取多從經濟角度考慮，未來可考慮以多個行業的子行業為樣本進行考察，綜合行業結構、性質等多因素選取解釋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