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立軍,曾繁華
(1.廣東金融學院 經濟貿易學院,廣州 510520;2.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經濟學院,武漢 430200)
2020 年9 月,在第75 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中,中國宣布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NDC)力度,力爭在2030 年前排放達峰,并努力爭取2060 年前實現碳中和目標。“3060 計劃”不僅是中國在全球氣候治理的行動承諾,更是實現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內在需求。長期來看,節能減排可形成產業升級和技術創新的倒逼機制,實現從資源依賴走向技術依賴;但短期內減排將不可避免的存在成本和代價,這也成為阻滯各國減排實施的關鍵原因所在。促進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既要堅持碳達峰碳中和的遠期目標不動搖,逐漸在全社會形成低碳發展的市場預期;也要考量減排的現實成本,中國當前各行業減排成本有多大,技術因素在減排中貢獻有多高,減排的行業路徑應如何規劃?這是“雙碳”戰略計劃開啟之初亟待解決的現實問題。
對于減排成本的研究必須厘清兩個關鍵問題:什么成本,誰的成本?首先,對于什么成本,已有研究包括邊際成本,平均成本及總成本等多種定義。其次,對于誰的成本,既有企業成本,社會成本,還包括生態成本等。由于研究視角、方法和成本界定的區別,眾多研究結果相差迥異(周鵬等,2014)。下面基于上述兩大主線對相關研究展開梳理:①什么成本,從減排成本類型來看,已有研究多屬于邊際成本文,對總成本和平均成本估算相對較少。較早的研究如Richard(2005)收集整理了133 份區域邊際減排成本估算值,并將其組合起來形成概率密度函數,研究結果顯示碳減排成本的中位數為14 美元/噸,均值為93 美元/噸,并推斷CO2邊際減排成本不太可能超過50 美元/噸。Klepper 和Peterson(2006)基于可計算一般均衡(CGE)模型定量仿真測算了美國、日本、西歐、蘇聯等12 個國家和地區的邊際減排成本,并繪制出了各國邊際減排成本曲線。中國代表性研究如吳力波等(2014)利用一般均衡分析框架,構建多區域動態CGE 模型,模擬分析了各省市2007—2020 年減排成本曲線;陳德湖等(2016)利用二次型方向距離函數對2000—2012 年中國30 省市邊際減排成本展開了估算,結果表明研究期內CO2平均邊際減排成本為1519 元/噸;張成等(2017)利用隨機前沿生產函數,對中國八大經濟區域邊際減排成本估算,結果顯示最高的東部沿海地區CO2影子價格為0.076 萬元/噸,最低的西北地區為0.0049 萬元/噸;楊子暉等(2019)進行了類似研究,但估計結果相差較大,東中西三大經濟區域邊際減排成本依次為:東部(1602 元/噸)>中部(1524 元/噸)>西部(1285 元/噸),全國均值為1471 元/噸。魏楚(2014)從城市視角對2001—2008 年中國104 個地級市邊際減排成本展開估算,最低張家界市為324 元/噸,最高上海市為15552 元/噸;Wu 和Ma(2018)對中國286 個城市減排成本動態變化研究顯示,城市邊際減排成本具有收斂性。除了上述減排經濟成本的研究文獻,還有從生態服務價值角度衡量的固碳成本。對生態系統固碳多應用造林成本法,根據謝高地等(2011)對國內相關研究的總結,造林固碳減排成本為269.90~273.3 元/噸C(折算成CO2標準乘以44/12)。此外,還有少量文獻提到碳捕獲、碳封存(CCUS)等人工固碳的減排成本,根據國家應對氣候變化戰略研究和國際合作中心(NCSC)相關報告顯示,在不包含前期固定成本投入情形下,CCUS 將導致企業成本額外增加140~600 元/噸CO2;②誰的成本,從減排成本承擔者角度看,減排成本既可能是企業成本、也可能是社會成本或地區成本。從企業、行業成本視角的估算,Wei et al(2013)以中國124 家發電廠為例,估算這些企業的減排成本為249 美元/噸。Du et al(2016)基于中國648家發電廠截面數據,對環境效率與減排成本展開研究,結果表明國有電廠效率低,減排成本低;如果所有發電廠都生產有效,可以實現減排44%。Jain 和Kumar(2018)對印度燃煤火力發電廠的生產效率和減排成本展開研究,測算出企業碳排放的平均價格為每噸14.54~18.68 美元。陳詩一(2010)利用影子價格對中國38 個行業減排成本給出了測度,減排成本較小的行業集中在重化工業,如電力熱力生產供應、石油加工與煉焦等;減排成本較高的行業主要為高新技術行業,如設備制造,儀器儀表行業,全部行業減排成本為2.68 萬元~3.27萬元/噸。從社會成本視角的估算,范英等(2010)基于多目標規劃求解,對2010 年中國碳減排的宏觀經濟成本估算結果為3100~4024 元/噸;林順美(2016)從城市化、經濟增長與碳排放三者關系出發,研究表明1995—2013 年間全社會減排經濟成本由283 元/噸上漲至581 元/噸;溫丹輝和王燦(2014)對企業減排成本和社會減排成本進行比較研究,發現二者差異較大。以光伏產業為例,企業減排成本為662.63 元/噸,而社會減排成本僅為37.8 元/噸。由于減排行為具有正的外部性,社會成本通常較企業成本更低。
國內外相關研究,為本文提供了方法參考和借鑒,但也存在以下三點不足:其一,關于減排成本估算方法,已有研究多沿用Boyd et al(2002)所開創的距離函數方法體系,將GDP 和CO2作為產出指標,根據非合意產出(CO2)對合意產出(GDP)的偏導關系,以影子價格估算減排成本。該方法創設之初常用于產出效率評價,基于影子價格估算的減排成本與會計意義的成本概念并不一致。本文基于投入產出的生產過程,以減排導致的產出損失衡量減排成本,能更真實的度量社會經濟體系中的減排代價。其二,在技術減排效應的測算方面,常見的方法路線是基于環境質量方程(IPAT)模型,利用Divisia 指數或Lasperes 指數對包含技術的四種因素效應分解(涂正革,2012;張鴻武等,2016;楊莉莎等,2019);該方法突出的弊端是分解過程將不可避免的存在一個分解“剩余”,“剩余”大小很大程度影響結果的準確性。而且,它通常只能得到一個全社會層面的技術效應分解結果。本文在產出固定假設下,基于生產效率與排放效率的動態變化,對各行業技術減排效應展開估算,更具微觀基礎和實踐意義。其三,區別于以行業、地區減排成本估算為目的的類似研究,本文在減排成本及技術減排效應估算基礎上,進一步展開行業減排路徑的分析討論,可為“雙碳”目標實施提供行業減排的行動方案。
在國家或地區生產過程中,各行業部門的生產活動相互關聯,各部門不僅為本部門生產提供中間投入和最終消費品,也為其他部門生產中間投入或最終消費品。生產的行業關聯導致部門減排可能引起的產出減少不僅存在于本部門,同時會波及其他部門。因此,基于生產視角,利用Leontief 投入產出模型對減排成本展開估算,即考察在一定的生產結構下,某一行業部門減排行為所導致的產出損失,并以該損失作為衡量部門減排的成本。
假設經濟體內有n個行業,xij表示i部門為j部門提供的中間投入;yi表示i部門最終使用(包括最終消費、投資及凈出口);xi表示i部門的總產出;投入產出表的行向平衡關系為

A是以aij為元素的直接消耗系數矩陣,其中為直接消耗系數(j行業每一單位產品需要消耗的i部門投入量);X為以xi為元素的總產出矩陣,等于中間使用和最終使用之和,Y是以為yi為元素的最終使用矩陣。根據定義,式(1)可寫為

如果A≠I(I為單位矩陣),則(I-A)可逆,根據式(2)總產出矩陣可進一步寫為

其中:(I-A)-1是以Lij為元素的矩陣(Leontief 逆矩陣)。
ci為i部門碳排放量,C是以ci為元素的矩陣;fij為行業i的碳排放強度,F是以fij為元素的n×n的對角線矩陣。對式(3)兩邊左乘F矩陣可得到碳排放總量矩陣:

投入產出研究中,根據Leontief 投入產出模型,可將最終使用需求作為外生變量,研究消費、投資、價格、稅率等外生需求(Y)沖擊對總產出(X)的影響,形成了譬如投入產出的價格模型、投資模型等(張欣,2010;趙巧芝等,2017)。在不考慮技術進步的條件,產出與碳排放量之間為線性關系(F為常量),Y的外生沖擊對X的影響,可替代性地表示為對碳排放量(C)的影響(彭水軍等,2015)。基于上述思路,假設k部門受到1 單位負向需求沖擊,其他部門保持不變,各產業部門最終使用需求變化可表示為一個n×1 維列向量:ΔYk=[Δy1=0,…,Δyk=-1,…,Δyn=0]T。k 部門1 單位最終使用需求減少所導致的碳排放總量減少,其估算矩陣為

對式(5)進行計算,可得到k部門1 單位負向需求沖擊,引致所有關聯部門的減排數量分別為Δck1、Δck2、…、Δckn;對各行業減排加總即得到k部門單位負向需求沖擊導致的減排總量為。從投入產出表四個象限的意義可知,最終需求(Y)即對應為國民收入核算中的GDP,上述估算的意義實際可表述為:k部門每減產1 單位GDP 在全部行業形成的減排總量為。因此,每單位碳減排對應的產出損失(行業減排成本)可表示為:。運用類似方法可估算其他部門的減排成本,行業平均減排成本等于各行業減排成本的期望。
短期內在不考慮技術進步的條件,產出與碳排放量之間為線性關系,但長期來內技術進步無疑會是促進減排的重要因素。從投入產出過程來看,與減排相關的技術因素可分為兩個方面:其一,生產效率因素。即投入產出比的變動,在模型中體現為直接消耗系數的變化(每個元素aij即為投入產出比),這種技術進步表現為更少的中間投入能生產更大產量,進而導致等量產出的排放降低。其二,排放效率因素。即排放強度因素(體現在部門碳強度指標fi之中),比如清潔技術提升,能源結構優化,導致等量產出對應的排放更少。假設在一個較長時期的兩年t1、t2,兩年的碳排放矩陣可寫為

通常Ct1≠Ct2,對式(6)和式(7)比較可以發現,導致兩年排放不相等的原因可分解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技術性因素[Ft(I-At)-1]差異;第二部分最終使用需求(Yt)差異。如果存在技術進步,理論上就會實現排放的下降導致Ct2?Ct1;但現實中即使存在技術進步,并不必然出現這一結果(比如中國在排放強度不斷下降的情形下,排放總量仍逐年增長),原因在于第二部分最終使用需求增加導致的排放上升可能完全抵消了技術進步帶來的排放下降。因此,為獨立考察技術減排效應,可將產出因素固定,假設保持t2年最終使用需求(Yt2)不變,應用t1年技術條件Ft1(I-At1)-1去生產t2年的產出,比較兩種技術水平下各行業的排放差異即可得到剔除產出因素后的技術減排效應,估計矩陣為

其中:Ct1t2為應用t1年技術結構生產t2年產出的應排總量;Ct2為t2年實際排放總量;ΔCt為總技術減排效應,表示相同產出在不存在技術進步與存在技術進步兩種情形下的排放差異。對式(8)進行估算可得到t1~t2期間,技術進步在各行業引起的減排總量。因此,行業技術減排率(TVCi)等于技術減排總量除以不存在技術減排效應的應排總量,即(減排量比應排量)計算各行業的技術減排率。
行業減排路徑規劃,即對行業減排次序及減排力度作出安排,路徑規劃依據的兩大標準為減排成本和技術減排效應。由于每個行業在生產結構中的作用不同,有些行業是眾多關聯行業的中間投入來源行業,是社會產出的重要貢獻行業,對這些行業減排容易造成較大的產出損失,其減排成本通常較高。故減排路徑規劃的第一標準是:遵循從低成本向高成本漸近推進的順序。同時,每個行業技術減排效應理論上存在極限,投入產出比和碳強度均不可能無限下降,前期技術減排率高的行業表明其技術減排挖潛更充分,后續減排空間會更小。因此,減排路徑規劃第二標準是:基于技術減排率由低到高逐漸推進。為便于將上述兩因素放在同一框架下比較,利用歸一化處理的方法分別構造減排成本指數(ccI)和技術效應指數(tcvI)①兩大因素具有不同量綱,歸一化處理將其轉化為可比較的相對指標,以減排成本指數為例歸一化指數計算公式為ccIk=[cck -min(cci)][max(cci)-min(cci)]。,根據兩大指數將全部行業劃分為四種類型。
第一類行業:ccIk?50%,tcvIk?50%減排成本與技術減排率“雙低”行業。
第二類行業:ccIk?50%,tcvIk?50%減排成本低,技術減排率高的行業。
第三類行業:ccIk?50%,tcvIk?50%減排成本高,技術減排率低的行業。
第四類行業:ccIk?50%,tcvIk?50%減排成本與技術減排率“雙高”行業。
ccI和tcvI指數均以50%(全行業的平均水平)為分界點,并以(50%,50%)為原點將行業區分為四個象限。減排成本低,技術減排率低的“雙低”行業即是第一順序及重點減排類型行業;而相反的“雙高”行業則是最后順序減排行業;在以成本作為首要決策標準的前提下,減排成本低,技術減排率高的行業即是第二順序減排行業;與此相對的減排成本高,技術減排率低的行業則是第三順序減排行業。
1.數據來源
行業投入產出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2005 年、2010 年、2015 年《全國投入產出數據表》(該表每5 年編制一次,2015 年為最新數據);行業碳排放數據來源于中國碳核算在線數據庫(Carbon Emission Accounts,CEADS);由于CEADS 缺少國家尺度的行業碳排放數據,對全國各行業的碳排放數據來源于各省行業的匯總統計。
2.數據處理說明
為使結果具可比性,對投入產出表數據均以2005 年為基期,按《中國統計年鑒》“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進行價格折算處理。由于投入產出表中的42 個行業與CEADS 碳排放核算的47 個行業并不完全一致,按照大類合并的原則(比如排放核算中“有色金屬采選”,“黑色金屬采選”兩個行業在投入產出中合并為“金屬采選”),合并調整后實際分析的行業為28 個,各行業對應序號見表1 下方注釋,合并調整的行業加*標注。
根據前文估算方法說明,利用相關數據,對2005 年、2010 年及2015 年各行業減排成本及2005—2015 年技術減排效應估算結果見表1。

表1 2005 年、2010 年、2015 年減排成本及技術減排效應估算結果
1.行業減排成本的基本特征分析
(1)行業減排成本相差懸殊。以2015 年為例,行業減排成本構成情況如下:cci<3000 元/噸 的行業共7個;3000 元/噸≤cci<8000 元/噸的行業有16 個;cci≥8000 元/噸的行業有5 個。行業平均減排成本為7030.82元/噸,減排成本最高的行業(S27)高達13806.18 元/噸,而最低的行業(S22)僅為575.55 元/噸,二者相差20 余倍。與已有類似研究相比,如陳詩一(2010)對38 個行業減排成本大小的排序與本文非常一致,但行業平均減排成本(2.68 萬~3.27 萬元/噸)高于本文結果,該研究中的減排成本為碳影子價格;范英等(2010)對全社會宏觀減排成本估算(3100~4024 元/噸)與本文同期水平相當;而其他以地區視角的估算與本文以行業為研究對象的估算存在根本區別,不具有可比性。
(2)行業減排成本逐年上升。2005 年、2010 年、2015 年行業平均減排成本分別為3523.70 元/噸、4634.09元/噸和7030.82 元/噸,10 年間行業平均減排成本上升了近1 倍。分行業看,在28 個行業中除S21 外其他行業減排成本均不同程度的上升。減排成本之所以逐年上升,可能的原因在于諸如《清潔發展機制項目運行管理辦法》《清潔生產促進法》等各項減排政策的推進實施,逐漸提高的邊際成本,最終拉高了全社會減排成本。各行業歷年減排成本比較如圖1 所示。

圖1 2005 年、2010 年、2015 年行業減排成本比較圖
2.不同類型行業減排成本特征分析
(1)不同“污染程度”的行業減排成本比較分析。根據屈小娥(2014)基于行業資源消耗狀況,排放強度水平,綠色轉型難易程度等指標將全部行業劃分為“重度污染”“中度污染”和“輕度污染”三種類型;基于上述分類,結合本文估算②由于本文數據處理時存在行業合并,部分行業不可避免的與屈小娥(2014)文獻中存在差別。差別行業處理方法是,如果本文中某行業在屈小娥(2014)文獻中分屬兩種不同“污染”類型,則該行業列為“中度污染”行業。,三種類型行業的平均減排成本依次為2371.13 元/噸、4561.17 元/噸、8339.60 元/噸。結果表明,污染程度越高,行業平均體減排成本反而越低。
(2)不同工業部門分類標準的減排成本比較分析。對工業部門的進一步細分統計顯示:按重工業與輕工業分,兩種類型產業對應的減排成本分別為4746.75 元/噸、11153.26 元/噸;按采礦業和加工制造業分,其減排成本分別為3281.29 元/噸、4927.44 元/噸。結果顯示,重工業部門減排成本不到輕工業部門的一半,采礦業也遠低于加工制造業。綜上,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行業排放大,污染程度高,其減排成本越低;而污染程度低,排放小的傳統低碳行業減排成本大多較高。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在于,高碳行業生產過程中排放大,產出中碳含量高,單位減排對應的產出損失自然更小,故減排成本就低;而相反情形的低碳行業,產出中對應的排放本身不大,行業減排潛力小,減排難度大,故減排成本通常就會更高。圖2 給出了兩種不同分類標準下相應行業減排成本的對比分析情況。

圖2 不同“污染程度”及輕重工業分類的行業減排成本比較圖
1.整體技術減排特征分析
整體而言,2005—2015 年間累計實現技術減排97.36 億噸,累計技術減排率為51.38%;年均技術減排總量為9.73 億噸,年均技術減排率為6.44%。由此可見,無論是技術減排總量還是技術減排率,技術效應所體現的減排貢獻都是顯而易見的。但由于研究期內產出增長(年均增長率約為9.95%)所帶來的排放增速快于技術進步的減排速率。因此實際排放仍然表現為持續增加。進一步分析可以發現,產出效應與技術效應一增一減的共同作用,最終使排放增長維持在3.51%的水平,這與實際排放增長的變化基本相符(期間實際排放年均增長約為5%),表明估算結果具有可靠性、合理性。
2.分行業技術減排特征分析
從行業技術減排總量看,年均技術減排在500 萬噸以下的行業共11 個;500 萬~1000 萬噸的行業共8 個;1000萬~5000萬噸的行業共6個;5000萬~10000萬噸的行業有1個;10000萬噸以上的行業有2個。其中,S21 行業不但沒有實現技術性減排,而且因為存在事實上的技術退步,技術性因素導致年排放增長1.76 萬噸。從行業技術減排率看,技術減排率低的行業主要集中在紡織服裝制造、服務業、批發零售、運輸倉儲(S8、S28、S26、S27、S4)等技術提升困難的傳統行業;而技術減排率較高的行業則集中于科技含量高的裝備制造業(S17、S18、S19)和技術進步快的非金屬采選及加工制造業(S5、S23、S25)。行業技術減排量與技術減排率并無明顯相關性,技術減排率高的行業技術減排量并不必然高,而技術減排量大的行業也未必對應高的技術減排率。原因在于,技術減排量的大小主要決定于行業排放的基礎水平,而行業排放差異又極為懸殊(排放前三的行業合計占到總量的75%),所以類似S22 的行業在一個不高的技術減排率下,年均技術減排總量卻可達到了4.8 億噸,減排率最高的S17 行業,技術減排總量僅為600 多萬噸。因此,從有效減排的角度,應重點選擇諸如S22 的行業,技術減排率的較小提高即可獲得較大的減排總量。各行業技術減排總量及減排率比較如圖3 所示。

圖3 2010—2015 年技術減排總量及技術減排率
根據ccI指數和tcvI指數將全部行業劃分為四類,結果如圖4 所示。按照減排路徑規劃的兩大標準,圖4中行業減排路徑順序分為兩個層面:其一,四大象限之間減排路徑為,第Ⅲ象限→第Ⅱ象限→第Ⅳ象限→第Ⅰ象限;其二,四大象限之內,第Ⅱ、Ⅲ象限內離原點越遠的行業減排順序越靠前;而第I、Ⅳ象限內離原點越遠的行業減排順序越靠后,二者剛好反向。

圖4 行業減排路徑圖
表2 給出了全部行業的減排路徑順序,在第一、二順序減排行業中主要包括金屬采選加工行業、電力熱力生產供給等“高碳”行業(S4、21、S22、S14、S13),其為優先重點的減排行業;而第三、四順序諸如食品加工、農業、商務服務業(S8、S28、S6、S1、S27)的低碳行業,可相對延緩設為非重點減排行業。

表2 行業減排路徑
(1)減排成本行業差異大,減排成本逐年上升。在三個代表性年份,減排成本較高的農業、服務業是電力熱力生產供給行業的20 倍左右,每噸CO2減排的絕對成本相差4500~12000 元。由此可見,在相同減排目標下,減排的行業優化將導致總成本相差迥異。而且,行業減排成本表現出逐年上升的趨勢,27 個行業減排成本不同程度上升,行業平均減排成本由2005 年3532.70 元/噸上升至2015 年的7030.82 元/噸。與七大交易所碳排放權市場價格(穩定在30~50 元/噸)相比,行業減排成本遠遠大于碳市場價格,存在嚴重的成本與價格倒掛現象。
(2)技術進步減排貢獻較大,但部分行業技術減排有限。CEADS 的碳排放數據顯示,2005—2015 年中國實際排放從約52.94 億噸增長到92.15 億噸;如果不存在技術減排效應,2015 各行業排放合計將達到189.51億噸,表明10 年實際實現技術減排共計97.36 億噸,累計技術減排率為51.38%,可見技術進步對實際減排貢獻之大。但在廢品廢料及其他制造業、紡織服裝鞋帽制品、服務業等行業中技術減排率偏低,上述行業一是屬于傳統制造業,技術革新相對困難;二是本身碳排量并不大,存在減排管理上的相對寬松,導致其技術減排率不高。
(3)合理的行業減排路徑應遵循從高碳到低碳的行業推進順序。根據行業減排路徑設計的兩大標準,分別落入Ⅲ、Ⅱ、Ⅳ、Ⅰ象限的行業個數為:2 個、21 個、2 個和3 個;Ⅱ象限的行業占到絕對比例,表明當前大多行業屬于累計技術減排率高,但減排成本仍然不高的情形,可以在不高的代價下取得較大的減排規模。路徑順序分析結果進一步印證了減排從“高碳”行業到“低碳”行業漸近推進的合理性,比如處于Ⅲ、Ⅱ象限的重點優先減排行業大多屬于高能耗高排放行業,而屬于Ⅳ、Ⅰ象限的行業多為傳統意義的低碳行業。
(1)理順減排成本與碳價格關系,依靠市場驅動促進碳中和目標的實現。從減排成本估算可知,行業減排成本明顯高于當前碳市場交易價格,企業通過交易獲得排放許可比通過真實減排滿足監管要求,其代價更低,因此必將導致企業缺少減排動力。理順碳減排成本與碳價格關系,讓交易價格圍繞成本而非政策上下波動,是建立價格調節、市場驅動減排機制的基礎。同時,碳中和戰略目標的實現一是要加大減排,二是要加強碳匯,當前森林固碳等負碳技術的減排成本仍然低于大多行業的生產性減排成本,也就是說加強碳匯比依靠減排實現碳中和目標會更經濟。而地區及企業之所以缺少碳匯動力,因為當前資源難以計價、生態不能獲利。切實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環境監管機制改革應促進生產性減排成本與生態性減排成本的邊際均衡,這不僅可實現全社會減排成本的降低,還有利于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
(2)提升技術減排效應,合理規劃減排路徑。對技術減排效應分析顯示,生產效率和排放效率的綜合技術減排率為6.44%,而體現排放效率的碳強度下降水平每年約為4%,由此可推斷生產效率的減排貢獻約為2.44%。以往拼投入、拼資源的發展模式難以為繼,將生產效率提升作為技術減排挖潛的重要方向,結合供給側改革,主動淘汰高投入低產出的落后產業,提升高附加值的產業比重,實現技術減排和產業調整協同推進。由于碳中和畢竟還是一個相對遠期的目標,在較長的時間周期內技術進步必將會帶來部門減排成本的持續動態變化,當前減排成本較高的行業在未來新的能源技術、負碳技術下可能迎來成本的快速下降。因此,減排行業規劃應務實地遵循由易到難,由低成本到高成本,由工業部門向消費服務部門漸近推進的基本邏輯,將難啃的“硬骨頭”,難以降低的行業排放可安排在更遠期的技術條件下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