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
處女座以追求完美、過于較真而著稱。這個偏見在人們心中太深,即便是對星座沒有興趣的朋友,聽說我是處女座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一句:“那么,你是追求完美的人吧?”生怕有什么疏漏,得罪了我這個完美主義者。
唉,我真是無處申冤。
大多數時候,我都是很隨意的人。和朋友約著出去,什么時間、去哪兒、吃什么,我的回答基本都是“隨便”“都行”“你定吧”。只有在涉及身體的問題上會受到一些限制,比如某些東西我吃了會胃疼,但這種情況不能算是較真,這是被動的,不是主動追求完美。
我對很多東西都毫不在意,特別是在穿衣打扮上,那真可以說是“不修邊幅”。有生以來第一次開讀者見面會是在新華書店,現場講座,同步直播。到場的人不多,但收看直播的人數還真不少。見面會結束之后,好幾個朋友打來電話罵我:“這么重要的場合,你居然都不化妝?居然不穿得正式點兒?居然穿牛仔褲、帆布鞋,就像個小學生一樣隨隨便便地去了?你是主角,但主持人、工作人員,甚至讀者,都比你穿得正式。現場那么多人,只有你看起來最像路人。”
我很淡定地聽完吐槽,并沒有感到尷尬和后悔。我在意的是我出版的作品質量高不高,是講座中我講的內容會不會讓聽眾感到無聊。至于其他,真的無所謂。
給我剪頭發的托尼老師,每次都苦口婆心勸我:“你的頭發燙一下會更好打理哦。”對此我總是淡淡地拒絕:“謝謝,不用啦,我對這些不在意。你剪一下就好了。”他鍥而不舍地繼續勸:“剪發確實很重要,但燙、染等手段能讓你的發型提升到一個新高度。或者,你也可以做一個‘蛋白植入護理’,會讓你的頭發更柔順更有光澤,比現在的效果好多了。”我非常抱歉地嘆了口氣:“可我在這方面真沒那么高的要求……”看他那么追求極致,我打趣問:“你是處女座嗎?感覺你很追求完美。”他笑了:“那倒也沒有,但是作為一個造型師,我確實習慣了在這方面追求極致。這也算是職業素養吧。”
我瞬間就理解了他。我對自己的工作也是如此:對創作保持極致的認真,對作品無比苛刻。每個字,每個詞,甚至分段,都要琢磨。跟我合作過的好多編輯都說我的稿子他們最放心,不用改,直接就能發。有時發表出來的作品有個別字詞改動,改得好也就罷了,改得如果有違我的本意,我甚至會氣勢洶洶地揪住編輯理論一番。
所以,我不是凡事都追求完美,我只是對喜歡的事物保持認真。
讀小說的時候我更偏愛悲劇,因為過于圓滿的結局總讓我感覺虛假,似乎有損藝術美感。書中人物如果完美無缺,讀起來就會感覺輕飄,毫無真實感,或者讓人吊著一顆心,惴惴不安地等待后面劇情反轉。反倒是那些有缺點的人物更容易走進讀者內心,引起共鳴,讓人感到踏實,因為他們有血有肉,生動真實。
太過完美不僅不現實,甚至還會招來災禍。《南村輟耕錄》里記載過一個故事:丘處機是金代的一位道士,聲名遠揚,富人們爭相邀請他給自己的新房子“開光”。有一次,丘處機來到一棟修建完好的新住宅,他左看右看,最后居然舉起鐵杖,把屋子的一角擊毀了。主人大驚,心痛不已,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丘處機解釋說,這套房子沒有一點瑕疵,太完美了,可世間哪兒有完美之物呢?如果有,那就離災禍不遠了,不如我先毀掉一點,省得你們子孫后代遭遇不測。主人聽罷,連連道謝。
相信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從天而降一件大好事,比如中了彩票,或者認識一個閃閃發光看似完美的人,你先是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等冷靜下來后,心里就開始犯嘀咕:“怎么會這樣好?會不會是騙人的?這里面恐怕有什么問題。”運氣太好,多多少少會讓人懷疑,太過完美,人就免不了隱隱不安。
畢竟,不完美才是萬事萬物的常態。接受不完美,適應無處不在的遺憾和殘缺,才能平心靜氣、勇敢無畏地迎接生活,才能真正成長,真正強大起來。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