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2021年高中畢業會考改革述評

摘? ?要：法國高中畢業會考制度歷史悠久，特色鮮明。2021年是法國實行高中畢業會考改革的第一年，改革內容主要包括：以專業課組合模式代替傳統大類分科，增加平時成績比重，新設立大口語考試，引導學生多元化發展，進一步突出高中階段教育在整個教育體系中承前啟后的作用。文章分析法國2021年高中畢業會考改革的背景、特征及利弊，以期為我國推動高中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構建高水平的高中教育評價體系提供參考。

關鍵詞：法國 高中畢業會考 高中教育 教育評價

一、改革背景

法國高中畢業會考（le baccalauréat）可以追溯至14世紀，當時的科目分為神學、醫學、法律和藝術四個領域，只有男性有資格參加。直到法國大革命時期，1808年拿破侖·波拿巴（Napoléon Bonaparte）改革之后，才真正建立了延續至今的高中畢業會考制度。法國高中畢業會考作為一個國家級選拔性考試，在多屆政府的推動下，歷經數次改革。例如，1890年設立0～20分的評分制度，1924年起女性可以參加高中畢業會考，1993年設立文學、經濟社會、科學三大類別的考試。

2017年，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在總統競選中提出把高中畢業會考改革作為執政要點之一。當選后，馬克龍的高中畢業會考改革構想得到了政府成員的支持。同年11月，法國國民教育、青年與體育部長讓-米歇爾·布朗蓋（Jean-Michel Blanquer）委托里爾政治研究學院就法國高中畢業會考發展進行調研，以推動高中畢業會考改革創新，主要目的在于簡化高中畢業會考模式和結構，進一步完善高中教育和高等教育的銜接。

2018年1月，皮埃爾·馬迪約（Pierre Mathiot）提交報告《新高中畢業會考以建設具有更多可能性的高中》（Un nouveau baccalauréat pour construire le lycée des possibles）[1]。該報告論證了高中畢業會考改革的四個原因：一是高中畢業會考的“含金量”下降;二是需進一步明確高中畢業會考對高等教育發揮的作用;三是“一錘定音”式高中畢業會考助長了“填鴨式”教育和功利主義;四是高中畢業會考組織體系過于復雜。基于該報告，與社會各界人士商議后，法國政府宣布自2021年全面啟動高中畢業會考改革，改革后的第一次高中畢業會考于2021年實施，以期讓學生接受更加嚴格的中學教育，充分挖掘學生的潛能，讓學生取得最大程度的進步。

二、改革內容

法國高中畢業會考分為普通類、技術類和職業類三個類別。法國國民教育、青年與體育部公布的數據[2]顯示，2021年共計715006名考生參加高中畢業會考，和2020年相比，人數下降3.46%。其中，參加普通類高中畢業會考的有384083人，占比53.7%;參加技術類高中畢業會考的有141677人，占比19.8%;參加職業類高中畢業會考的有189246人，占比26.5%。鑒于參加普通類高中畢業會考的學生主要以進入高等教育機構深造為目標，本文僅探討2021年法國普通類高中畢業會考。2021年法國普通類高中畢業會考的主要變化集中在以下四方面。

（一）以專業課組合模式代替文學、經濟社會、科學三大類分科

除了法語、哲學、歷史—地理、公民道德教育、2門外語、體育、科學等公共課之外，法國政府新設立了12門專業課：人文、文學和哲學，藝術（藝術史、戲劇、造型藝術、表演藝術、馬戲藝術、舞蹈、音樂、視聽電影），生物學和生態學（僅在農業高中開設），歷史—地理、地緣政治學和政治學，外國語言、文學和文化（英語、德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古代文學、語言和文化，數學，數字化與計算機科學，物理—化學，生命和地球科學，工程科學，經濟和社會科學。高二學年，學生需在12門專業課中選擇3門，每門專業課的授課時間為每周4小時，共計每周12課時。高三學年，學生在已選擇的3門專業課中再保留2門繼續上課，每門專業課的授課時間為每周6小時，共計每周12課時。這兩門專業課成為學生在高三學年的高中畢業會考科目。法國政府以專業課組合模式代替傳統分科的舉措，旨在讓學生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以及對未來的職業規劃進行自主選擇。相較于之前簡單的三類分科，如今有了更多的自由組合，更加符合讓學生多元發展的期待。

（二）減少高中畢業會考科目，增加平時成績比重

高中畢業會考改革后，考生在高二學年末參加法語科目的筆試和口試，高三學年春假返校后參加2門專業課考試，高三學年末參加哲學和大口語（le Grand oral）考試。上述考試科目共占最終成績比重的60%。剩下的40%由平時成績構成，分別是歷史—地理、外語A、外語B、科學、專業課（特指僅高二學習而高三不再繼續學習的專業課）、體育的平均成績，高二學年總體成績評估，高三學年總體成績評估，上述八類各自權重均為5%。而這些科目的考試時間被分散安排在高二和高三學年不同階段，以緩解考生考試壓力。此舉旨在強化學生對平時功課的重視，打牢日常學習基礎，避免“填鴨式”教育帶來的急功近利的心態。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2021年法語科目的筆試和口試以及2門專業課的成績均用平時成績代替，導致平時成績所占比重由原定的40%上升至82%。

（三）哲學考試由三選一改為四選一，擴寬考生的選答范圍

法國擁有悠久的哲學教育歷史，培養孕育了諸多聞名世界的哲學大師，其哲學考試也是備受關注的重點之一。根據法國國民教育、青年與體育部制定的哲學課程大綱[3]，學生在高三學年共學習17個主題：藝術、幸福、義務、國家、意識、無意識、公正、語言、自由、自然、理性、宗教、科學、技術、時間、工作、真理，涉及的哲學家包括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莊子、薩特、波伏娃、福柯等。高中畢業會考試題分為論述題和文本分析題，每道考題對應教學大綱中的一個主題。2021年的哲學題目是：辯論是否意味著放棄暴力？無意識是否處于所有形式的認知之外？我們要對未來負責嗎？分析埃米爾·涂爾干《社會分工論》中的一段內容。考生可以在3個論述題和1個文本分析題中選一個作答，考試時間為4個小時。哲學作為法國的特色學科之一，在本次改革中，除了由之前的三選一變成四選一外，并無其他實質改革。這也顯示出法國政府對哲學的一貫重視。考慮到2021年疫情的特殊情況，考生可以在哲學課上的平時成績和6月17日哲學考試取得的成績之間，取較高的分數計入高中畢業會考成績。

（四）新設大口語考試，提高學生的演講和論證能力

2021年6月，法國高三學生首次迎來大口語考試。考生會提前準備好由2門專業課教師出的2道考題，考官從中選擇一個請考生作答。考生有20分鐘的準備時間，開考后，在20分鐘內，考生需完成以下三個環節。第一環節，回答問題（5分鐘），考官評判考生的論證能力和口語表達能力。第二環節，考生和考官就專業課知識互動（10分鐘），考官可以根據考生第一環節的發言進行深入詢問，也可以圍繞考生答題所涉及的專業課課程大綱提出問題，以此評估考生對知識的掌握和儲備是否扎實。第三環節，考生和考官就未來規劃互動（5分鐘），考生可以介紹未來的學業規劃，甚至是職業規劃，也可以介紹自己不同階段的學習情況和心得感悟。考官據此評估學生的好奇心、探知欲、表達分析等能力。法國政府認為新設的大口語考試可以鍛煉考生的思辨、論證和演講能力，讓學生能當眾清晰且有說服力地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些能力對于學生未來的高等教育學習和職業生涯發展都非常重要。

三、改革評價

法國2021年高中畢業會考改革具有以下特點。一是注重學生能力建設和多元化發展，拒絕高中畢業會考“一錘定音”。改革后的法國高中畢業會考保留了傳統的哲學科目，增加了大口語考試，旨在培養學生的思辨、演講和辯論能力，為學生未來成長和職業發展奠定基礎。同時，強調平時成績的占比，讓學生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而不是高中畢業會考前“臨時抱佛腳”。此外，一些專業課的設置打破了傳統的學科壁壘，注重跨學科建設，完善人才培養模式，讓學生能夠更全面地了解當今世界變化，有利于打造新時代全方位創新型人才。二是突出高中教育承前啟后的作用，破除“唯分數論”的評價體系，發揮高中畢業會考的積極導向作用，以滿足高等院校對人才選拔的要求，為學生日后接受高等教育打下堅實的基礎。據統計，法國有60%的大學生無法在3年的本科教育時間內獲得本科學歷[4]。改革后的中學教育為學生提供了豐富的專業課選擇，目的在于讓學生可以深入了解特定專業領域的知識與技能，從而對未來大學的專業方向和職業規劃的選擇更加明晰，為更好地發揮自身潛力做準備。

針對新一輪高中畢業會考改革，法國社會的質疑聲不斷。一是民眾擔憂過早分科導致學生接受的通識教育不夠，進而引起整體素質下降。從高二學年開始，數學成為選修專業課，約有1/2的女生和1/3的男生趁此機會放棄學習數學。國際數學與科學研究趨勢（TIMSS）調查顯示，法國數學教育位列歐洲末位。數學作為計算機、生物基因、人工智能等學科的基礎，直接影響未來產業行業的發展與變革，提升包括數學在內的基礎學科的能力建設和科技創新能力迫在眉睫。2020年公布的數據顯示，法國22%已滿18歲的青年在閱讀方面有嚴重困難[5]。一些人即便通過了高中畢業會考，也并不具備正確閱讀和書寫法語的能力。中學教學能力下降，無形中將教書育人的重任轉嫁給高校。據統計，每年有5萬多名大一新生注冊法律專業，然而只有不到半數的人能通過第一年的考試[6]。二是高中的教學資源與教學能力參差不齊，進一步加劇了社會階層的不公平。法國規定各學校可根據自身實際能力在12門專業課中選擇性開設課程，其中有7門是每所學校必須提供的課程。然而法國歷史學家洛朗斯·德·高克（Laurence De Cock）認為，由于預算限制，并非所有的高中都具備同等條件，有的學校只開設了規定的7門課，有的學校則提供更廣泛的選擇。法國國民教育、青年與體育部評測中心于2021年5月公布的數據顯示，學生對所選專業課的組合模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社會背景或性別[7]。家庭條件好的學生傾向于選擇“數學+理化”或者“史地+經濟和社會科學”這樣的組合，為日后進入法國大學校（les grandes écoles）深造做準備，優質教育資源被進一步壟斷，法國社會階層固化矛盾突出。

四、啟示

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指出：“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穩步推進中高考改革，構建引導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考試內容體系，改變相對固化的試題形式，增強試題開放性，減少死記硬背和‘機械刷題’現象。”[8]在我國，高中階段教育不僅是承接義務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樞紐，也是年輕人激發學習潛能、塑造價值觀的關鍵時期。“十二五”以來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高中階段教育總體上取得了較大發展，辦學規模不斷擴大，學校條件逐步改善，教育質量穩步提升，普及水平邁上了新臺階。2021年，我國高中階段毛入學率已達到91.4%。教育評價事關教育發展方向，有什么樣的評價指揮棒，就有什么樣的辦學導向。我國可適當借鑒法國高中畢業會考中的積極因素，貫徹落實“十四五”規劃，讓教育惠及人人，推動高中教育優質均衡發展，構建高水平的高中教育評價體系。

參考文獻：

[1][4]Ministère de l’éducation nationale et de la Jeunesse.Bac 2021： remise du rapport “Un nouveau baccalauréat pour construire le lycée des possibles”.[EB/OL].（2018-01-24）[2021-06-20].https：//www.education.gouv.fr/bac-2021-remise-du-rapport-un-nouveau-baccalaureat-pour-construire-le-lycee-des-possibles-4688.

[2]Ministère de l’éducation nationale et de la Jeunesse.Dossier de presse-Baccalauréat session 2021[EB/OL].（2021-06）[2021-06-20].https：//www.education.gouv.fr/dossier-de-presse-baccalaureat-session-2021-323453.

[3]Ministère de l’éducation nationale et de la Jeunesse.Programme de philosophie de terminale générale[EB/OL].（2019-07-25）[2021-06-20].https：//cache.media.eduscol.education.fr/file/SPE8_MENJ_25_7_ 2019/15/9/spe238_annexe1_1159159.pdf.

[5][6]BELLAMY Fran?ois-Xavier. Pourquoi l’enseignement secondaire continue à se dégrader de fa?on spectaculaire[EB/OL].（2021-06-16）[2021-06-20].https：//www.lefigaro.fr/vox/societe/pourquoi-l-enseignement-secondaire-continue-a-se-degrader-de-facon-spectaculaire-20210616.

[7]BOUVIALA A.Derrière la formule 《à la carte》 des spécialités au lycée， des inégalités persistantes[EB/OL].（2021-05-24）[2021-06-20].https：//www.lemonde.fr/societe/article/2021/05/24/derriere-la-formule-a-la-carte-des-specialites-au-lycee-des-inegalites-persistantes_6081261_3224.html.

[8]新華社.中共中央 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EB/OL].（2020-10-13）[2021-06-20].http：//www.gov.cn/zhengce/2020-10/13/content_5551032.htm.

作者簡介：李琦，教育部國際合作與交流司（港澳臺辦公室）主任科員、中國駐法國大使館教育處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