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成虎
(中共南京市委黨校黨史黨建教研部,江蘇南京 210046)
探討黨內政治文化結構,是深化細化黨內政治文化研究的需要。本文通過精細剖析黨內政治文化的結構,試圖從理論的一般意義上把握黨內政治文化的特征與內在機制。
在開始探析這一問題前,需要強調三個問題:
一是關于怎樣解讀黨內政治文化的概念。有論者將黨內法規視為實體性要素包含于黨內政治文化內涵之中,筆者同意這種觀點,因為黨內法規是以實體形式將黨內先進的文化觀念加以固化,以強制性的方式要求黨員遵守。如果將黨內法規作為黨內政治文化,可以稱之為實體性的黨內政治文化,它與本文所強調的觀念形態的黨內政治文化相比具有一定的異質性與相對獨立性。因此,為了避免造成理論上的邏輯混亂,本文所要探討的特指觀念性的黨內政治文化,即在一定的時空環境中通過黨員之間互動并在一定黨內政治生態的濡化下而形成的一種對政黨現象的心理、態度、情感、意識、評價、習慣等的復合有機體。作為一種文化,黨內政治文化是黨員之間、黨員與環境、個體黨員與黨組織、政黨與社會之間長期互動、影響、作用的產物,是一種帶有鮮明遺傳特性的文化,是通過黨內政治生活表現出來的政黨現象。
二是黨內政治文化看似是由“政黨”與“政治文化”組合而成的概念,但并不是說黨內政治文化是政治文化在政黨內部的一種作用和表現。作為一種特殊的政黨現象,黨內政治文化在結構、形式和內容上都有著自身特有的表現形式。因此,本文將更多地從政治學的角度將黨內政治文化視為一種政治現象加以研究。同時,與政黨文化相比,黨內政治文化的特殊性主要是以黨內政治生活和黨內政治生態為語境加以界定,即黨內政治文化是中國共產黨在長期黨內政治生活中形成的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以共產黨人價值觀為核心、以凈化黨內政治生態和規范黨內政治生活為直接目標、以保證全黨服從中央和黨的集中統一領導為根本性目標的集體的意識、心理、品質與風格以及行為模式等因素的集合體。黨內政治文化是黨性的根本體現,是黨的宗旨的集中反映。
三是研究黨內政治文化須對其結構加以分析。“研究任何一種具體的政治體系都應該簡明扼要地勾畫出一幅其政治文化最基本的輪廓圖畫,同時也應該相應地勾畫出一幅其結構和功能的圖畫?!盵1]30但如何解讀“結構”,則見仁見智。阿爾蒙德等人認為,政治體系的結構是指“構成這一體系的各種活動,即具有某種行為、意圖和期望的規則性活動”[1]14。在結構主義者看來,它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系統,并由各種轉化規律集合而成的各種關系的總和。[2]1文化學上的結構一般表現為文化特征的集合,不同的文化模式由不同的文化結構所產生。“結構”的概念一般在兩種不同的情境中加以使用:一是表現為事物的外在形式(特征),它具有可變性和可選擇性特點,是事物存在的外部變量,其變化一般不會引起事物的質變。例如,因組織結構不同,政黨權力結構的表現形式也不盡相同,但政黨政治活動的性質并不受政黨權力結構形式的直接影響。二是表現為事物的內在結構(內在特征),這種特征不會隨著事物構成要素的變化而改變,它與事物共存亡。黨內政治文化的結構決定黨內政治文化的性質和外在樣態,其變化必然會引起黨內政治文化從內容到形式的變化,當變化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必然引起黨內政治文化質的改變。同一政黨在不同時期黨內政治文化構成要素可能不同,但結構必須是統一的。
黨內政治文化作為黨內政治生活中的場域,分為顯形場域和隱形場域。正是因為黨內政治文化具有類似自然界“場”的功效,所以它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無意識狀態下發生的”[3]13,對黨內每一個政治角色的行動都會產生影響。因此,當我們探究黨內政治文化結構時,需要將這種飄忽不定的“場域”轉換為可觀察亦可分析的理論或內容要素。經過這一轉化,就可發現,在黨內政治生活中作用于黨員思想觀念、行為作風的“場域”即黨內政治文化,能夠分解為多種要素。對其加以歸納綜合,主要由三類要素構成:理論形態(政治思想、政治意識)、政黨心理(政治習俗、情感等)、政治價值觀與判斷。黨內政治文化的基本內容就是由這三類基本要素構成的。這樣,就把看似異常復雜的黨內政治文化經過提煉、概括與抽象,具象化為政黨心理、政治價值觀和政黨意識形態三個層次,三者構成一個球形體,其中,政黨意識形態處于“內核”,政黨心理處于球的外層即“外殼”,而政黨政治價值層次介于兩者之間即“中間層”(見圖1)。需要指出的是,對黨內政治文化層次的劃分力圖把握其構成要素之間的相互作用,把黨內政治文化視為一個整體來把握和詮釋,盡力探尋它最根本的特征,為合理解釋黨內政治文化提供一個合適的工具。但要強調的是,黨內政治文化很難從邏輯上實現完全自洽,三個層次之間是必然與偶然、理性與非理性構成的辯證統一整體。雖然黨內政治文化建設可以視為實現三個層次間、內部各要素間協調性和邏輯自洽的目標,但三者之間并不具有完全的必然聯系。同時,在運用結構層次作為黨內政治文化的研究工具時應注意各層次、要素之間的影響是互為因果和雙向的,例如,“政治認識可能受到政治感情影響,也可能影響政治感情”[1]31。

圖1 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層次圖
“政黨以意識形態為核心構建自己的文化系統。”[4]313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政黨意識形態處于核心層次。意識形態作為政黨存在與發展的核心“軟件”,是政黨之間相互區別最關鍵的識別要素,“意識形態是具有符號意義的信仰和觀點的表達形式”[5]345。政黨的黨內政治文化核心要素就是政黨意識形態,通過它政黨將自己的政治主張和理想表達出來,并通過對政黨成員的引導、規范、動員、形塑,使他們更加適應黨內政治文化發展的需要。政黨意識形態產生于政黨對自身、國家和政治生活的全面系統認識,并以最集中、最直接的方式將其所代表的階級結構和階級利益表現出來,尤其是執政黨的意識形態直接體現了一定的社會經濟基礎性質,使執政黨的政治思想將社會經濟運動的水平和狀況更為集中地體現出來。黨內政治文化作為政治上層建筑的一部分,不論是受時代經濟發展狀況的制約,抑或反作用并反映經濟基礎,首先體現在政黨意識形態上,其他兩個層次只有通過政黨意識形態層次才能將其功能發揮出來,并體現三者關系的性質。
中國共產黨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政黨,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規定了黨內政治文化的屬性和發展方向,成為黨內政治文化核心層次。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中國共產黨的黨內政治文化是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6]431,就內在地規定了黨內政治文化的“質”,為新時代建設黨內政治文化公開樹立起了一面旗幟。同時,一個政黨擁有什么樣的政治價值觀從根本上來講也是由它所決定的,只有認識與承認這一點,才能客觀評價黨內政治文化。當前,不少學者從黨內政治文化的外在表現形式對其進行辨析,而對其內在本質有所忽略。如果這樣,就很難對不同黨內政治文化作出科學的劃分。這個“本質”就是政黨意識形態,以此為標準可以將當代黨內政治文化劃分為兩大類:資產階級政黨黨內政治文化和無產階級政黨黨內政治文化。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如英國、美國等國的執政黨,雖然在各自黨內政治文化上彼此有所差異,但在政黨意識形態上基本一致,即集中表現資產階級國家政治統治的實質,也體現了資產階級政黨黨內政治文化本質上的一致性。如果說政治文化是以國家或民族為基本單位,那么黨內政治文化就是以政黨為單位,這正是黨內政治文化不同于一般政治文化的特質所在。
從形式上看,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處于最外層的是政黨心理層次,但從構成要素上分析,作為一種隱態文化(或黨員的潛在心理意識),政黨心理是黨內政治文化中最深層次因素并擁有最復雜的內容。
政黨心理分析是建立在政治心理學研究基礎之上的,阿爾蒙德將政治文化視為一種政治心理,并將其分為“認知、情感、評價”[5]94三個層次。雖然黨內政治文化不同于政治文化,但西方學者從心理的視角分析政治文化為我們當前研究黨內政治文化提供了方法。需要指出的是,自行為主義方法流行起來以后,學者一度由過去不重視政治心理問題發展到將其抬高到無以復加的地位,甚至一度將政治心理作為決定政治態度、政治行為的唯一因素,未免使其披上了一件神秘的面紗。那么,在黨內政治文化中,政黨心理發揮著什么樣的作用,又從哪個視角去分析,是當前研究黨內政治文化新的課題。研究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將政黨心理作為其結構的重要構成要素,從政黨心理的形成、功能和表現形式加以研究,對建設新時代黨內政治文化十分重要。
黨內政治生活既為黨內政治思想、理論產生與發展提供不竭的養分,也持續作用于黨員的心理,并以經驗的形式存在。除了黨內政治生活直接積淀的政治心理,如黨員在特定的黨內政治生態環境長期作用下在行為作風上形成的習慣,大家經常所說的“認知積累”“知識沉淀”等相當一部分轉化為政治心理積淀。從認識論視角分析,政黨心理還處于感性具體的不自覺狀態,只是政黨意識形成的準備狀態。然而,政治心理學分析表明,政黨心理的形成有自身的內在規律和發揮作用的特殊機制,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其功能和重要性可以比肩政黨意識形態。推動政黨心理產生有兩個條件:其一,在長期黨內政治生活過程中,黨員個體逐漸產生一定政治認知、能力、興趣、情感、意志、愿望和信念等,這是構成政黨心理的基本要素。其二,黨員之間交流互動和彼此影響。正是在這種互動影響中,群體心理產生了對黨內政治生活的心理映射。如此,在相同的黨內政治生態中,群體性的政黨心理就產生了,這是一個黨組織整體性的精神狀態和心理特征。如果一個黨組織整體性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就表明這個黨組織的群體心理不健康,“塌方式”腐敗就是這種群體性心理不健康的特殊表現。因此,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營造風清氣正的黨內政治文化,從根本上講要培養健康向上群體政治心理。
政黨心理層次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較為形象的比喻是它發揮著房屋框架的作用。這種框架功能既決定了政黨心理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的功能和地位,而且也是它作為政黨政治學研究對象所具有價值的評價標準。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框架的樣式、大小、開放程度、包容性和承受能力等對黨內政治文化的整體發展非常關鍵。因為政黨心理的要素特征,它在被政黨意識形態和政黨政治價值所匡約的同時,又對這兩大層次功能的發揮起著“適配器”的作用。
“價值”的內涵界定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理論問題,學界對其概念的理解無論是對現實關系的解釋還是對定義的規范都存在一定的模糊性,這給我們探究政黨政治價值造成一定的困難。但是,在黨內政治生活中,存在著無數對黨內政治生活實踐及各種關系的評價,并且政治價值作為黨內政治文化結構的一個層次,能夠將黨內政治文化的許多特征集中反映出來,因此對其研究的意義十分重大。需要強調的是,這里的“政黨政治價值觀”不是通常所講的黨內政治文化中的價值系統,這一系統是集中體現黨內政治文化的總體特征,它滲透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各個方面和三大層次中。而政黨政治價值及評價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是一個大層次,是處于一定黨內政治生態環境中的黨員對黨內政治系統的評價及其過程。政黨政治價值層次是政黨政治價值觀、黨內行為準則以及政治評價活動的有機構成。
1.政黨政治價值觀。它是政黨認同的重要對象,是在黨內政治生活中形成的一整套觀念,一般是指黨員的政黨觀,包括以什么樣的標準對黨內生活和政治系統進行評價,并“由此形成政治主體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模式的選擇標準”[7]240。它對黨員的黨內政治生活方式與行為模式的選擇有著決定性影響,但它又同時由政治意識與思想的內容、性質所決定。黨員在黨內政治文化濡化下于總體上保持著基本一致的政黨價值觀,并直接影響著黨員的政治情感、政治態度和政治信仰。雖然政黨價值觀十分抽象,但它在政黨價值層次中處于非常重要的地位,規定了黨員的行為取向。
2.黨內行為準則。它是對黨內政治生活加以規范,作為一種評價和判斷的標準它有兩種類型:一種通常是以黨內法規形式頒布公開,成為全體成員的行動準則,如中國共產黨的黨章、準則、條例等既規定了黨員的權利和義務,同時也規定了黨的性質、宗旨和奮斗目標以及黨內政治生活的方式和行為規范等;另一種是作為非規范模式的準則,指黨內政治生活中的一些政治方法、原則等的運用,它們既無黨內制度的規定,也無相應的紀律要求,只是依照一種約定俗成,以不約而同的形式提供行為模式的意蘊。在一定黨內政治文化場域中,黨員對這種非規范模式一般都心知肚明,而且它對黨內政治文化的表征具有直接性??梢哉f,黨內政治行為的兩種模式不是完全統一的,兩者之間的張力是造成黨內政治生活復雜化的主因之一,因此也為窺察黨內政治文化提供了契機。
3.政治評價。作為黨內政治文化基本的構成要素,政治評價是黨員對黨內風氣、黨的規章制度、黨員的行為作風乃至整個政黨系統的基本判斷。黨內政治文化的先進與否直接決定了黨員政治評價是否具有客觀性與科學性。與政黨政治價值觀、黨內行為準則相比,政治評價是黨員的一種主觀行為,是以定量或定性的方式對黨內政治系統的分析,是“那些涉及價值的判斷和準則”[8]14。同時,評價標準的雙重性和黨員評價的主觀性,導致政治評價活動的復雜性。首先,政治評價包括兩種類型:一類是事實評價(客觀性評價),即黨員對評價對象的作用、地位的認知,這是一種描述性評價,即它“是什么”;價值評價(主觀性評價)是黨內政治主體對客體的主觀感知和情緒感受,這種評價帶有濃厚的主觀色彩,反映的是評價主客體之間某種特定的關系,這是一種規范性評價,即該“怎么辦”。例如,面對黨內存在的“關系學、厚黑學、官場術、‘潛規則’”[9]74等不良政治文化,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大力傳承和弘揚“忠誠老實、光明坦蕩、公道正派、實事求是、艱苦奮斗、清正廉潔”[8]74等共產黨人的價值觀,這也成為評價新時代黨員是否“合格”的主要標準。其次,感性評價和理性評價交織在一起共同構成了政治評價。一切判斷既受評價主體價值觀的支配,也受其心理活動的影響,沒有感情因素摻雜的評價事實上是不存在的。再次,政治評價不僅是對評價對象來講,即不僅是對現實黨內的法規制度以及政治生活實踐的評價,也包括評價主體本身,即對黨內主體在黨內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彼此關系、作用的認知和評價。最后,進行政治評價的前提是對黨內政治生態環境的認知程度以及確立評價的標準,兩者共同作用產生政治評價。因為評價過程復雜以及評價因素繁雜,所以所有評價都具有相當程度的或然性。
“文化的核心在于價值觀”[10]8,在政治價值層次中政治價值觀是核心,黨內規章制度、行為準則是政治價值觀的載體,也是進行政治評價的標準,其功能的發揮、作用的大小都要通過政治評價來實現和體現。不僅如此,政黨價值觀是以價值系統的形式貫穿整個黨內政治文化形成和發展的始終,這一系統包括政黨的核心價值觀和一般價值觀。例如,中國共產黨的核心政治價值觀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一般價值觀是不同時代核心價值觀的具體化。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根據新時代黨面臨的各種挑戰和問題以及實踐黨的宗旨具體要求,與時俱進地提出了共產黨人的一般價值要求,即“忠誠老實、光明坦蕩、公道正派、實事求是、艱苦奮斗、清正廉潔”,形成了新時代黨內政治文化以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核心的包括具體價值要求的價值體系。
上文對黨內政治文化結構的闡釋以及對三個層次包含的主要內容和特征的敘述,為進一步剖析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夯實了基礎。在三層次的現實關系中,每一層次都表現為相對靜止狀態,但本質上三者之間卻是一種動態關系,是一種相互影響、互相滲透、彼此制約的具體關系,因此從理論上把三者關系作為動態的過程來研究很有意義。當我們將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具體化為政黨意識形態、政黨政治價值和政黨心理時,對黨內政治文化的整體結構而言,它們之間關系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黨員在黨內政治生活中形成的某種政治傾向,一般很難判斷這是由哪個結構層次發生作用的結果。黨內政治文化處于一種此時此地的運動狀態,三個結構的層次性并不鮮明,無數的中間環節使它們渾然一體。從它們自身來看,從政黨意識形態到政黨政治價值再到政黨心理是一個由里到外、由高到低的相互嵌套的層次鏈接;從它們所展現和承載的內容看,所有的環節都凸顯了文化結構的一體性。為了更能說明問題,本文選擇黨內政治生活中最能顯示黨內政治文化特征并對黨員思維方式和行為作風產生重大影響的六種因素來做詳細分析。這六種因素從總體上看,政治認知屬于政黨意識形態層次,政治情感、政治態度、政治動機屬于政治心理層次,政治信念和政治習俗屬于政黨價值層次。
1.政治認知。它是黨員對政黨系統的認識、理解和評價并轉為政治知識的過程,是黨員與認知對象在黨內政治生態環境(認知情境)中相互作用的過程。這要求黨員在一定政黨意識形態支配下具備必要的認知能力,才能從認知對象的諸多信息中加以選擇、汲取與內化。黨員的價值取向會影響對認知對象的態度選擇以及主次判斷。黨員經過對認知對象屬性、內容進行思維“加工”,形成對其的整體印象。在黨內政治生活中,黨組織通過各種政治宣傳、教育、選舉等,為黨員提供了現實的政治參與機會和參與方式,黨員也在這一過程中獲得政黨系統的相關知識。另外,黨內政治生態即認知的情境也會對黨員的政治認知形成重要影響,有時甚至是關鍵性影響。黨內政治生態健康與否對黨員的政治認知印象是不同的,他們最后得出的政治認知判斷也不盡相同。黨員要對黨組織產生歸屬感,對政黨的認知和了解是起點,這決定了政治認知是政治動機、政治情感、政治態度和政治信念的首要環節,而一個“狹隘觀念者”[1]41就無法對黨組織產生歸屬感,更遑論成為黨內政治生活的積極“參與者”[1]42。
2.政治情感。這是一種基于政治認知前提下黨員的心理活動,是廣大黨員在黨內政治生活中對黨內政治系統、黨的宗旨目標、黨內規章制度、黨的領袖甚至包括黨員自我角色等所作的一種情感體驗。從政治心理學分析,黨員的政治情感是他們在黨內政治生活過程中對政治系統中的客體及生態環境的主觀體驗,表現為好感或厭惡、喜歡或討厭、美好或丑陋等情感,由此產生親疏信疑的情感取向。黨員政治情感的產生只是理性的開端而不是結果,盡管其中可能摻雜著審美情趣的因素,但政治情感產生的基礎則是長期政治認知的經驗積累。同時,黨員的政治情感既然是一種直觀的表達,那么如黨的方針政策、規章制度、黨內政治生活的一些形式等這些外在的東西往往能影響黨員的政治情感。但是,真正執著、濃烈、持久、深沉的情感必然是理性認知的結果,是在一定價值判斷與政治認同基礎上產生的。這在現實黨內政治生活中比較常見。以感性為基礎的政治情感充其量只是一種樸素的階級情感,而在對政黨組織、黨的政治目標有著充分的理性認知后,伴隨崇高而堅定的政治情感才能產生對自身所在的組織高度認同感以及積極參與黨內政治生活的熱情。
3.政治態度。它是由“政治認知、政治情感與政治行為傾向組成,影響個人對政治目標、政治情境的反應”[11],是一種重要的政治心理現象。政治態度在行為主義者看來是預測政治行為的重要方法,通過對它的研究,可以對某種政治行為是否發生進行判斷和預測。例如,通過民意測驗,可以了解黨員參與黨內政治生活積極或消極的態度,進而預見他們將要采取的政治行為。一個黨組織中所有黨員政治態度的總和,構成了該黨組織總體性的政治傾向,而各級黨組織政治態度的總和,構成了黨的整體性政治傾向。一個黨組織既定的政治傾向決定了其黨內政治生活的特點。黨員政治態度的形成十分復雜,包括認識、情感、動機、價值取向等各種成分,而最直接的因素則是政治動機。從形式上看,黨員某種政治態度的產生與黨內政治文化沒有直接的關聯度,然而黨員政治態度的取向包含著催生黨內政治文化的全部機制。
4.政治動機。在構成黨員政治心理要素中,政治動機是其中關鍵要素之一。在黨內政治生活中,政治動機是維持與激勵黨員從事一定政治行為的心理動因,驅動黨員為一定的政治目標而積極行動。政治動機的重大意義不言而喻。黨員參與黨內政治生活目的是既定的,而動機則決定他們的政治態度和相應采取的政治行為;并且,黨內政治生活中,在所有動機系統中,政治動機處于最高層次和占據主導地位,可以制約牽引其他動機,并由其他動機將其表現出來。從黨內政治文化影響分析,黨員政治動機的產生除了政治價值觀這一根本原因外,經濟利益、政治思想、個人認識等對他們政治動機的產生發揮著一種定勢和定質的功效。一般情況下,黨員的政治動機需要持續地調整、矯正和凈化,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它需要符合本黨的政治意識的引領與政治評價機制的牽引。
5.政治信念。黨員在黨內政治生活中、在所處政治生態環境的影響下,通過持續學習、互動而掌握各種政治技能與行為規范,逐漸形成對政黨、黨內政治生活及過程的觀點和看法,這種對現行政黨體系及其價值系統的堅定主張和信服信仰就是政治信念。一個黨員的政治信念與其政治思想、政治價值觀具有一致性,并對其參與黨內政治生活的動機、行為取向和態度有著重要影響。也可以說,這是黨員參與黨內政治生活的精神動力以及維持黨內關系的紐帶。政治信念作為黨內政治文化的構成要素,屬于黨內政治文化的核心層次的內容,因此黨內政治文化的特征也內含于政治信念之中,這就使政治信念成為聯系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三大層次的橋梁和紐帶,并與其他要素組合在一起,將黨內政治文化結構的三個層次聯結成為不可分割的整體。
6.政治習俗。在長期的黨內政治生活中,黨員逐漸養成的一種約定俗成的政治規范和具有普遍意義的習慣性政治行為,是黨內政治生活內容和方式在黨員政治行為上的固化和慣性,它直接產生并存在于日常黨內政治生活和黨內關系中。以心理學視角分析,政治習俗是黨員政治心理沉積的結果,是感性驗證的非自覺狀態,它“存在于人們的感悟”[12]322。因此,政治習俗是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政黨心理層次發揮功能的主要表現,因為它已經融入黨員的價值觀念和思維習慣之中,常常扮演個體內心的自覺調節者角色。因而,認識到政黨意識形態與政黨價值在不同運動方式中對黨內政治習俗的形成與傳承過程產生影響,才能對兩種行為模式即規范模式和非規范模式所包含的合理因素作出合理解釋。當政治習俗以政治規范(其中很大部分具有政治慣例的性質)的形式出現時,更能彰顯在政黨意識形態作用下價值判斷的結果。同時,由于受政黨意識形態和價值評價活動的長期影響,兩者會通過政治心理逐漸轉化為政治傳統和政治習俗。
以上分析是從一般意義上對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層次劃分所作的理論抽象,對一些具體材料和詳細環節難免有所取舍。一旦遭受現實中的“考驗”,本文所作的分析只有相對價值可言,本來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三個層次間就是彼此制約、相互促進的關系。從結構學視角看,結構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呈現不可分割的整體性。
由于黨內政治文化結構的三大層次都有各自的功能及特征,因此三大層次互動并不完全“同頻共振”,存在一定的不一致性,但這種不一致性必須保持在一定限度內,否則必將導致原黨內政治文化結構崩塌。
上文指出,政黨意識形態處于黨內政治文化結構的“內核”,是因為它與政黨同生死、共命運,同時也是由于政治意識形態本身具有高度抽象性。這就決定了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政治意識形態是一個最具變動性的層次。例如,中國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從毛澤東思想發展到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就足以證明政黨意識形態不是一成不變的靜態體系,而是此時此地的動態現象。所有黨內政治文化的異變都是從這一層次首先發生的。其原因有二:一是政黨意識形態受到社會歷史發展和經濟基礎的直接作用,并在政黨政治意識和政黨理論上得到及時回應,這就使政黨意識形態在整個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最先隨社會歷史條件的變化而改變。例如,由于二戰后出現一系列新情況,德國社會民主黨擴大了政黨意識形態的包容性,從而快速崛起,迅速發展成為體制內的政黨。當然,我們必須承認包括政黨意識形態在內的政治上層建筑與社會歷史發展并不處于完全同步的運動狀態,即政黨意識形態與社會歷史運動和經濟發展水平并不總是一致,否則我們就很難解釋新中國成立后為何發生像“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這樣帶有濃重“烏托邦”色彩的運動,也難以理解為何“經濟上落后的國家在哲學上仍然能夠演奏第一提琴”[13]612。然而,就黨內政治文化本身運動來講,政黨的政治思想意識革新與變化的頻次最高。二是當社會基本矛盾運動達到一定臨界點時,政治革命不可避免,不論是舊政權的崩潰還是新制度的建立,政黨領導的政治革命既需要相應政治思想與理論為指導,也必須在政治文化領域對傳統政治文化中落后的政治思想、陳腐的社會意識進行清算、否定和改造。這種行為越徹底,政黨受舊文化的“拖累”也就越輕,也就越能適應新的經濟基礎,并能成為建設新社會堅強的領導力量。雖然政黨經過長期灌輸使一部分新的政治意識和思想轉化為政黨心理、政治習俗,乃至轉化為黨員的政治行為,但改變的起始點卻是政黨的意識形態。
與政黨意識形態不同,政黨心理層次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變化的過程比較緩慢。這是因為:首先,政黨心理的形成過程極其緩慢,它是黨員在長期黨內政治生活和社會政治實踐中逐步生成的,是黨內政治生態環境恒久作用的產物,是黨內政治文化賡續傳承的結果。首先,它一旦形成就具有超強的穩定性,應該說代表黨內政治文化的依賴性和保守性。其次,政黨心理的框架特性決定了其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具有相對獨立性,這導致政黨心理并不一定隨著政黨意識形態與政黨價值觀同步運動,并且總是黨內政治文化變化發展的阻滯因素。再次,政黨心理屬于一種“隱形文化”。在克萊德·克魯克洪看來,作為一種“二級抽象”“只有在文化的最為精深微妙的自我意識之處,人類學家才在文化的承載者那里關注隱型文化”[14]8。在政黨心理的作用下,黨員逐漸領悟到黨內政治文化的意蘊,并在其行為模式中將他們認為是理所當然的習慣、風俗融入其中,最終以慣例的形式從黨內政治文化中表現出來。最后,上述內容表現了政黨心理層次的一個顯著特征:遺傳機制是黨內政治文化得以傳承發展的一個非常關鍵的機制,通過這一機制實現黨內政治文化的賡續傳承,新一代政黨成員通過對以往政治生活細節與片段的再現或復制而掌握老一代政黨成員的黨內政治生活經驗。所有政黨都希望承繼既有的黨內政治文化,從而保證其政治領導和黨內系統的連續和穩定。而上述一切只有通過政黨心理才能獲得并將這種遺傳機制保留下去,只有政黨心理才能將黨內政治文化的傳承和再生工程順利完成,而在這一過程中又使政黨心理具有了強大的定力和慣性,使其成為黨內政治文化中最具惰性的因素。
政黨價值層次不僅受到政黨意識形態與政黨心理兩大層次的框約,而且在黨內政治生活的各種關系中獲得其本身的規定性,進而產生不一致因素。政黨價值作為黨內政治文化的中間層次,與政黨意識形態在價值觀念上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且與黨的政治思想一致運動。在很多時候,一種新價值觀的登場常常預示著某種特定黨內政治文化過程的終結。例如,改革開放以前,中共黨內政治文化以革命為主基調,而之后則以改革為主旋律,標志著中共黨內政治文化發展到新的階段。然而,黨內政治行為準則在一定價值觀指導下的確立過程以及評價活動的產生卻較為復雜。某些黨內行為準則、規范由于受到政黨心理的影響而成為政治習俗和黨內傳統的產物,附著情感因素的評價行為與心理因素存在更多的一致性。政黨價值層次的內容和關系極為復雜,由此決定了其在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中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和非同步性。
應當指出的是,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三層次間互動的不完全同步性既是因為各自本身的功能和特征的差異,更是因為此結構是一個開放的系統,每一環節和層次都與系統外發生著廣泛而深刻的聯系。社會政治生活方式、經濟生活互動等都對其產生直接或間接的作用,它們也作出各自不同的反應。黨內政治文化三個層次間的非同步互動是政黨作為整個政治上層建筑一部分相對于經濟基礎而保持獨立性的重要表現。
黨內政治文化不僅僅受動于黨內政治生活、政治生態以及社會經濟生產生活方式,而且通過自身獨立地發展主動、積極地表現“自我”并反作用受動對象。黨內政治文化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表現為三層次結構間的動態平衡。宏觀上,上文闡釋的三層次結構劃分和非同步互動都是一種彼此作用的表現形式。為了探尋黨內政治文化的互動規律和突出其獨立性,這里再簡單描述此種互動的特點和方式。
1.三層次結構互動體現為三者間的相互依存。政黨意識形態的產生和發展不僅需要一定的政治心理結構與之相匹配,而且需要相應的政治價值觀念以及行為規范為補充,并且需要政黨心理為其提供養分,進而在政治評價中健全。政治價值判斷不僅需要一種思想作為指導,而且這種活動也要建立在相應的政黨心理結構基礎之上;政治價值與思想以政黨心理為生存的平臺,同時政黨心理也是黨內政治文化不可或缺的框架。
2.三層次結構互動表現為三者間的協作配合。黨內政治生活中,黨員心理不斷受到政治思想的作用而形成積淀,逐漸生成平穩的心理結構,同時使政黨價值觀與黨內制度規范固定化。在此過程中,政黨主流的政治思想轉化為黨員個體的政治信念和黨性修養,外部準則轉化為內在規范。政黨心理結構和政黨政治價值觀的產生和確立為發展和完善政治思想、理論提供了保證,促進了政黨意識形態在黨內政治生活中得到更有效的認可和傳播。只有三者間協同合作,黨內政治文化結構才會更具穩定性。
3.三層次結構互動表現為三者間的互相制約。黨內政治文化結構三個層次能夠依靠各自的功能和特點積極發揮主動性,彼此制約。政黨意識形態主要通過政黨強力灌輸、反復教育并改造黨員政治心理結構,以此保證黨內政治文化發展的正確方向。同時,黨員在政黨意識形態指導下,依據相應的價值標準從事政治評價活動。政治心理層次既是連接政黨意識形態層次與政黨價值層次的“橋梁”和“中介”,同時也是政黨意識形態最終內化為政黨價值觀的關鍵,因為它可以在黨內政治文化和各種政治亞文化之間相互交流中,通過弱化、同化、引領、排斥、消弭、認同等方式,最大限度地提高政黨意識形態的純潔度。政黨價值層次既影響著政黨意識形態發揮作用的效果,又對產生健康的政黨心理發揮價值引導和糾偏的功能。
總之,黨內政治文化之所以擁有上述的結構和功能,源于三個層次間互動的復雜性,只靠靜態描述是難以闡釋清楚的。思想與實踐的互動是黨內政治文化的真正意蘊,黨內政治文化的生成和發展以及功能的發揮,都是通過黨內政治生活實現的。其間,黨內政治文化結構的每個方面和各個環節都滲透著思想與實踐的互動,并推動著這一結構的持續優化,進而也在這種互動中獲得“自我”(自身的屬性),使黨內政治文化呈現一個有著完整結構的整體且對政黨發展發揮著特殊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