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勇,吳素珍,張鶴達
(北京化工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29)
當前,新技術變革的快速發展使得企業的研發不斷向基礎研究轉移,基礎研究成為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重要手段。2020 年5 月,科技部、財政部等六部門聯合印發《新形勢下加強基礎研究若干重點舉措》,將支持企業和新型研發機構加強基礎研究作為激發創新主體活力的主要舉措。中美貿易爭端體現出的眾多“卡脖子”產業或技術均源于我國基礎研究在相關領域的深度和廣度尚不足以形成支撐。“中國科技統計年鑒”數據表明,近年我國企業基礎研究投入僅占我國企業研發投入的2%左右[1]6。企業基礎研究的短板已經直接影響到我國創新型國家的建設。到底是什么因素影響了企業進行或者不進行基礎研究的行為變化?這些因素之間又有著怎樣的關系?它們對于企業基礎研究的作用路徑又是什么樣的?這些都是引導企業進行基礎研究的重要問題。
企業基礎研究行為受外部環境因素與企業內部因素的影響[2],這是一個相對直觀的研究結論。但是,企業進行與不進行基礎研究仍然是一個復雜的組織行為問題。現有研究一般是將企業基礎研究按照一般的研發活動來分析,但從組織行為角度出發,企業基礎研究的需求具有層次性,包括一系列的必要條件和激勵因素,而現有研究并未考慮到這一特點。本文基于扎根理論分析典型企業的基礎研究行為,對影響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各類因素進行因子整合與關系凝練,從而構建企業基礎研究行為模型,并從企業行為角度分析影響企業基礎研究的作用路徑,由此提出促進企業基礎研究的建議。
基礎研究是指為了獲得關于現象和可觀察事實的基本原理的新知識,而進行的實驗性或理論性研究,它一般不以任何專門或特定的應用或使用為目的[1]243。Nelson[3]認為,基礎研究從研究產生成果到應用一般具有周期長、風險高、應用滯后性等特點。然而,對于以企業為承擔者的基礎研究活動而言,它是產業需求驅動的[2]。Calderini 等[4]的研究則進一步強調,相對于應用研究,企業進行基礎研究的回報周期更長。柳卸林等[5]指出,企業基礎研究需要持續的資金投入,因而對企業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企業基礎研究的特性說明了并不是所有企業都有條件去發展基礎研究。徐曉丹等指出企業需要足夠的利潤來支持收益周期長的基礎研究,有能力投資和轉化基礎科學的都是大企業[6]。王芳等的實證研究發現,區別于不從事基礎研究的企業,從事基礎研究的企業在資本、規模、勞動生產率、人力資本質量等方面都呈現出顯著的優勢[7]。因此,在產業中處于領先位置、具有充足資源投入能力的企業是進行基礎研究的主體。
現有文獻對于企業基礎研究的研究主要分為3個部分。第一類研究關注企業基礎研究對企業績效的正向和負向影響,如Bean[8]的研究表明企業基礎研究正向影響其生產率;方勇等[9]的研究表明企業基礎研究對產業發展的技術開發和成果轉化均具有正向的作用效果;而Higon[10]的研究指出企業基礎研究成果會通過知識溢出、模仿等導致其競爭者“搭便車”。第二類研究關注企業具體的基礎研究行為,如Bart 等[11]探討了企業內部與外部(外包或與大學合作)的基礎研究行為對其創新績效的不同影響;Martinez-Senra 等[12]提出以吸收能力為中間變量、產業專有性為調節變量的企業基礎研究影響產品創新績效的機理模型,并進行了實證檢驗。從研發經費支出角度,Czarnitzki 等[13]區分了企業的研究與開發行為,企業的研究比開發對企業的財務狀況更為敏感,并且更加依賴于企業內部資金。高錫榮等[14]提出不同類型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驅動模型,并探索了行為機理。第三類研究關注外部政策與環境對企業基礎研究的影響,如Klette 等[15]提出政府通過資金補貼或者稅收優惠等方式來幫助企業克服“市場失靈”等問題,適當緩解企業的研發壓力,提升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石俊國等[16]的研究表明政策對企業作出創新決策和增加創新投入均具有顯著的促進效應。此外,Wu[17]指出直接的資助方式并不適用于鼓勵企業長期開展研發投資,國家應該采用減免賦稅、提供買方信貸等方式使企業能夠擺脫對于國家直接補助的依賴,促使企業逐漸獲得持續研發的能力。從整體的研究結論來看,國家的宏觀調控對于企業基礎研究行為具有重要影響,國家政策是企業基礎研究的重要影響因素。
綜上所述,第一類研究從不同的績效視角對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效果進行了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第二類研究關注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推動因素及機理,第三類研究關注企業基礎研究的外部影響因素。然而,到底是什么因素影響了企業進行與不進行基礎研究的行為變化?是否考慮到企業作為主體的內因作用?加速或延緩基礎研究的各類因素之間又有著怎樣的關系?現有研究并未充分考慮企業的行為特性,因此,本文將從組織行為的角度分析和闡釋這些問題。
企業基礎研究是一個復雜的行為問題,其影響因素具有多層面、傳遞性、交織影響等特點[10],采用傳統的統計分析方法容易遺漏一些重要的質性數據或缺失細節信息。在當前現有的研究體系下,尚未充分考慮企業行為特性的理論模型和行為路徑分析,如何從大量的質性材料中構建其機理的理論模型,是具有重要價值的研究問題。
鑒于扎根理論能通過對資料的深入分析逐步形成理論框架,對介于宏大理論和微觀操作性假設的理論模型的構建具有普適性[18]。因此,從構建企業基礎研究理論分析框架出發,本文遵循Glaser 等[19]的經典扎根理論探究企業基礎研究行為作用關系,通過選擇多個典型案例的多維度復雜數據分析,歸類各影響因素并剖析其內在作用機理,構建企業基礎研究行為及其作用路徑的理論模型。
遵循目的性抽樣原則,本文選取在基礎研究領域具有引領性的企業用于扎根理論編碼,選取的企業是華為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為”)、阿里巴巴集團(以下簡稱“阿里巴巴”)、中國石化石油勘探開發研究院(以下簡稱“石勘院”)及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總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建材總院”)。選擇以上案例的原因包括三方面:一是華為與阿里巴巴均為民營企業,石勘院及建材總院均為國有企業,它們都有顯著的基礎研究行為并取得了較好的成績,具有代表性;二是這4 家企業的基礎研究歷史復雜曲折、各有特色,能夠更加充分地體現出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影響因素及其關系;三是以上企業的資料較為豐富,如華為與阿里巴巴這兩家企業的基礎研究活動受社會關注度較高,相關資料的獲取很方便,如通過官方網站公開信息、中國知網數據庫相關企業研究和訪談資料,媒體相關報道和訪談資料以及反映這兩家企業的代表性著作等;另一方面,通過對石勘院及建材總院兩家企業的高層管理人員及研發負責人進行一對一深度訪談,獲取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一手資料。
本文采用ATLAS.ti8 軟件進行扎根理論的分析,有利于后續概念化和范疇化過程與原始資料進行對比和檢驗。為了保證研究的準確性,首先挑選出關聯度較高的347 份資料進行編碼,從資料中抽象出獲得率先優勢、獲得爆發性創新、減輕環境壓力、企業文化導向等212 個概念,再根據這些概念的類屬與相互間的關系將其進一步歸納和綜合,簡化為104 個初始范疇,部分資料數據的開放性譯碼過程見表1。

表1 部分開放性譯碼結果
本文根據不同初始范疇在概念層次上的邏輯次序和相互關系對開放性譯碼進行主軸譯碼,發現和建立企業基礎研究相關因素的關聯。經過對初始范疇的內容和性質的考察,最終將104 個初始范疇重新歸納為企業家精神、企業創新文化等16 個副范疇。進一步,提取和命名了企業創新氛圍、社會責任、一流企業愿景等6 個主范疇。主軸譯碼具體結果如表2 所示。

表2 主軸譯碼形成的主范疇、副范疇和關系內涵

表2(續)
通過對主軸譯碼的主范疇進一步分析發現,企業基礎研究主范疇的八大維度可以分為內、外部兩大類,基于“外因—內因—行為”的框架,按照概念范疇間的邏輯關系與體系結構進行梳理,即外部條件影響企業的內部因素,從而促進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行為,由此邏輯構建了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理論模型,如圖1 所示。

圖1 企業基礎研究行為模型
理論飽和度檢驗是判斷理論研究的信度和效度。本文從3 種類型關聯度較高的資料中隨機選取1 本書籍、20 篇內部演講、10 篇論文共31 本/篇作為檢測理論模型飽和度的原始文件,通過對預留資料的再次編碼分析,并沒有析出新的企業基礎研究影響因素的概念和范疇,達到了扎根理論關于終止樣本數據采集的要求因此,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理論模型和相關范疇在理論上是飽和的。
企業通過創造商業價值獲得利潤是企業能夠長期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條件。作為國家技術創新的主體,企業也有生存至上的使命,為社會作出貢獻并創造更大的商業價值,實現基業長青。因此,企業的需求是有層次的,包括盈利等低層次的需求和長遠戰略等高層次的需求。企業基礎研究受制于企業自身的資金和規模、研發人員與研發機構等條件的限制[20],其價值不是解決企業短期的生存問題,而是體現在對于企業長期戰略落地的技術探索,因此企業基礎研究不僅需要企業利潤提供保障,同時受企業是否具備面向未來而非“此時此地”的長期文化取向等激勵因素的影響,這是基礎研究對企業缺一不可的兩個層次要求。
雙因素理論把企業中影響員工滿意的相關因素劃分為保健因素和激勵因素,其中,保健因素是指容易產生意見和消極行為的因素,激勵因素是指可以促使得到滿足和激勵的因素[21]。雙因素理論改變了傳統上對工作理解的線性認識,提出了保健和激勵兩個層次的影響和作用后果,并在理論和實踐中得到了證實和廣泛的應用[22]。對應于企業基礎研究,從國家層面而言,企業開展基礎研究不僅是企業自身追求經濟利益、社會價值的體現,并且由于基礎研究具有產出的知識性等特征,也使得基礎研究產出的論文專利等知識成為社會公共產品的一部分,因此,政府有義務引導和支持企業開展基礎研究。針對企業對基礎研究需求的層次性,如果政府在認識上依然是線性思維,僅考慮單方面或單一層次的影響,很可能會出現施政誤區。因此,雙因素理論對于辨析企業基礎研究行為在不同層次上的影響因素,并有針對性地采取政策措施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
4.2.1 保健因素
企業基礎研究的保健因素包括基礎研究的政策與管理、資金支持、工作條件等方面。從企業內部對基礎研究需求的層次性出發,保健因素包括研究人員、財務狀況、研究設施等開展基礎研究的必要工作條件;從政府的職能角度出發,保健因素包括國家政策支持。
(1)企業財務狀況良好。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目的是構建新的競爭力,而不是解決企業的基本生存問題[22]。但是基礎研究具有風險性高、研究周期長、投入大、回報周期長等特征,要求企業必須有足夠的資金儲備。從開展基礎研究的邏輯上看,一家企業如果沒有持續的財務業績,就無法承擔基礎研究的長期投入,任何企業也不可能毫無顧忌其自身生存需要而去投入基礎研究。創新型企業的研發經費支出特征顯示,占企業總數0.19%的創新型企業支配了57.8%的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研發經費,5%的創新型企業已開展基礎研究活動[23],它們成為參與國際競爭的產業技術創新前沿代表者。因此,良好的財務狀況是開展企業基礎研究的必要條件,不滿足則無法開展基礎研究,是企業基礎研究投入的保健因素。
(2)企業研發基礎良好。隨著現代科技的快速發展,各行業間的知識出現了巨大的差異,而基礎研究的知識具有很強專業性。企業在開展基礎研究需要有人才的長期研究積累,在基礎研究過程中,知識生產與轉移過程對人員技能具有很強的依賴性,尤其在科學密集型產業部門中,學術訓練和技能對產業技術的發展更為重要[24]。因此,研發人員的培養、研發能力的提高、研究經驗的積累等同樣構成了企業能夠投入基礎研究的必要條件。
(3)國家政策支持。國家通過實施《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 年)》等重要政策,引導企業基礎研究開展理論前沿研究,積極解決影響產業發展的共性關鍵技術,培育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創新型企業。然而生物技術等新興產業的興起使得美國出現眾多聚焦于基礎研究的創業小企業,出現了新的基于科學創新的模式[25],挑戰了大型企業更傾向于從事基礎研究的論斷。因此,國家需要同時為所有具有創新意愿的大型企業或中小微型企業提供政策支持,包括引導資金投入、企業人才培育支持、財政稅收優惠政策、金融服務、法規體系、創新環境建設等方面,充分發揮大型骨干國有企業的作用,為所有企業提供資金和人才保障,推動國家整體企業基礎研究水平的提升。
4.2.2 激勵因素
激勵因素是指能夠激勵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影響因素。對應于企業基礎研究行為模型,具體包括企業內部的創新氛圍、一流企業愿景、企業社會責任以及企業外部的國家政策支持、產業環境、技術環境因素。
(1)企業創新氛圍。企業基礎研究需要持續的資金支持,但其效益又是不確定的,因此任何一個進行或計劃進行基礎研究的企業都需要平衡長期投入與產出風險的關系。企業創新文化為企業開展基礎研究提供了基本信念和行為規則,企業現在的“樣子”主要由企業家導向,深深地被烙上了企業家的個性、情懷、目標追求等,對企業行為的選擇起著決定性作用[26]124。因此,企業家對企業基礎研究的正向態度是企業進行基礎研究的重要激勵因素。
任何成功都有失敗鋪墊,基礎研究的創新本質決定了其發展過程不可能一帆風順,較長的研發周期更是加劇了企業外界環境持續變化帶來的不確定性。“失敗始終存在,但長期的成功多過失敗”更是企業基礎研究的常態[27]。因此,對于企業基礎研究,允許和寬容失敗比獎勵成功更為重要,寬容失敗而非急功近利的企業文化能夠為基礎研究提供持續的動力。
(2)一流企業愿景。House 等[28]將愿景定義為一個能夠代表或者反映組織追求的共有價值觀的理想。Davidson[29]認為企業愿景就是用長遠的目光回答企業將走向哪里的問題。一流企業愿景指的是企業能夠雄踞產業技術前沿,保持市場競爭力,以及能夠長遠發展的夙愿,它是影響企業基礎研究的驅動因素[6]。一流企業愿景的形成主要受以下兩個方面影響。一是企業在產業中的相對地位。企業所處的地位對于其自身發展的作用,常常呈現出一種自我增強的正反饋形態[30]。某個產業中的優勢企業往往同時具備充足資金和必要的技術人力等能夠持續進行基礎研究,而一旦研究成果轉化為產品,加上強大的市場優勢使得其“贏者通吃”,在市場競爭中獲取更多利益;同時,這類優勢企業可以相對容易地得到政府部門對基礎研究的扶持,提供包括研發資金投入、創新人才培育等政策支持,進而形成優勢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良性循環。二是企業從長期戰略考慮的績效導向。Hofstede[31]提出長期取向與短期取向的國別文化維度,長期取向關注未來的績效,短期取向則關注當前的利益。企業基礎研究是企業進行的面向長期而不是短期應用的研發活動,目的是應用這些知識改善競爭績效以獲得可持續的競爭優勢,這體現了企業長遠布局的重要性。基礎研究是加強企業進攻潛力的有效途徑,短期行為必然導致基礎研究薄弱,因此企業基礎研究需要的是面向未來的長期績效導向。
(3)企業社會責任。Carroll[32]提出企業社會責任發展順序的金字塔模型,依次包括經濟責任、法律責任、倫理責任和自行裁量的責任,其中經濟責任是其他責任的基礎。企業基礎研究能夠貢獻于其自身長期績效、引領產業發展或國家科技需求[33],這表明企業承擔著經濟、法律和倫理的社會責任。而處在最高層次的自行裁量責任,是一類由企業自行判斷和完全自愿的選擇行為[26]38-49。企業基礎研究恰恰是具備基礎研究必要條件的企業自主行為選擇,因此,參與基礎研究是企業承擔最高層次社會責任的體現,而這種對于所在產業、國家發展有擔當的責任感本身也能夠激勵企業進行基礎研究。
(4)國家政策支持。政策支持不僅能為企業提供資金、加強人才培育,對企業基礎研究起到保健因素的作用,它還能通過建設全社會的創新環境,激發企業進行基礎研究的行為意愿。隨著產業和企業的發展,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方式已由早期的進行工業實驗室內部研究轉換為通過與高校、科研院所進行合作研究。國家對科研機構的產學合作政策支持以及對技術知識與創新創業的普及宣傳,能夠形成激發企業創新的大環境,從而激勵企業開展基礎研究,提高企業基礎研究的積極性。
(5)產業環境。在當前激烈的行業競爭和快速變化的市場環境中,如何采用不同創新策略成為行業的技術前沿是創新型企業面臨的重要問題。Breschi 等[34]提出產業環境下企業、產品、市場的不同創新行為關系構成產業創新體系,該系統通過各因素共同演化而得以進化。大量的創新型企業為了應對瞬息萬變的商業環境,開放自身組織邊界以吸取外部知識,同時通過對內部研發組織的不斷調整,獲得領先于本行業其他企業的先進技術,形成自身的獨特優勢[35],從而幫助企業卸掉了市場開拓的固定成本,獲得先發優勢[36]。因此,產業環境中知識和技術基礎、各行為主體及其網絡等因素直接影響到了企業的基礎研究行為,當前快速的技術變遷背景下,良好的產業環境會激勵企業不斷探索最新的知識前沿,保持活躍的創新行為,從而推動產業發展。
(6)技術環境。技術環境包括企業從外界獲取技術的難易程度和本行業技術的更新速度等方面。當前科技創新結構中主導的科技要素與從前大不一樣,工業革命4.0 會讓人類未來生活方式發生巨大變化。隨著中美貿易爭端的深化,前沿技術的獲取難度極高,加之具有技術交流中斷的風險,我國創新型企業都面臨著技術突破的難題。對于技術更新速度較慢的傳統行業企業而言,它們更偏向于通過提升服務水平、品牌形象等方式獲得市場;但信息技術、先進制造等新興產業的技術更新速度快,如果不能取得技術突破,會導致該領域企業長久地處于中、低端市場,無法成長為一流優秀企業。由此可見,技術環境直接影響企業對基礎研究的需求程度[37],激勵企業通過基礎研究提升其高端市場的競爭力。
企業基礎研究是企業外部與內部影響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但二者的地位和作用是不同的,企業外部因素必須通過內部因素才能起作用。具體來講,企業內部因素是其基礎研究行為變化的根據,這是基礎性的原因;企業外部因素能夠加速或延緩企業進行基礎研究,這是推動性的原因。因此,從企業行為角度來看,企業基礎研究投入符合“外因—內因—行為”的范式。
基于雙因素理論,企業基礎研究投入的作用路徑可以分為兩條:一是企業外部的國家政策支持因素作用于企業內部的保健因素,改善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條件;二是企業外部因素(國家政策支持、產業與技術環境)作用于企業內部的激勵因素,促進企業開展基礎研究(見圖2)。在第一種作用路徑下,對于不具備基礎研究條件的企業,國家政策支持有助于促進其形成開展基礎研究的必要條件。在第二種作用路徑下,對于具備基礎研究必要條件的企業,如果具有創新氛圍、一流企業愿景及承擔社會責任的愿意,企業會進行基礎研究。因此,企業基礎研究是內部和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它們通過不同的路徑對企業進行與不進行基礎研究的行為產生影響;在這兩條路徑下,內因都決定了企業是否會開展基礎研究,說明企業內部因素對開展基礎研究具有根本性作用。在基礎研究的作用路徑中,國家政策都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可以為企業開展基礎研究提供必要的經費和人才支持,發揮保健因素的作用,而且通過研究項目支持和研究條件平臺建設等方式可以改善企業創新氛圍,發揮激勵因素的作用。因此,國家政策支持既是影響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保健因素也是激勵因素。

圖2 企業基礎研究行為作用路徑模型
雙因素理論為企業基礎研究行為提供了一個嶄新的研究視角。保健因素是企業基礎研究投入的必要條件,企業財務、研發基礎、國家政策支持等保健因素能改善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工作條件,使得企業具備開展基礎研究的基本保障。但是,保健因素只能消除企業的后顧之憂,并不能夠起到激勵企業開展基礎研究作用。激勵因素是提升企業基礎研究主動性的關鍵因素,如企業創新氛圍、長遠發展愿景、企業社會責任、產業和技術環境的巨大變遷等,加強與改善這些激勵性因素能大幅提升企業對基礎研究的熱情和能動性,從而加強企業基礎研究的投入。因此,從雙因素理論的原理出發,第二條路徑,即通過政策、產業、技術環境等外部因素激勵企業改善基礎研究的理念和環境,能夠發揮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能動性和自覺性,提升企業基礎研究的水平和投入強度。而目前我國政策更強調第一條路徑,即通過稅收、補貼等政府研發支出提升企業基礎研究水平,但這些舉措只能夠消除企業的條件障礙,并不能大幅提高基礎研究自主投入水平。肖仁橋[38]、李長青等[39]對不同所有制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和效率進行實證分析表明,在實踐上,如果僅僅通過政府向國有企業的轉移支付或者政策驅動企業基礎研究,而并沒有從內因上改善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動機,將難以推動投入意愿、研究能力、競爭實力等方面的有效提升,使得企業開展基礎研究浮于形式。如能協同推進兩條路徑,將會更有利于提升企業基礎研究的積極性,從而改善基礎研究的相關行為。
本文基于扎根理論,通過構建企業基礎研究行為模型對華為、阿里巴巴、石勘院、建材總院4 家典型創新企業進行分析,基于雙因素理論從機理上闡釋了影響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保健因素和激勵因素,從而創新性地構建了企業基礎研究的保健—激勵的雙因素模型;同時,考慮企業基礎研究的行為特性,提出“外因—內因—行為”的分析范式構建了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雙重路徑,提出了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作用路徑,并得出了如下主要結論:
(1)企業內部因素是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決定性影響因素。影響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內部因素包括激勵因素和保健因素兩類,其中,保健因素中的財務狀況良好、研發基礎良好為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必要條件,也就是說企業進行基礎研究必須具備這些條件,但是具備這些條件不一定會進行基礎研究。即便是對于已經具備必要條件的企業來說,它們是否進行基礎研究還會受到激勵因素的影響,也就是受到企業創新氛圍、一流企業愿景、企業社會責任等的影響。激勵因素和保健因素這兩類因素共同影響企業基礎研究行為的產生和決策。
(2)外部驅動因素是企業投入基礎研究的間接作用因素。外部因素包括國家政策、產業環境和技術環境,它們并不直接作用于企業基礎研究,而是通過作用于內部因素發揮作用。國家政策支持既是保健因素也是激勵因素,能夠提供企業基礎研究的財務、人員、設備等工作條件,消除企業研究障礙,同時,通過政府推動的創新環境建設也激勵了企業開展前沿基礎研究;產業環境和技術環境是激勵因素,能夠激勵企業開展基礎研究,搶占行業領先位置。
(3)企業基礎研究行為存在雙重路徑。從“外因—內因—行為”的分析范式出發,企業基礎研究的作用路徑可分為兩條:一條是外部因素中的國家政策支持通過作用于企業內部的保健因素間接影響企業基礎研究;另一條是國家政策支持、產業和技術環境通過作用于企業內部的激勵因素間接影響企業基礎研究。第一條路徑能消除企業基礎研究的障礙,不滿足則不能開展基礎研究;第二條路徑能提升企業基礎研究的自主性和能動性,激勵則能提升企業基礎研究投入水平。兩條路徑需協同作用才能改善基礎研究行為,提升企業基礎研究水平。雙重路徑的提出為政府宏觀調控、改善企業產業環境、優化財稅政策等提供理論支持。
我國政府需從多層次和多路徑共同推進企業基礎研究的發展。一是加強企業基礎研究的條件支持。基礎研究保障條件的不足直接影響到了企業基礎研究的保健因素,需要進一步完善財政和稅收政策體系,統籌建設各類企業基礎研究條件平臺,支持企業開展基礎研究。二是改善企業基礎研究的認知,提升企業的自主性和能動性。通過政府、行業協會等多個渠道加強企業引導和培訓,強化企業對行業發展戰略、技術環境變化的理解,側重于創新意識與體制建設、發展愿景等內因的改善,提升基礎研究的能動性。三是建設企業基礎研究的創新發展氛圍。大力宣傳適應新時代要求的創新理念,正確對待自由探索等基礎研究創新過程遇到的挫折和失敗,著力培育和增厚寬容的創新土壤,促進企業基礎研究的積極性和創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