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的時間膠囊

劉小賤

在兩年前我迎來了投身攝影工作10年的里程碑，最初的契機是想把為客戶工作的內容進行整理和總結。像一個個“點”一樣散亂的照片，在物理上是很難編輯成為“書”的。于是我開始思考，在數十年后，自己已經不再是現在的自己，我還可以客觀地去看待這些作品里的個性和本質嗎？所以我總是覺得，將它們制作成書，就會有類似于時間膠囊的感覺。

因此我總是抱著一種為10年、20年之后的自己制作時間膠囊的目的來制作這本照片集。如果編輯不好的話，就無法做到簡單明了地回顧作品。內容上如果沒有在一定程度上按照主題與拍攝時間來劃分的話，會變得非常散漫。畫冊的整理和在電腦上保存照片相比，通過構成與布局、裝訂，就可以將當時的想法作為實體深刻地反映出來。

通過作品的整理回顧，也許會在后續創作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啊！在那時候的照片集中，有著這樣潛在的意圖啊！”越是沉浸在當時的拍攝創作中，就越容易迷惑，搞不懂當時的創作意圖。但同時，以當下的狀態回顧，還可以更客觀地看清楚之前所做的創作，也更容易清晰地表達出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現在的自己是為了未來的自己而創造的。以往的作品和這本畫冊也是以物質形態留存下來的。

照片是在瞬間上打下的“點”，通過想象周圍的“線”的媒體形式;而動態影像則是描繪出了“線”，在描繪之后還殘留下其中的“點（瞬間）”的媒體形式。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我認為照片是影像化的，而動態影像也具備照片性。

在創作的過程中，不管是影像還是照片，我作為“導演”的行為都不會改變，所以在意識上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在影像方面相關的人數多，團隊合作更重要。一個人怎么也辦不到，所以，參加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和所有人的交流直接關系到作品的完成。當然，在拍攝照片的時候交流也是十分重要的過程，但最后完成還是一個人肩負了所有的創作。在拍攝視頻的時候，從開始到最后結束，就如同大家一起參加棒球比賽。

我被相互矛盾的事物的共存吸引，但我認為沒有什么比人類更矛盾的了。人不是片面的，他們是非常多面的、三維的，并且有各種各樣的情緒、面部表情。每個人都覺得很了解自己，但實際上他們并沒有那么了解，而且我覺得還是站在別人的角度去了解自己比較好，我也承認我不了解自己。人類充滿的“矛盾”，難以用言語來概括。人會表現出不快樂，時而空虛，時而有趣，時而痛苦，時而沖突的情緒并存，我認為人類如同一枚硬幣的兩個面。這就是我想要探索人類心態的原因，當然包括我自己。

例如，你想到一個人，你也傾向于把他象征性地描述成“這個人是這樣的”，但如果你仔細觀察那個人，深入挖掘他的魅力并繼續交流，就會注意到他其實有各個方面。在三個維度把握了人和事之后，有時你會捕捉到與你經常看到的人的面部表情不同的東西。我認為，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是可以用言語概括的片面的存在，而是具有多面性和矛盾，我認為探索和拍攝這樣的作品，是可以傳遞到人們心中的。

剛剛說過，我們面臨著矛盾和多面性。我想這就是我的創作靈感。但是，我認為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認真”。說起來夸張，感覺就像是“反正不做這個我活不下去”。我喜歡那些用自信和閃亮的眼睛做事情的人，我也想成為同樣的人。另外，不要忘記以一種“誠實的”“真誠的”感覺“面對你的創作”。通過這種做法，我認為我們可以創作出能打動人心的東西。

關于如何保持創作時的思想狀態，我總是以一種“新人”的狀態融入到工作中，因為我不想用熟練的狀態去做事情。如果你在某種類似業余的狀態中掙扎，例如“我不知道”或“我該怎么辦”，會有很多機會遇到你不知道的情緒，你會相應地成長。沒有什么比用陌生的雙手熱情地制作東西的“沖動”更強烈和美麗。所以現在，我越來越想潛入未知的領域，我想繼續做想做但似乎做不到的事情。但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勇氣，不要害怕失敗。我每天都會因為“又會被否定吧”，或者是學習不足之類的，都是一些不知道的事情而感到沮喪。正因為認真面對，所以受傷的情況也很多。活動超過了十幾年，到了現在才發現真正意義上的創作難度。但是，我很幸運地知道，在表現中最重要的是要面對“不知道”，所以我會把它作為一種財富來珍惜，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不會忘記坦然，坦然地享受，并繼續思考下去。

這個確實要根據實際情況來選擇。無論是膠片還是數碼，我使用過超過30種的相機類型。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使用膠卷相機要多得多。

其實我一直很喜歡數碼相機，一開始我用的是便宜的二手數碼單反相機。但是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和朋友第一次出國，借了朋友帶來的膠卷相機，第一次拍了一卷負片。我在暗房里沖了出來，有很多畫面看起來幾乎看不到，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畫面被正確捕捉到了。但當我看看這些以為失敗了的照片時，倒發現最終效果竟然讓我覺得“哦，這，還不錯”。那時我想，和數字數據不同，膠片的情況是：像底片那樣作為物體存在，會時不時重看，有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在時間流逝的過程中反復看幾遍，才可以深刻理解某張照片拍攝的意義。如果是數碼相機的話，拍了之后馬上就能看到，這樣的話，在方形的液晶屏回看畫面，就只會考慮喜歡還是不喜歡，視野和思想會變得狹窄。不斷地在液晶屏的框架中尋求答案，作品中更多的可能性或更大的東西也會被困在狹小的范圍里。

有一些內容適合數碼的拍攝方式，比如連續拍攝大量照片，從中選擇出想要的照片。在這種情況下，數碼相機優于膠卷相機，后者需要時間更換膠卷。因此，如今我有很多作品也使用數碼相機拍攝。

我其實不知道商業與藝術的區別。首先，我真的很討厭“流派”之類的東西。“這就是某種類型”“這就是這樣”這樣的詞，是那些放棄思考、放棄仔細觀察的人能夠“理解”到他們“不理解”的東西的“方式”和“借口”。很少有東西可以說是“100%怎樣的”。藝術中有商業元素，商業中有藝術元素，這就是“矛盾”的全部內容。與其將其歸類為“就是這樣”，不如從更立體的角度去看待事物，并從各個角度來看待它們。這需要時間和體力，但我認為人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我認為這也是人類的特殊技能。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們被互聯網社會所忽視的事物的廣闊表面，大家都沒時間一一挖掘。我認為以多重和立體的方式看待世界以及處理“矛盾”的能力在下降，通過不斷地發掘事物中的矛盾和自身的風格并做嘗試，是我創作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