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利兵
多年前,我在和一些好友談起中醫史的研究現狀及未來可能的構想時,經常會提及傳統中醫留存下來的醫案這一類史料問題,但是如何進一步展開具體研究,卻因種種主客觀因素的限制,只停留在彼此間的瑣碎交流而已。
因個人專業興趣使然,在對中西方醫學史研究領域的長期關注中,我作了大量的閱讀積累和問題思考。所以,當我在翻看臺灣學者涂豐恩所著《救命:明清中國的醫生與病人》(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一書時,最先浮現于我腦海的就是盡管此書本身篇幅不大,卻是一部值得閱讀和品位的“醫案社會史”著作。而我之所以能夠聯想到“醫案社會史”這一概念,應該是與作者在書中的一些內容表述直接相關。例如,在談到明清徽州中醫吳楚行醫的情況時寫到“吳楚總是把他與病人的互動詳細地記錄下來,從語言到動作,從病癥到藥方,從病人的性別、年齡,到他們的身家背景。行醫數十載,吳楚寫了上千則這樣的記錄”,而且吳楚還從他自己的手稿中精選出一百多條案例以《醫驗錄》為名成書出版。作者進而指出,從其醫案中可以看出,吳楚作為一名醫生,與病人及其家屬,甚至與其他醫生之間有著種種不同的立場、意見,他試圖在“打擊庸醫”“救治眾生”的醫治過程中把自身塑造成醫術高明的醫生。除了吳楚之外,作者在書中還對另一位中醫孫一奎和他的行醫史跡進行了饒有趣味的敘述、討論,從而使我得到啟發:醫案對于開展傳統中醫史研究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意義。
所以,對《救命:明清中國的醫生與病人》一書,不只是如作者所言,所呈現的是不出名的普通中醫的醫療史,我更看重的是每一種醫案中所記載的病人、疾病、診治、社會關系等,其展示出了傳統中醫“社會中的醫學”的綜合性本質特征。從這一點來看,中國歷史上的醫生與病人的相互關系就不像現代西方醫學在分科體制影響下的二元化醫患關系那么簡單。也許就是基于長期以來自己對傳統中醫史領域的點滴關注,在讀到此書由明清時期醫案所引申出來的一些話題時,覺得用“醫案社會史”這一概念來進一步打開新的討論空間,或許最為貼近歷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