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珠峰的“花顏閨秀”

馬鳴

喜馬拉雅山脈是世界上最高大、最雄偉的山脈，被稱為“世界屋脊”，其主峰珠穆朗瑪峰是世界最高峰，被譽為“地球之巔”。人類直到1953年才第一次成功登頂珠峰，在技術裝備日益成熟的今天，攀登珠峰依然是一項非常危險而且富有挑戰性的活動。

然而，有一種鳥每年都要成群結隊翻越喜馬拉雅山，有的甚至飛越珠峰。它們輕盈的身影和旗云一樣，是雪域藍天上的標志性風景。這種鳥就是被稱之為“花顏閨秀”的蓑羽鶴。

蓑羽鶴屬于大型涉禽，成年蓑羽鶴體長70～90厘米，翼展達1.8米。蓑羽鶴身體大部分呈藍灰色，頭、頸、胸部有黑色羽毛，眼后的一簇白色耳羽極為醒目。前頸黑色羽毛延長，懸垂于胸部，似蓑衣一般，故稱“蓑羽鶴”。蓑羽鶴的腳呈黑色，飛翔時翅尖黑色，很容易與灰鶴混淆。相對于灰鶴，蓑羽鶴的身材較為纖瘦，是中國鶴家族中體形最小的。

蓑羽鶴為高原、平原、盆地、草原、沼澤、荒漠及寒冷荒原棲息鳥種，分布在海拔1 000～5 000米的地區。蓑羽鶴喜歡淡水，棲息于開闊的平原草地、草甸沼澤、蘆葦淺灘、河谷濕地、半荒漠和高原湖泊草甸等各種生境中，有時也到農田里活動。新疆巴音布魯克草原和額爾齊斯河流域濕地是它們的主要繁殖地。它們的叫聲如號角，與灰鶴相似，可以傳入九霄云外，但聲音較尖銳，而且起伏較少。

蓑羽鶴在中國的分布較廣，新疆的種群主要以巴音布魯克（天山）和阿爾泰山為繁殖地。蓑羽鶴的繁殖期通常在4—7月。每年4月，蓑羽鶴來到新疆，常結成小群活動，以后逐漸分散成對占領巢區。它們最早在4月下旬產卵，集中在5月，一直到6月仍有筑巢產卵的。

平時每個鶴家庭都有較固定的覓食路線和領域，它們和平相處，互不侵犯。遇到危險時，群鶴就會走向聯合，集體防御。孵化期間，它們的天敵主要有猞猁、雪豹、狼、赤狐和一些猛禽等，個頭大一些的水禽也會欺負蓑羽鶴，如大天鵝就有侵犯鶴巢的行為，但主要干擾還是來自家畜和人類活動。遇到天敵干擾時，蓑羽鶴就會鳴叫，展翅或飛起俯沖以警告來犯者。除了抵御“強盜”，蓑羽鶴還要提防“小偷”——渡鴉，它會利用人畜在巢區內活動的時機，進入巢中偷吃鶴卵或幼鶴。

突發性的惡劣天氣也會對孵化產生影響。偶然的一次5月大雪會使一些鶴失去覓食和過夜的場所，有些成年鶴因凍、餓而死，卵則因被大雪覆蓋，過冷而無法被孵化。

蓑羽鶴的孵化期約30天，雛鳥出殼前2～3天就開始在殼中鳴叫。雛鳥通體駝色絨毛，腹部白色，嘴青灰色，喙端有白色卵齒。蓑羽鶴屬于早成鳥，幼鶴出生后不久即能站立或行走，第二天就會離開巢穴追隨親鳥取食，躲避天敵，但它們要在草叢里潛伏3個多月才會飛行。

蓑羽鶴是顏值最高的鶴，身材纖巧、姿態俊美、舉止嫻雅、性情羞怯，如閨中小姐，所以又被稱為“閨秀鶴”。讓人驚訝的是，它們纖柔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堅強的心。蓑羽鶴特別善于長距離遷徙，而且是世界上飛得最高的鳥類之一。每到遷徙季節，它們都要集結隊伍，飛行數千米，穿越“死亡之海”，躲避金雕的“生死狙擊”，沿著一條非常奇特的“瓶頸”通道，斜著跨過“地球之巔”——珠穆朗瑪峰。

每年9月，蓑羽鶴早于天鵝等水禽開始南遷。原先單個鶴群家族不足10只，在短短的10天里就會迅速增加到幾百上千只。為了節省體力，鶴群在頭鶴的帶領下，靠上升的氣流幫助自己飛得更高。飛在最前面的總是隊伍中最強壯的，因為這個位置遇到的氣流和飛行阻力都非常大。它們的隊形排成“一”字或“人”字形迂回攀高，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空氣阻力。

新疆天山北部受高山和沙漠阻隔，鳥類遷徙方向不都是“南來北往”，而是沿著天山山脈北部湖群或河流呈東西方向遷徙，多與風向及山脈走向一致。20世紀90年代，日本野鳥協會和國際鶴類基金會等機構合作，用無線電跟蹤的方法確認了蓑羽鶴穿越喜馬拉雅山脈的遷徙路線，同時也確認了蓑羽鶴遷徙途中的棲息地（驛站）、覓食地和越冬地。

濕地，如塔克拉瑪干沙漠邊緣的塔里木河流域和巴爾庫拉湖，是蓑羽鶴遷徙途中重要的停留地和棲息地。印度北部的濕地則是蓑羽鶴重要的越冬地。在飛越喜馬拉雅山之前，蓑羽鶴要穿過塔克拉瑪干沙漠，這里也是它們在向“地球之巔”發起挑戰之前的最后一個補給站。

塔克拉瑪干沙漠是中國最大的沙漠，一向被認為是生命的禁區、死亡之海。春秋兩季會有大量的鳥流斜著穿越近600千米寬的沙漠，其中就有蓑羽鶴。它們不需要停留，就可以直接飛過大沙漠。

穿越“死亡之海”后，蓑羽鶴的體力已經消耗了大半，但饑寒交迫的鶴群還要面對旅途中最后一個也是最危險的阻礙——青藏高原，包括向昆侖山脈和喜馬拉雅山脈發起沖擊。連綿的山脈被皚皚白雪覆蓋，像一個巨人擋住了鶴群的去路，呼嘯的狂風就像是巨人低沉的恐嚇。為了到達亞洲南部溫暖的越冬地，它們必須飛得足夠高，但高空氣溫極低、空氣稀薄、險象環生。上升過程中，蓑羽鶴每扇一次翅膀都要用盡全力。

如果沖頂時不幸遇到風暴和寒流，鶴群就不得不原路折返。它們相擁取暖，稍作休息，等待時機再次發起沖擊。在青藏高原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運氣不佳的時候，可能要停留更長時間。每耽誤一天就多流失一份體力，減少一分成功的希望。

除了惡劣的環境，蓑羽鶴還要面臨天敵的威脅。對于它們而言，號稱“空中霸主”的金雕無疑是致命的殺手。金雕憑借2米多長的翼展、鋒利的爪子和彎鉤喙，以及高超的飛行技巧，足以對付一切空中獵物。每到遷徙季節，金雕就會到蓑羽鶴的必經之地進行狙擊。

在發動進攻前，金雕會占據高空的有利位置，以便施展它們的俯沖絕技。金雕的高速俯沖能達到每小時二三百千米，足以將一只飛行中的大天鵝撞下來。蓑羽鶴毫不畏懼，它們慢慢聚到一起，組成強大的陣營，和金雕作生死對抗。狡猾的金雕尋找時機發動偷襲，把年幼體弱的蓑羽鶴從鶴群中分開。即使這些老幼弱者能僥幸躲開一只金雕的追擊，最終也難逃另一只金雕的利爪。

人類活動也是蓑羽鶴遷徙途中難以避免的威脅，每年遷徙季節都有一些蓑羽鶴被獵殺、毒害、捕捉等，有的甚至因碰撞電線而亡。經歷重重艱難險阻后，約有1/4的鶴群成員不能飛到南方。對很多幼鶴來說，它們的第一次遷徙就是最后一次遷徙。而那些幸存的幼鶴在經受了這次洗禮以后會變得更加成熟、勇敢、堅毅。第二年春天，它們將再次向“地球之巔”發起挑戰。

蓑羽鶴，貌似閨秀而又有勇士之風。年復一年，無數只蓑羽鶴在喜馬拉雅山脈上空奏響了一曲又一曲雄渾悲壯的生命之歌，向人類展示了生命所蘊藏的巨大能量。我們希望，更多人能從它們的故事中學會敬畏生命、守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