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定
摘 要:抗戰時期,晉綏根據地民兵在黨的正確領導下,因地制宜,因陋就簡,走自制軍火、自我武裝的發展之路。他們以地雷為主要武器,廣泛開展了爆炸運動,有力地配合了主力部隊作戰,產生了不可忽略的積極影響,為贏得抗戰的偉大勝利做出了積極貢獻。
關鍵詞:晉綏根據地 民兵 地雷 爆炸運動
“戰爭的偉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眾之中。”[1]抗戰時期,中共在華北建立敵后抗日根據地之際,就將動員和武裝人民群眾作為工作之重,實行全民族抗戰策略,廣泛動員民眾積極行動,普遍建立民兵組織,配合主力部隊實施游擊作戰。在黨的軍事戰略方針指引下,晉綏根據地廣大民兵因地制宜,在斗爭中將地雷作為御敵武器,普遍開展爆炸運動,在抗戰中大放異彩。
一、爆炸運動拉開序幕
全面抗戰爆發后,八路軍120師挺進晉西北,建立了晉綏抗日根據地。根據當時敵強我弱的嚴峻形勢開展山地游擊戰,同時積極組建民兵組織,動員人民積極抗戰。
日軍侵華密謀已久,準備充分,武器精良,作戰兇悍。加之1938年日軍入侵晉綏根據地以后,連續不斷地殘酷掃蕩,根據地損失極其嚴重。
1941—1942年,敵人對邊區掃蕩合計33次,歷時390日。僅興縣、臨縣、保德等地就有3400余人被殺害,23680余間房屋被燒毀,35000石糧食被搶掠。[2]在汾陽三次“治安強化”中,3000余人被殺。在臨縣賀家灣一個地洞內,熏死300余人。[3]根據《晉綏邊區因敵災天災引起之人口重大損失》資料整理,抗戰期間,由于日偽軍侵略掃蕩,人口損失巨大。
民眾武裝抗日,武器必不可少。晉綏地處華北西部,地瘠民貧,生產落后。和其他根據地情況類似,“民兵的武器主要是各種各樣的新舊槍械(快槍、鳥槍)等”[4]。根據地民兵初建時武器嚴重缺乏。當時3萬民兵只有步槍293支,手榴彈6912顆,打獵火槍827支,土造“獨角牛”150支。[5]即便是主力部隊120師,最初也只有120師修械所等幾個規模很小的軍火工廠。即便是后來的晉綏軍區修械廠能夠制造步槍、擲彈筒等武器,但由于受到原料、人員和技術限制,生產力量也顯不足。為武裝民眾,解決民兵武器問題,軍區采取以收集廢銅爛鐵兌換手榴彈的辦法:凡子彈10粒,子彈殼20個,熟鐵20斤,生鐵30斤,即可各換手榴彈1顆。[6]
而地雷作為一種歷史悠久且廉價有效的防御性武器,如果結合實際地形條件,充分有效地加以利用,則不但可以給敵人較大殺傷,而且可以阻滯敵人肆意行動,保衛根據地人民和財產安全。廣泛發動民眾抗戰,武裝民兵組織,對付武器精良、窮兇極惡的日軍,開展以地雷為主要武器的爆炸運動,確為行之有效的途徑。
對此中央軍委有著充分認識,在1941年指示要求各根據地要重視民兵建設,同時兵工生產要“大量生產手榴彈、地雷等,大量發給軍隊、民兵及居民,以便到處與敵斗爭,以量勝質”。并指出“假若對于生產這種群眾性的、較低級、較落后的武裝忽視,而集中力量于制造步槍、機槍、炮等進步武器,則將來一定會吃大虧的”[7]。
起初民兵隊伍里也有單純用槍的思想認識,并不重視地雷技術。1942年寧武縣西馬坊鄉席麻洼村民兵中隊剛剛組建之時,民兵用集資的2萬多元找人買槍。實際上,即使是八路軍,由于自身武器裝備較差,槍支彈藥也有限的問題,御敵策略也不是面對面的陣地戰,而是依據山區有利地形開展靈活多變的游擊戰術。這樣才能減少自身損失,保存實力,有效打擊敵人。民兵隊伍作為八路軍的輔助力量,即便有槍也未必能夠有效制敵。因此,在民兵中大力發展簡單易學的地雷戰術,既是當務之急,也切實可行。
事實證明,地雷爆炸運動在其他抗日根據地開展以來效果顯著。以地雷為主要武器的爆炸運動最先是晉察冀根據地民兵開展起來的,1940年春季河北安國縣民兵在反掃蕩斗爭中引爆埋于地下的2枚手榴彈炸死2個敵人的實例就是證明。在冀中平原地區隨后對敵斗爭中,地雷大展神威,成了阻止敵人掃蕩突擊和消滅敵人的有效武器。1943年9月,呂正操將軍任晉綏軍區司令員后,將冀中地雷戰術經驗傳授給當地民眾,晉西北爆炸運動隨之拉開序幕。
二、爆炸運動的進一步發展
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以后,日軍為實施其治安強化運動,進一步封鎖根據地,不斷發動掃蕩蠶食,根據地面積縮小了1/3,人口減少了2/3以上,抗日軍民面臨嚴峻考驗。為粉碎其陰謀,晉西北黨政軍民在黨中央“把敵人擠出去”的指示下,廣泛開展了擠敵人的斗爭。
1943年9月晉綏分局召開了群眾工作會議,呂正操介紹了冀中區開展爆炸運動的經驗,林楓代表晉綏分局要求將減租減息、發展生產、發動群眾工作與對敵斗爭緊密結合起來,并特別強調了動員民兵開展爆炸運動,通過廣泛的爆炸運動壯大民兵隊伍。
根據地群眾性爆炸運動的開展主要走的是一條集人民智慧的自力更生發展之路。
晉西北地瘠民貧,境內礦山均為敵人所控制,地雷所需的原材料難以找到。所以,民兵采取因地制宜、因陋就簡、自力更生的方針制造地雷。
制造地雷所用的外殼各式各樣,除了群眾收集的破鐵鍋、廟宇里的殘缺香爐、佛像以外,還有鐵壺、酒瓶、醋壇等等。在群眾性的爆炸運動開展過程中,民眾也普遍熬硝、煉磺、燒火炭。其中熬硝成為大多數家庭的副業。到1945年夏天,嵐縣、河曲、保德、寧武、靜寧五縣的硝池就達到129處之多。興縣孟家坪行政村,20個村中的18個村搞起了熬硝。[8]
民兵在制造地雷過程中又有了新的創新發明,即利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山石來制造石雷。根據地民眾分工合作,年輕人挑選搬運石頭,老年人碾制炸藥、制作爆發管,婦女、兒童負責給石雷鑿孔。石雷埋下后不易發現,偽裝性好,同時威力也大。人們都說“一顆石雷二兩藥,炸開能飛幾十塊,不分哪里都能用嗨呀,群眾武器‘美的太。石雷威力真正大,人人不要小看他,軍民齊力來開展嗨呀,炸的鬼子回老家”。
中國人民的朋友、美國記者哈里森·福爾曼曾在《北行漫記》一書中寫道:“我看見男人女人,孩子們都在制造黑色的炸藥,熔鑄地雷的模型,把裝好炸藥的地雷有次序地堆起來。因為缺乏金屬做地雷的外殼,有些人挖空了石頭來做成石頭地雷;還有人滿裝瓶子,水壺,甚至茶壺。”[9]
民兵作為一邊生產一邊戰斗的群眾武裝組織,為了不影響日常生產勞作,寧武縣新屯堡的勞模張初元領導全村采取了勞武結合方針,將生產和戰斗結合起來,建立民兵變工組織。他將全村63個人力、47個畜力組成了20個互助組,隨后又進一步把變工與爆炸相結合,將原來專事生產的變工組發展為既生產又戰斗的爆炸組。
新屯堡還派出民兵分隊長到縣上學習制爆發管和爆炸技術,回來先教會民兵,再由民兵在變工組傳授,53人學會了怎樣埋雷,28人學會了造爆發管。民兵又組織群眾處處挖雷、坑埋雷,他們的經驗在全區廣泛開展。“無數的村莊通路上,密布著地雷。小路、小溪,即使在禾稼上,也巧妙地散布著火藥,這一來,在好多地方,日本鬼子不再敢不小心地觸一觸一個不相干的南瓜,因為南瓜已使他們知道,當拿起來的時候,也會爆炸的……在若干區內,簡直一切東西都確然是的。一只留在路當中的籃子,一個留在田中央的犁頭,一個留在近路旁的紙包小件——這一件東西都可能埋有地雷。”[10]
軍火自制運動中,所需經費數額巨大。從延安大生產運動中受到啟發,寧武縣的邢四娃創辦的軍火合作社以制造軍火為主,同時經營日用品業務。每天能造30顆地雷,還可給群眾分紅利。他們的做法經驗迅速加以推廣,各地隨后建立了73個軍火合作社。
邢四娃帶領民兵還開創了“軍火田”,即組織民兵開墾荒地,將所得收入全部用于軍火開支。他們在聯防區內墾荒343畝,糧食產值35000元,使之成為民兵軍火最穩定的財源。他們的做法經《抗戰日報》報道,成為學習榜樣。在其影響下,臨縣民兵開墾了6668畝軍火田,基本解決了其民兵全年軍火經費。
為進一步提高戰斗力,持續深入開展擠敵人斗爭,1944年冬季,根據晉綏軍區指示,各分區普遍開展了大練兵。民兵訓練的主要內容就是演練爆炸運動。興縣喬家溝群眾練習了村內爆炸和室內爆炸。群眾利用田間勞動間隙進行練兵、投彈,在地頭練習埋雷等等。第六分區、第八分區、第三十六團在集訓民兵過程中,不但教會民兵制造地雷,而且研究出十幾種埋雷方法。有的還幫助民兵總結秋季反掃蕩斗爭經驗,改裝了各種地雷。練兵運動推動著爆炸運動向更大規模開展。
三、地雷戰術的作用
爆炸運動廣泛開展之前,邊區民兵對其沒有深入認識,也沒有戰斗經驗。晉綏三分區初用地雷時,將地雷旁邊放置文件、毛巾,或寫一些標語口號,試圖誘殺敵人,但沒有成功。廣大軍民廣泛開展爆炸運動以后,地雷在擠敵人的斗爭中給敵人以較大殺傷和震懾,展現了其巨大威力。
(一)地雷阻止了敵人的肆意進攻,起到了防御作用
地雷封鎖住敵人進犯之路,每晚村里村外,地雷密布,群眾安然休息,敵人卻因地雷不敢接近村莊。1944年2月至8月,據不完全統計,忻縣、寧武、臨南三縣的4個區,103名敵偽軍被地雷炸死。1944年秋,交城民兵高月明等人為防止敵人出擾,扎了3個草人,草人下面安置了地雷,敵人去破壞草人,結果觸發地雷,被炸死炸傷3人,其余敵人倉皇逃回古交據點。1944年10月5日,從同蒲路上出擾的敵人竄入朔縣第四區,6日到了下木角村,敵人剛推開第一家的門,2個日軍即被地雷炸死,1個偽軍被炸傷。到1945年7月,共爆炸地雷681枚,包括民兵3442次戰斗成果在內,共計炸死及斃傷敵偽漢奸2800名,其中死傷的1924名均為觸雷所致,占到其死傷總數的86%。[11]
(二)地雷轉守為攻,變成圍困敵人的有力武器
在對敵斗爭中,人們認識到地雷不僅僅可以防御,而且能夠“進攻”,于是在敵人的據點碉堡四周埋設了眾多地雷,形成地雷陣,成為阻撓敵人行動的有效手段。
哈里森·福爾曼以生動的筆墨記錄了晉綏邊區爆炸運動的情景:“使日本人不出來的頂頂常用的一個方法,是在一切據點的附近安放好千百個地雷……民兵日夜守著哨,防止日本人突圍出來。他們連出來取水都辦不到……我們問村民要不要我們的軍隊停下來,幫助他們攻城。‘不,不,我們自己會干的。回答是這樣。10天之后……他們進攻了被圍的據點,脆弱不堪的警備隊簡直就沒有做什么抵抗。他們的人一半被殺死,還有一半投降了。”[12]
最典型的戰例是1943年秋天晉綏軍區第六分區武工隊和民兵對忻縣蒲閣寨日偽據點的圍困戰。由于民眾對蒲閣寨據點周圍方圓10里的范圍內實施堅壁清野,不給敵人留下一絲一線,使日偽軍完全陷入孤立。同時民兵選擇有利地形,開展包括地雷戰在內的多種作戰方式伏擊其運輸部隊,使據點敵人的外援斷絕。1944年初開始,各武工隊、民兵、游擊隊等實行聯防圍困,對其據點進行嚴密封鎖和冷槍射擊,使日偽軍躲在炮樓里一籌莫展。最終日偽軍被迫于4月12日放棄據點逃竄,途中又不斷遭民兵伏擊和地雷轟炸,死傷慘重,僅一部逃入三交鎮據點。至此,蒲閣寨圍困戰取得了完全勝利。
(三)活用地雷戰術,增效明顯
1944年是晉綏根據地爆炸運動大發展時期。在戰斗中,多地民兵發揮聰明才智,最大限度活用了地雷戰術,將爆炸運動推向高潮。當時的《抗戰日報》以眾多篇幅報道了多地民兵爆炸斗爭的過程和戰果。
1944年10月,日軍糾集7000余人,對晉綏邊區發動大規模掃蕩。在興縣、臨縣反掃蕩斗爭中,民兵緊密配合八路軍作戰,采取了槍雷結合的作戰方式,使得敵人處處挨打挨炸。興縣民兵與敵人作戰136次,斃傷的301名敵偽軍中,大部分為地雷爆炸所致。11月7日,興縣二十里鋪民兵李有年擺出連環地雷陣,一次就炸倒23個敵人,其中12個當場斃命。到11月9日反掃蕩結束,敵人被主力軍、民兵斃傷1567名。[13]
1945年抗戰進入反攻階段,民兵配合八路軍在五寨三岔一線作戰,民兵唐蘭虎、石懷寶聯絡了邊緣區的13個村莊的民兵,建立了長達45里的聯防地雷,束縛了敵人行進。徐振兵和他的中隊,在敵人必經之路埋伏了6日6夜,配合武工隊埋了許多地雷。在這次春季攻勢中,爆炸運動發揮了巨大作用。僅嵐離路北段和圍困嵐縣兩處統計,爆炸114次,斃傷敵人324名。[14]臨縣張光治地雷小組,從1944年12月24日到1945年1月17日,在嵐離公路線上連續爆炸6次,炸死敵人9名,炸傷17名。而我軍無傷亡,只消耗了地雷14顆、子彈22發。[15]李映雪的民兵飛行爆炸射擊組曾經背著步槍和地雷截擊敵人。他們埋雷56個,炸死炸傷敵軍29名,步槍擊斃5名,炸毀汽車1輛。[16]1945年3月,離石第一區王存保民兵大隊,得知敵人出擾,便設計了雷陣,用10顆雷在離石、柳林之間的公路上埋了150丈遠的拉雷線,在白霜路上裝好2顆滾雷,梁家坪埋了3顆踏雷,敵人進入伏擊圈后,觸雷挨炸,民兵共計斃傷敵人18名。“地雷戰已經發展成為一種精良的技術。”[17]
在爆炸運動中,涌現出郭炳旺、李有年、崔三娃、尹茂官、韓鳳珠等眾多的民兵英雄,他們在戰斗中多次靈活運用地雷爆炸,狠狠打擊了敵人,成為民兵學習榜樣,也證明了“民兵的確是地雷布置的創造者”[18]。
四、結語
爆炸運動在晉綏根據地雖然起步較晚,但發展迅速。廣大民兵在黨的正確領導下,同仇敵愾,充分結合地形條件,在擠敵人的斗爭中深入開展地雷爆炸運動,給敵寇重大殺傷和震懾,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陷敵于滅頂之災的汪洋大海”,有力地配合了主力部隊作戰,以波瀾壯闊之勢譜寫了氣壯山河的抗戰史詩,為贏得抗戰的偉大勝利做出了積極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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