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空 之 城（組詩）

●方雁離

藍

正值深秋

天空藍得連一朵云也沒有

像一幅用電腦作出的圖畫

所有的雜亂無章

都被刪除得干干凈凈

我在一個又一個的清晨

拉開窗簾，等待傳說中的霧霾

也等待一場云的發生

也有一些早晨

我對著窗戶伸出手指

想摸一摸這頁藍色的圖紙

也試圖，穿過這頁紙

抵達天空之外

我在指尖發力

像是我的到來，就是為了追逐一場霧霾

窄門

從門到窗，十步

從窗到門，十一步

門口往外，有路可行

窗口往外，我構想一場走投無路的排練

409路交通車在圍欄外穿行

停下來的時候

門總是罅開一條縫

和我無法完全打開的409室一樣

和我半開半合的心一樣

進與出，都是窄門

進與出，一步之差。一步之遙

“一朵玫瑰，自敞開的窗口拋入”

兩條溪水

并肩穿行于萬山北麓的兩條溪水

一條靈泉溪

一條陽溪

它們的名字，讓我想到大地的兩面

在地表上嘩嘩流淌的是陽溪

在地表下踽踽獨行的必然是靈泉溪

我如此相信地表的兩面

就像我相信一個人生命的兩個面

生與死

陰與陽

就像我相信，天經地義

相信兩條溪水的流淌會永遠滔滔不絕

相信河床的延伸會永遠崎嶇不平

相信河道里疏密不同、形態各異的石頭

會讓兩條溪水一直發著各自不同的聲音

當我再回到這里

河道中的石頭已被機器碾成砂子

前年通往兩條溪流的小路已斷絕

一只松果和我的關系

不是果實，是飛螞蟻的翅膀

在風中，和雨水

和薄如蟬翼的烏托邦的構想

和我遙遠國度的故鄉

一起，銷聲匿跡

松果——

當我想這里的一切

櫻花、月季、側柏

存在必須消逝

消逝？

我在想它們究竟與我有什么關系

也許……

林中路

林中有鳥，唯一的

黑白相間，肥胖的花喜鵲

和冰上覓食的貓一樣

在林間，低頭彷徨

偶爾抬頭。不看高處，也不看天空

沒有人，見過它張開翅膀

也沒有人，聽過它歌唱

低語，似乎也沒有對象

錦鯉凍僵的夜里

我點起了一盞燈

燈火照亮的時候

天空之城，城里的一切

連同這一只喜鵲

全部歸我所有

仿佛，我找到了類屬

就像林中有路。兩條彎曲的小路

“斷絕在杳無人跡處”

文學、枯葉和其他

談到文學。并不使我快樂

——它一定會使我快樂

談到野花、飛鳥、棕櫚和蝴蝶翩翩

并不讓我感受到原野、山川、銀河和大海

——我一定能感受到

晚風拂面、紅葉飛舞、雪雀歌唱

谷穗低垂。秋去了

冬來了。海浪的泡沫在我的腳底歡騰

柔荑已在我的頭頂生長

人們還在沉睡

然而枯葉在林

沒有鳥鳴，我不愿醒來

——我一定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