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張廷濟作為清中期著名的金石學家,其金石題跋與印學思想具有廣泛的影響力。本文從張廷濟金石學著述《清儀閣題跋》《清儀閣金石題識》等文獻作為切入點,對他的印學思想和學術影響進行梳理和分析,旨在從中探究出清代金石學背景下印學發展的基本特征。
關鍵詞:金石學;張延濟;印學思想
一、張廷濟生平簡介
張廷濟(1768—1848),清中期著名印學家、金石考據家。浙江嘉興新篁人。原名張濟,字叔未,號未亭,一字汝霖,又字說舟,生平常用的齋館名有清儀閣、三頌軒等。嘉慶三年(1798)中解元,后屢試未中,故開始學術研究與創作。
張廷濟精詩文,喜好書畫,長于用掌故,精金石考證之學,尤擅文物掌玩,一碑一器都能分辨其真假。他特別喜好收集各種古物,所藏青銅器、碑刻和畫、印數量豐厚,聞名于世,建有清儀閣、三頌軒等用來收藏書籍、金石遺跡,在他的藏書印當中,便有“清儀閣張叔未廷濟印”等。清儀閣在太平天國時被毀,所藏古物大部分流失。張廷濟的生平錄于《嘉興府志》《金石家書畫集小傳》《廣印人傳》等。如今所見的張廷濟著作,包括《清儀閣題跋》《清儀閣金石題識》《金石文字》《桂馨堂集》等,對后世金石研究提供了許多珍貴的史料。浙江省嘉興市郊區新篁鎮朝南街太平寺后為張廷濟的故居,在抗日戰爭爆發前尚存。1938年4月27日,日本侵略軍焚掠新篁,張廷濟故居遺憾被毀。
在張廷濟的金石與書法交游中,可知他最初隨沈可均學習書法、金石之學;其后在天津認識年長自己五歲的阮元,并拜其為師,二人視彼此為金石之交。在此期間,張廷濟結識了許多有名的大師和學者,豐富了自己的才識,為他后來在金石學研究方面的成功起到了一定的幫助作用。張廷濟與翁方綱之間交情頗深,他們在金石學方面的成就,在后人眼中也不相上下;張廷濟與張燕昌、趙魏交游亦甚廣,三人經常考據金石遺跡與翰墨,同時三頌軒、清儀閣的多數藏品也主要由他們贈送和代購。
二、清代金石學背景下印學發展的基本特征
1.以金石文字考訂經史
從宋代伊始,金石學便吸引了文人群體的注意,同時在倡導斯學的發展過程當中出現了許多精心鉆研的名家,如歐陽修、薛尚功、黃伯思、趙明誠等。而這一學科到元明時期卻漸顯頹勢,直到清代才逐步復興。從清初顧炎武等人因循理論開始,到清中葉達到頂峰,學者們的研究方向和方式也發生了變化,同時樸學的迅速成長與普遍傳播,使訓詁考證也變成了學術探究的必由之路,對之后的學術界產生了重大影響。當古代金石遺跡成為當時主要的研究材料時,便引起了文人們的注意。清初開始,以顧炎武的《金石文字記》為起源,包括后來人如黃宗羲、錢大昕等,都通過金石書法來進行考據學的研究,并校訂史籍,開創了金石學研究的先河,這也為之后金石學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清代之前,元代文人對篆刻的重視程度還停留在將印章作為實用工具和書畫的附屬之上,以石材治印并未興起,因此在當時印學并沒有得到充分的發展。到了明代,流派篆刻開始興起,經過文彭、何震的創新后,時人不僅倡導秦漢質樸之印風,還追隨元代陽文印之雅致,篆刻的發展經歷了一大轉折。清初,文人也沿襲文彭、何震的印學思想和篆刻手法,直到乾嘉時期,學者們不僅把金石書法看做考據史籍的材料,而且深切探究傳統金石筆墨的軌制、方式等,此后逐漸演變出一門學科,其影響面愈發普及,因此“海內士大夫聞風承流,相與購置古器,搜集拓本”1。與此同時,金石學在清代還形成了一個獨立科目。金石考據學的興起,整理、考證古代典籍文物等方面取得的進步,使得文人的審美視野日益開闊,而鄧石如、丁敬等人也在金石學背景的影響下,汲取了前人的經驗與當時的成果,以金石文字考訂經史,提議了“印從書出”的思想,進一步完善了印學理論和意趣。
2.印學文何
明清時期,隨著社會政治與文人學風的發展,勢必導致書法藝術思潮的變化。金石遺跡的不斷出土和臨摹拓印的日益傳播,再加上斯學、樸學的迅速發展,使得藝術家的求新意識萌發,他們反對臨摹,各個領域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除了畫壇、書壇,還波及到了印壇,尤其在明代的秦漢章藝術傳統衰頹之際,文彭、何震開始從篆刻的內容、刀法、材料等方面入手,對篆刻的發展進行革故鼎新,在吸收吾衍、趙孟頫等人的思想后,倡導印要宗于秦漢古璽傳統,要沿革文字的六種書體。同時文彭首創把青田石當作刻印材料,材料的變化極大程度促進了篆刻的發展。而何震開創的刻印刀法,雄渾質樸,使篆刻得到了實質性的重大提升。他們不僅開拓了嶄新的領域,還開啟了明清流派篆刻的先聲,而由他們所開創的皖派,后人亦將其稱為“文何派”,深刻影響了明至清初文人士大夫的印學觀念。而張廷濟亦在此背景下,深受其影響并給予大力推崇。
三、金石學背景下張廷濟的印學思想
1.印要宗于漢
在金石學背景下,張廷濟的篆刻理論是伴隨著他對印璽收藏和認識的提升,以及同諸多學者的交游而逐漸完成的。在這之前,張廷濟秉承的是“治經之余,握寸鐵作印,為文何之學。”2而當張廷濟對秦漢印有了深入的認知,以及受到丁敬強烈的求變求新意識和略帶夸張的切刀法藝術格調,還有鄧石如“印從書出”嘗試的影響之后,他看到了秦漢印章的另一面,他從中汲取營養,改變了前人觀念,認為印要宗于漢,“既乃盡去舊習,一以嬴劉官、私印為宗”3。他認為只有盡滌之前習氣,以漢代官印、私印為正統,力追秦漢,篆刻上才會有很大的進步。
2.藏古、鑒古、釋古、傳古思想
清乾、嘉以降,文人群體對金石的收集、考證、著作等盛行。在這一時期,張廷濟憑借著學富五車、眼高富足、擅于賞玩、藏物廣泛等良好條件,成為清代中葉金石學研究的杰出人物之一。
清代中葉,張廷濟因善鑒、厚藏而聞名于時。筆者通過對張廷濟相關資料的整理,知曉其辨別本領的獲得與掌握,主要是通過以古鑒今、辨別書印、學以致用、考證經史、異同對照等方法而實現的。
在金石研究史中,多半的金石珍藏者,大多以此三個目的為主:一是積聚財富,二為用來觀賞,三是靠此立名;另外則是珍藏兼有學問探究,為寫作立言及后世服務。從這些做法來看,都是傳古的表現。然而這里關于張廷濟的“傳古”思想,則是帶有傳古理論的總結和傳古理論的推行,為后代承繼下來摹拓的古物。
在《清儀閣題跋》一書中,張廷濟經常說道:“眼前實事訛誤,顯然于此可見考訂之難,而《金石契》載學士詩文曾不辨正于后,則又將貽后人之誤矣。”4不能“貽后人之誤”,張廷濟通過對金石學嚴謹全面的思想各方照見,想為后世留下準確的記載與大部分精美的金石器物,實乃真知灼見,而其中的豐厚藏品,如清儀閣的藏品連跋多次流傳下來,都是張廷濟傳古思想的印證。
四、張廷濟印學思想的獨特性
1.率先提出“古文印”
張廷濟雖然是“清二百余年,精篆刻者”之一,但目前還沒有發現他流傳下來的篆刻作品真跡,僅存一方他的邊款。張廷濟一生珍藏秦漢印璽大約466方,還同當時的眾多印人交游密切,例如畢星海、趙之琛等。同時在“曹山彥刻印”敘中,張廷濟自己也說他十年前在館篁和曹山彥朝夕論道交流,兩人一起考證經史和治印。所以綜合以上來說,張廷濟是刻有印章的。而在《古璽匯編》一書中,將古璽一詞的演變歷程等進行了闡述:“戰國古璽之傳世,最早見于明人印譜中,面當時不明其時代,皆列于秦漢印之末,至清初仍然。迨清道光八年,張廷濟《清儀閣古印偶存》,始稱戰國璽為古文印。”5
羅福頤教授認為戰國的印璽雖然最早出現在明人的印譜上,但當時不知其年代,均將它們列入秦漢印之后,到清代亦是如此。到1828年,張廷濟才開始把戰國印璽叫做“古文印”。清代中葉,印學發展和金石學研究的條件漸漸成熟,學者們對圖章的思考與研究非常活躍。隨著金石遺跡的大批發現以及古印資料的日益增多,推動文人們對印章有了全新的了解,而張廷濟恰好處于這樣一個時代,根據自身在考據學探索和鑒藏古璽的經驗,首次提出了“古文印”這個名詞,解決了此類印章雖在明清印譜上卻不知其年代而被列在秦漢印之后的爭議。因此,這個名詞的提出在當時無疑具有重要的意義。
2.師法漢人,擇精而從
唐宋時期,印學盛行,花鳥等皆可入印,技藝百出,和漢魏的淳樸高古之意漸行漸遠。故元代的趙孟頫和吾衍推出“印宗漢魏”的審美規范,試圖挽救古代學風的衰退,拋卻“墨戲”“尚奇”的成規。因為元人不明白秦漢印璽是什么,因此趙孟頫和吾衍等元代學者對“印宗秦漢”并沒有做出清楚的解釋,也導致了元人對古璽的認識不足。而張廷濟在樸學和金石考據學興盛等背景下,對秦漢印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主張溯本求源地直取秦漢書法淵源,因此其對刻印的造詣也獨具一格,他認為要學習漢人,擇精而從:“目驗心識之,擇其尤精者,則手摹登諸石,或數日得一印、或一日得數印,意到筆隨、神來興往雜之原本中,雖善鑒如周樸園、莊澹庵,恐未能指別一二,神乎技矣。”6在他看來,首先應該鑒賞眾多古印,提升自己對印章的理解水平,才可以辨別其優劣并臨摹就學。隨著張廷濟的收藏越來越多,他對古印的鑒賞也逐漸心手相合、胸有成竹,并心領神會。同時,他還提出印學研習應見賢思齊,特別看重篆字和刻法的基礎,對此他表示,“若刻印則有篆法、刀法,非數十年功不能到也”。7由此可見,張廷濟關于篆刻的進修與學習要領,是非常準確的。。
五、結語
張廷濟對金石的探究以及篆刻思想,對后世的學術發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并承繼了前人學問,開拓了浙江當地的學術規模和研究成果。在清代的金石學探究中,以浙西學問群為首,他們從清初顧炎武開始,人才濟濟。乾嘉時期,考證經史、金石鑒賞,建樹超越前人,同時嘉興學術氛圍濃厚,張廷濟如此杰出的金石家也應運而生,前述已經詳盡。
此外,張廷濟還推動了學術傳播風氣的發展,培育了大量人才,最出名的當數徐同柏,徐同柏所寫《從古堂款識學》一書,在金石學領域中建樹顯著。
可以說,張廷濟的富藏以及對金石探究的思想,造福后世,同時在古文字的鑒賞和校訂等方向都有巨大貢獻,對當代的考證經史、古文鑒別、金石器物等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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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胡高楊,單位:湖南科技大學齊白石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