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斯汀·布阿：癡迷黑人文化的白人藝術家

豐豆

在美國，有一位熱衷于黑人文化的白人藝術家，其頗具魅力的繪畫作品生動呈現了黑人世界的生活百態以及他們的人生觀、世界觀。

一邊歪著頭傾聽耳機里傳來的音樂、一邊轉動唱片的DJ，在圍觀的人群中間跳霹靂舞的演員，布魯克林大橋背景下仰望夜空、演奏著小號的路易·阿姆斯特朗（美國爵士音樂家），高高躍起扣籃的科比·布萊恩特……在賈斯汀·布阿（Justin Bua，53歲）的畫筆下，人物的臉部和手腳都被夸張變形，看起來就像用超廣角鏡頭近距離拍攝的照片。他獨特的繪畫視角讓人不由得被深深吸引。

布阿最初是一位商業藝術家，主要從事滑板和CD封面的設計，以及“NBA（美國職業籃球聯盟）街”和“NFL（美國橄欖球聯賽）街”等視頻游戲角色的設計。2012年，布阿與NBA傳奇名宿卡里姆·阿卜杜勒·賈巴爾一起拍攝的紀錄片廣受好評，獲得了最佳形象獎。布阿的代表作《DJ》的復制作品也非常暢銷，銷量超過1300萬張；他獨出心裁設計出來的服裝和鞋子很快就銷售一空。如今，他除了藝術家的頭銜，還是一位出色的企業家和作家，就連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好萊塢巨星羅伯特·德尼羅和克里斯蒂娜·里奇，以及一些政界人士，都是其忠實粉絲。

布阿出生于紐約曼哈頓上西城，由平面設計師的白人母親一手帶大，父親在他剛出生兩天后便以“出去買牛奶”為由人間蒸發了。除了祖先是波多黎各移民之外，布阿對父親之事一無所知。

布阿的家所在區域被稱為單身漢居住區，大多是低收入人群居住的單間公寓，只要一走出門，隨處可見毒販、妓女和流氓惡棍。一天，7歲的布阿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突然遭到一個白人男子的威脅：“拿出錢來！”身無分文的布阿從兜里拿出兩顆糖交給男子，一臉驚慌地說：“我只有這個。”此時男子發現近處有警察，匆忙離開。只見兩名警察漫不經心地走到布阿身旁，一名警察說：“小孩兒，紐約很亂，習慣就好了。”布阿當時很震驚：警察連孩子都不救，還說“習慣就好了”！他回憶道：“當時以為警察會上前來幫忙，但他們沒有。母親天天忙于工作，沒有時間照顧我，因此只有自己保護自己。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到現實的殘酷。紐約充斥著犯罪與混亂的社會環境，讓人有如置身于‘城市叢林’。”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生活，布阿與周圍的朋友們共同經歷了各種驚險和刺激。母親工作期間，沒有兄弟姊妹的布阿經常獨自一人在家看電視。隨著結交的朋友越來越多，布阿經常與他們外出玩耍，13歲的他眼界逐漸開闊起來，而且經歷了各種影響其日后職業生涯的“刺激”。

曼哈頓上西區是一個多種文化、多個種族雜糅的“大熔爐”。布阿的朋友幾乎都是黑人。地鐵站、公共墻壁和公園里，隨處可見涂鴉藝術，隨時能夠聽到嘻哈和說唱音樂。黑人青年們一邊聽著音樂，一邊跑酷越過一座又一座建筑物，甚至可以隨時免費進入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和庫珀·休伊特國立設計博物館等世界著名藝術博物館。“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倫勃朗和北齋的作品前玩捉迷藏，這也太瘋狂了吧？”布阿笑著說，“一切都是驚險刺激的……”

布阿那時真正迷上了霹靂舞、機器舞和嘻哈舞，以至于一提到種族問題，布阿的立場完全傾向于黑人，這也使他成為白人中的少數派，經常遭到嘲笑和誤解：“一個白人在這種地方到底要干什么？”盡管如此，布阿直到接受DNA測試之前，一直都相信自己身上有些許黑人血統。

布阿15歲那年的夏天，母親為了擺脫“城市叢林”的惡劣環境換種活法，在離家1小時車程的海濱小鎮長灘短期租賃了一套房子。一天，布阿帶著黑人朋友阿里去海邊玩，走在路上時一輛車突然停在他倆面前，車上兩個年輕男子沖他吼道：“你為什么帶黑人去玩？”布阿反問道：“這是我朋友，帶朋友去玩有什么不對？”車上的男子轉而沖著阿里囂張地罵道：“黑人不許到這兒來！”“現在立馬滾蛋！”布阿覺得他們不可理喻，趕緊帶著阿里離開。大概1小時后，那輛車上的男子帶了約20個人來到海邊，他們手拿鐵棍、鐵錘尋找阿里。布阿和阿里見狀慌不擇路、拼命奔跑，跑了10多分鐘才把那些人甩掉，但逃命的感覺就像挨過了漫長的幾小時。這伙人沒有抓到兩個孩子，卻怒氣沖沖地開著推土機把布阿母親租房的窗戶和墻壁損壞了……當時長灘主要是白人藍領階層居住的地區，布阿回憶說：“僅憑我帶來了我的黑人朋友這一點，就險些被殺。這簡直就像是20世紀50年代在南方對黑人實施的‘私刑’！究竟種族間有多大的仇恨？”

由于從小生活在文化多元的上西城，布阿很少遇見種族歧視現象，但自從離開了上西城，他驚異地發現，在這個國家黑人活著要面臨多么大的危險。“還是趕緊離開這里吧，你還想繼續這樣的噩夢嗎？”那時阿里充滿恐懼說的話，布阿至今還清晰地記得。

布阿16歲時，上西城的紳士化進程加快，工薪階層紛紛無奈地搬出了曼哈頓地區。由于房租上漲，母親將家搬到了布魯克林的弗拉特布什，在這個地方居住的幾乎全是黑人。由于犯罪率高，布阿的朋友們都以“太危險”為由拒絕去他家做客。從地鐵站到家里只有15分鐘的路程，但為了不遇到搶劫或卷入麻煩，布阿通常會快速行走。

那是附近的朋友來布阿家住的第二天清晨，母親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屋子。在樓上睡覺的布阿和朋友跳了起來，拿起房間里的棒球棍，跑向母親所在的樓下。只見一個拿著鐵撬棒的年輕黑人男子搶走了母親22口徑子彈的槍，從窗戶逃了出去，母親則哭喊著去追。家里的防盜裝置發出了巨大的警報聲，趕來的警察聽說“兇手拿著武器”，也不敢進家門，在外面“守株待兔”，黑人男子則趁機逃跑。“太瘋狂了，就像在看電影一樣。但這就是我面對的現實。”

此后的五六年，布阿的家一共遭到了6次搶劫。布阿被強盜用槍頂著腦袋，還被刀刃刺傷過。如何預防搶劫以及如何不被刃物刺傷或襲擊，是讓他經常頭疼的問題。“那才是如何安全度過每一天的‘生存之道’。周圍的黑人朋友也都面臨著同樣的狀況，常常可以聽到附近槍聲大作。”他說。

布阿的繪畫作品原型涉及很廣，從馬丁·路德·金、羅莎·帕克斯、奧巴馬總統、說唱傳奇圖派克、LL酷杰（說唱歌手）等名人，到無名的DJ、舞者、吉他手、鋼琴家等等。“我所畫的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無論是名人還是普通人，他們都是令我感動并且帶給我巨大正面影響的人。”

當然，布阿描繪最多的就是日常生活中一個個平凡而真實的人。“正是他們獨特的個性，豐富了我們的社區和文化。我不是畫他們的外在與表象，而是試圖捕捉他們的內心、情感和精神，用畫作加以呈現。比如，一名在地下室玩打碟的男子，他周圍沒有一個觀眾，但他特別專注和投入，這與名利地位沒有絲毫關系；舞蹈演員們表現出來的自由精神也是一樣的，充滿了從壓抑中解脫出來的無比喜悅和滿足。”布阿對頑強生活在“城市叢林”中的這些平民英雄們無比崇敬。

布阿從來不以白人的眼光去窺視黑人的世界和黑人文化，而是基于自己所處的生活環境和成長經歷，充分理解黑人的苦難與困境，將焦點放在人類所共同擁有的堅強、進取、樂觀等精神上，通過繪畫向人們傳遞充滿活力的積極能量。雖然經歷過尋找“生存之道”的痛苦，但布阿從未有過“要離開這里”的想法，這也讓他的作品始終接地氣并且震撼人心。談及自己的夢想和目標，他希望創作出更富特色的作品，目前則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熱門作品中角色模型化的項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