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莉
【摘要】 電視劇《水滸傳》相比于原著來說,從對武松形象的改編表現在電視劇對忠義之情的放大、對情感因素的增加以及對行俠仗義的呈現三個方面。合理的改編給觀眾呈現出一個新的武松,但同時,一味增添情感因素并不能對角色形象的塑造完全起到正面作用。
【關鍵詞】 電視劇;《水滸傳》;武松形象;改編
【中圖分類號】J90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7-008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7.027
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越來越多文學作品被搬上熒幕。《水滸傳》作為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更是不斷被翻拍。本文立足于2011年鞠覺亮導演的新版電視劇《水滸傳》與原著,將二者對武松形象的塑造和描繪進行對比,分析新版電視劇對武松形象的改編的得失。
一、忠義之情的放大
《水滸傳》又叫《忠義水滸傳》,忠義是作者所要重點表達的內容,同時也是電視劇改編的重要內容。
作為書中的一個關鍵人物,作者寫武松用了不少筆墨。他與眾好漢相遇相知的過程必不可少,從此角度出發對比原著和電視劇,可以看到電視劇對兄弟間感情的合理性增強。
(一)與宋江相逢相知之情的細化
武松初次出場,就與宋江相遇。彼時宋江因殺了閻婆惜逃到柴進莊上,遇到因打了人已在此住了一年有余的武松。電視劇對二人初見的情節進行了一點改動,然而無論情節如何變化,對柴進來說,貴客被冒犯都是一件令人惱火的事情,更何況“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因此即便誤會解除,武松在席上也只有“坐地”的資格。而對宋江來說,自己剛剛進門就差點被打似乎更丟人,但他不僅不計前嫌,還熱情邀請武松與他同坐,對備受冷待的武松來說,宋江帶給他的是“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溫暖。這也是宋武二人能夠迅速發展出深厚情誼的一個重要原因。
原著對二人在莊上的交往寫的比較簡單,電視劇做了更加細致的演繹。飽受瘧疾困擾的武松在宋江的精心照料下痊愈,二人開始了每天喝喝酒、聊聊天、做做新衣服的愜意生活。而隨著兩人對彼此了解的深入,武松對本就憧憬的“及時雨”更加敬佩,兩人的情誼也越來越深厚。相較于原著,電視劇的改編讓二人情誼的發展有了一個更加細膩的過程。
(二)與張青情誼的日益深化
十字坡頭,大柳樹下,有張家老店,專賣人肉餡的包子。武松發配孟州,正遇著那謀財害命的母夜叉孫二娘,將計就計將其擒獲,“只見門前一人挑一擔柴歇在門首,望見武松按到那婦人在地上,那人大踏步跑將進來叫到‘好漢息怒!且饒恕了,小人自有話說。’[1]”便是武松的第二個貴人,菜園子張青。
張青其人,是個有憫人之心的好漢。初見,夫妻二人就對武松坦誠相待,這讓武松大為感動,與張青兄弟相稱。而劇中二人的結識是與原著不同的。張青在武松一行剛剛到達十字坡的時候就出場并提醒他們勿要入住張家店。這一點改動有意識地凸顯出張青對好漢的愛惜之心,也為后續情節的發展做了鋪墊,讓武松與其結拜的行為因有了前情而顯得更加合理。
由于張青提前出場,孫二娘企圖謀財害命的行為就屢屢遭到勸阻。從劇中張青的自述來看,他當初追求孫二娘花費了許多金錢和精力,而今卻一次次地阻止她對武松下手,說出“既不能讓他傷了你,亦不能讓你傷了他”,可見在他心中,愛情與義氣并重,這正是武松與張青結拜的重要原因,也是電視劇對兄弟情的放大及其合理性增強的典型寫照。
(三)與施恩安平寨內日久生“情”
施恩其人,初見便與他人不同,年輕,不乏些書生氣。這樣的氣質在粗人武松看來就難免覺得不“爺們兒”,這點在其對話中也有所體現,如被心直口快的武二郎嫌棄“不要這等兒女相,顛倒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小管營不要文文縐縐”。就是這樣一個不“爺們兒”的人,卻在武松即將遭到毒打時出手相助。但武松是個率直卻絕不愚鈍的人,二人素未謀面,施恩卻一再相幫,不可能沒有目的,電視劇也的確在施恩攔下殺威棒后緊接著添加了施恩與老管營的對話,借施恩之口說出“那武松是有名的英雄豪杰,且將先休養個半年三月的,再作打算”的話,將原著中委婉表達利用之意的話挑明,制造出更加強烈的沖突感。但武松在與施恩的交流中還是表達出有求必應的態度,并幫他奪回快活林。之后武松被陷害入獄,施恩在意識到武松沒有“利用”價值后仍盡力相幫,花費了大量的財力和精力將武松解救出來,兄弟情誼的發展也更加戲劇化,體現出電視劇對兄弟情誼的放大。
二、情感色彩的增添
談到武松的繞指柔情,離不開三個女人。
第一個就是潘金蓮。
“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云愁;臉如三月桃花,暗藏著風情月意。纖腰裊娜,拘束的燕懶鶯慵;檀口輕盈,勾引得蜂狂蝶亂。玉貌妖嬈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水滸傳》第二十四回)”這樣一個長相艷麗的女人,內里卻淫蕩狠毒。《水滸傳》從一開始就給潘定了性,武松怒殺潘金蓮也因此成為膾炙人口的故事。
與原著不同的是,劇中的潘金蓮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她肯吃苦,能持家。反觀武松,第一次見嫂嫂卻是看得癡了而忘記行禮。“如果潘僅作為武松的嫂嫂,或者說,在武松的心里潘僅僅代表嫂嫂這個身份,哪會有這樣看的?[2]”于是就有了武松每天幫嫂嫂干活,送布匹給嫂嫂做衣服,不時獻殷勤的鏡頭,可見他的心思還是或多或少地落在了那名喚作金蓮的女子身上。
“武松愛上潘的時刻,也就是他命運悲劇啟幕的時刻。[2]22”。潘金蓮本是個淫蕩狠毒的人,所以她不顧禮義廉恥去勾引小叔,與西門慶茍合,甚至毒殺親夫,這一切行為也使得武松斬殺潘金蓮合情合理。而劇中的潘是有意悔改卻被逼無奈,面對這樣的潘,與其說武松是恨她,不如說是恨不能對潘恨之入骨的自己,然而他最后還是選擇了名譽。如果說武松愛上潘的時刻就是他命運悲劇啟幕的時刻,那么對劇中的潘來說,愛上武松的時刻又何嘗不是她命運悲劇啟幕之時呢?在這一系列的事情里面,沒有根本的受益者[3]。這樣改編,將武松性格中矛盾的一面放大化,將武松形象塑造得更加立體、有層次。
第二個人,是孫二娘。
武松與孫二娘可謂不打不相識。武松于十字坡頭制服母夜叉,被歸家的張青制止,隨后與二人結識。但有一點值得注意,就是對這個諢名“母夜叉”的女人,武松在誘其動手時采取的也是“流氓”手段,如言語調戲,或從背后抱住。
劇中的孫二娘出場時已然由“夜叉”成了一個風情萬種的美人,且電視劇給了她令人扼腕的身世。這樣的改編更易放大孫二娘對武松的影響。面對兇神惡煞的母夜叉,武松尚且能夠帶有目的性地做出些輕佻舉動,當他面對的是一個美艷的婦人時,他的情感和態度就理所當然地發生變化,從劇中的細節便可直觀地看出來,初入張家店武松便說:“俺本以為,是個能把人嚇出二里地的母夜叉,沒想到如此年輕,倒還有幾分姿色!”首先就體現出一個男子對女子長相的驚艷,在知曉其身世后,更不免心生憐惜,這不僅隱喻了武松對孫二娘的態度變化,更是電視劇無形中展現出的現代思維。
作為黑暗中生存下來的人,孫二娘狠毒的同時也講義氣。觀看電視劇時,觀眾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而作為劇中人的武松,就更能直接感受到她的閃光點。看遍世間冷暖之后,還能遇到孫二娘,不免給武松痛恨這黑暗世界的心一些安慰,塑造出梁山泊上依舊有赤子之心的行者。
這第三人,就是玉蘭。作為張都監心愛的養娘,美貌自不必說。其實在原著對玉蘭的描寫不多,她以幫兇的身份出場,用無害的外表和準妻子的身份騙了武松。原著沒有交代她是否是被逼無奈,但這恰恰讓讀者與武松統一了視角,對于武松來說,一個企圖謀害他性命的人,無須手下留情。
電視劇對玉蘭的戲份進行了擴充。中秋宴上她對武松一見鐘情,之后的劇情更與原著背道而馳。她是張都監陰險計劃的一環,卻竭力幫武松脫困,最終死于張都監之手。對武松來說,或許最開始遭到欺騙是憤怒的,卻也為她之后的作為而動容,于是報仇之后,他帶她離開了張府。這一行為比原著更有情,雖然可能無關愛情,卻一定有憐惜與尊重。
對武松一生影響最深的三個女人,經過改編變得賢惠、美麗、癡情,讓武松在面對這些人時,多了一絲情。他從神壇上走了下來,不再是那個可望而不可即的“神人”,而是一個更真實的、有血有肉的“人神”。這樣一個“人神”,不是價值降低的體現,而是更加豐滿了武松剛柔并濟、愛恨交織的悲劇的一生,塑造出一個更加完整的武松[2]29。
但隨著“情”這一因素的增加,也給武松剛直不阿的形象造成一定的削弱。當潘金蓮變得勤勞賢惠,當孫二娘變得堅強善良,當玉蘭對自己鐘情不改,武松是否能夠毫不猶豫地復仇?是否依然能夠單純的對孫二娘報以感激之情?是否能夠毫不猶豫地殺掉玉蘭?看過電視劇可以發現,答案是否定的。武松變了,變得溫柔多情,與原著有了明顯的不同。情感因素的增加固然可以讓武松走下神壇,但過多添加感情因素,會讓本來的英雄變成武功高強的俗人。名著的影視化從來不是必須依靠感情戲。
三、行俠仗義的演繹
(一)“義”的升華
提起武松,首先想到的大概就是景陽岡打虎了。“虎來撲人似山倒,人去迎虎如巖傾……拳頭腳尖如雨點,淋漓兩手鮮血染”(第二十三回),從文字就可以想象場面之激烈。劇中的打虎場景更是合理地運用鏡頭和特效,配合驚心動魄的音樂給觀眾展現了一場視聽盛宴。
但從前情可知,武松打虎的目的是為了保命。他沒有聽從勸告,堅持獨自過岡,才引出打虎一事。知道果真有虎后,武松選擇繼續前進的理由是怕回去會被店家嘲笑。這一系列描寫真實細膩,表現出武松性格中重面子的特點[4]。而成功打虎下山后,他得到了知縣的賞識和眾人的贊美,沾沾自喜而全然忘記自己打虎的初衷。“打虎武松”更是從此成了他的標簽,無論是十字坡擒拿孫二娘,牢城營遇施恩,還是醉打蔣門神,武松自報家門都帶上了“打虎”二字,甚至是血濺鴛鴦樓后,他都留下了“殺人者,打虎武松也”的壯語,可見他對打虎是感到極為驕傲的。王國雄就提出過這樣的觀點:武松重視個體價值,視名譽勝過生命[2]17。
武松為兄報仇的過程中,斗殺西門慶是很重要的情節。劇中著重展現了二者相斗的過程,為觀眾呈現了一段精彩的打戲。復仇后,電視劇添加了眾人勸說武松就此離去的情節,可見對武行為之贊同,武松說出了廣大平民百姓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做出了他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在百姓心中,他的除惡扶善、見義勇為、殺富濟貧,是廣大貧苦人民一種美好的愿望[5]。而對武松來說,殺了奸夫淫婦,已經大仇得報,不僅成就了自我俠義,更成全了對兄長的俠義,希望贖罪后還能為朝廷效力,實現加官晉爵的人生追求。
武松規劃好了一切,卻沒想到贖罪途中依舊“不得安寧”,“醉打蔣門神”如約而至。原著在這一情節展現了一個智勇雙全的武松。影視化的醉打蔣門神,則真的是“醉打蔣門神”了。與原著的似醉非醉不同,劇中的武松的確已經喝得爛醉如泥,眼神中無半絲清醒。打斗中靠耍一套“醉拳”吸引了不少眼球。
其實,無論是原著還是電視劇,都沒有看到蔣門神在快活林為非作歹,從頭至尾受害者只有曾在快活林賺“買路錢”的施恩。而對武松來說,一來蔣忠不懂先來后到,暴力搶奪,侵犯了別人的利益,二來他搶的不是別人,是他的結義兄弟,這對義薄云天的武松來說絕不可原諒,“于是武松就完成了一大義舉,為了自己的義兄弟,打敗了惡霸[6]”。
歸還快活林后,蔣忠聯合張都監等設計陷害武松,企圖害他性命。武松獨自上鴛鴦樓復仇,鴛鴦樓變成人間煉獄,最后“共計殺死男女一十五名,擄掠去金銀酒器六件”(第三十一回)。劇中的武松與原著高度重合,化妝和背景音樂的渲染更使他像死神,肆意收割生命。但值得注意的是,電視劇對武松所殺的人數做了改動,他放過了兩個無辜的丫鬟。憤怒卻沒有喪失理智,這處細節的改編使武松的形象發生了轉變,讓觀眾看到了武松“義”的升華。
總之,新版電視劇在對武松行俠仗義的演繹上進行了比較忠實的還原,細節的改編為觀眾展現了武松從自我俠義到親人俠義、兄弟俠義,最后到他人俠義的成長過程,塑造了一個更為立體的武松形象。
(二)武藝的弱化
電視劇通過對一些細節的改動,增強了武松的俠義色彩,但在表現方式上還有欠缺。
首先,打戲分量很重。雖沒有凌遲、割肉等場面,但過程仍比較暴力,對觀眾的感官有很大刺激[7]。
其次,雖然武戲占比較大,但武松呈現出的整體實力卻不如原著,如景陽岡打虎由赤手空拳變成了手握匕首[8];獅子樓報仇時也不如原著輕松,反而被傷了手臂;飛云浦上與小嘍啰尚且一番惡斗。試想武松是個有千斤般力氣的英雄,對付蔣門神頗費力氣尚可接受,對等而下之的小嘍啰又怎會費盡力氣呢[9]?
最后,打斗的過程中運用典型的“絕地反擊”的中國式打戲,與原著塑造的武松特征不符。
用鏡頭表現人物的厲害造成了電視劇打戲略顯煩冗和武力削弱的效果,有違初衷。
四、結語
新版電視劇《水滸傳》對原著的改編,是在總體忠實還原的基礎上對一些情節或細節進行的,塑造出一個與印象中有所不同的武松,展現了武松從自我俠義到親人俠義,最后到他人俠義的成長過程。可以說,劇中的武松形象更加豐滿,有著屬于自己時代的特點。但是,新版電視劇也有其不足之處,如過度的男女情感戲的增加,為了追求鏡頭美打戲過于煩冗等,都需要改進。
電視劇武松形象塑造的得失再次表明,《水滸傳》吸引讀者的從來都是其膾炙人口的故事內容,想要成功地將其搬上熒幕既不是靠完全照搬,也不是靠胡編亂改,名著的經典性、普及性和民族代表性都決定了改編者們必須采取較為謹慎的態度[4],“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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