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濤
我就是一只土生土長的貓,長了一身黑色的毛,所以見到我的人都管我叫黑貓。聽說我們祖上的主人也曾闊過,后來敗了,我們家族就成了野貓,按現在時髦的說法叫作流浪貓。
在我出生的時候,我們這里可是一大片荒地,當然,這荒地是被圍墻圍起來后變荒的,在這里,有成群的老鼠可供我們抓來吃或者逗著玩,偶爾還能在水溝里逮到幾條小魚小蝦讓我們嘗嘗鮮。無憂無慮的日子讓我們過得很滋潤,很快,轉眼我已成年了,成年的我當然不會再滿足于在這個大院子里打轉轉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我走出了圍墻,可我看到的依舊是一座座圍墻,只是許多圍墻里不再是荒地,而是升起了一幢幢高高的樓房,在那樣的院子里已經很不好玩,沒有老鼠可抓,沒有小魚小蝦可捕,在光溜溜的大理石上走路都費勁兒,所以在外面瞎轉了一陣,感覺還是家里的院子好,就像人類說的,出門一里,不如家里。可是有一天早晨,事先沒有任何征兆,突然開進來幾個不講道理的大家伙,把花啊草啊全碾碎了,把地都碾平了,還把坑坑溝溝也填平了,頃刻之間,我的家園就沒有了。更可怕的是,這些闖進來的陌生人還對著我和我的家人擠眉弄眼,其中一個大胡子男人還指著我說,這只黑的好壯,逮住正好做一鍋龍虎斗。
就這樣我們含淚告別了家園,真正開始了流浪的生活。我們在人類居住的小區里轉悠,從這個小區轉到那個小區,我們再也捉不到老鼠,也逮不到小魚,我們只能吃一些好心人撒在地上的貓糧,那東西據說很貴,但說心里話,真的一點兒也不好吃,而且我們還不能大搖大擺地吃,還要趁那些自稱是本小區的或者說是有主子的同類不在時偷吃,因為被它們撞上了,非抓得你臉上出血不可。
日子雖然過得艱難,但還是要過下去的,就像人類說的,這世界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壞。有一天,我在一個叫“涵合苑”的小區里遇見了她,一只讓我一見傾心的白貓,當時她正用前爪十分優雅地給自己洗臉,當我們四目相對時,我們同時發出了驚喜的叫聲:妙!
從此,我們就在一起了。不久,她懷孕了,這讓我高興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問她:親愛的,想吃點兒什么?她說:我好想吃一條魚。我想我應該實現她的愿望,于是我決定去抓魚。我穿過了一個小區又一個小區,最后走到了一條大馬路的邊上,我看到馬路的對面有農田有水溝,不再是高樓大廈,我想那里應該有魚,于是我決定跨過馬路去捉魚。
這條馬路非常寬,來來往往的汽車都開得飛快,我幾次走上馬路又嚇得馬上退了回來,這時我就想,人類為什么不能在大馬路的下面為我們動物挖一條小小的通道,能讓我們安全地穿過呢?
我終于連蹦帶跳穿過了馬路,真是驚出了我一身冷汗。我的運氣特別好,就在田邊的水溝里我逮到了一條肥肥的鯽魚,我叼著它趕緊往回跑,叼著魚當然會影響我奔跑的速度,還沒等我穿過馬路,一輛汽車已經向我駛來,緊接著我聽到了一連串剎車的聲音和撞擊的聲音,然后我就暈了過去。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時,我聽到的是一片爭吵的聲音。
你為什么要急剎車?
因為有一只貓啊!
你就為一只貓剎車?
怎么啦?貓也是一條命啊!
哼,你想過沒有,你這腳剎車的代價,也就是這只貓的代價?五車相撞,單就我這輛的車損就是幾十萬哪!
你們不要爭吵了,要怪就怪那只貓。
唉,黑貓自古就是不祥的動物。
爭吵還在繼續,盡管起因在我,可現在已經沒人理會我了。我活動了一下四肢,感覺還可以,于是我趕緊叼起那條躺在我身邊用我性命換來的鯽魚,拼命地往回跑,我知道我親愛的白貓正等著我呢。
選自《北京文學》20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