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瑤涵,趙紫伶
(仲愷農業工程學院何香凝藝術設計學院,廣東 廣州 510225)
城墻界定著城市的邊界,城市的流動構成街道的生活層次。本文從日常生活的視角探討歷史街區微更新的價值,關注主體矛盾、歷史街區與文化感知三者之間的關系,通過對主體的行為認知和場所營造的策略,將日常生活與歷史文化之間進行“交疊”,對街道空間環境與在地歷史碎片進行“拼貼”,實現內城歷史街區持續更新,打破街區空間均質性,嘗試建立與居民共識的歷史營造場所。
經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若干次城市更新與開發,當下內城累加疊合了時間與空間,日常生活與非日常生活雜糅,城市空間與社區空間邊界模糊,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建設并置[1]。當下功能需求復合、風格形態雜糅的內城街道的演變,反映著現代化進程下原本以居住生活為功能目的的街道社區形態被取代,需求的復合是居民生活性特征的變化,風格形態雜糅也體現著城市在不同時期受西方語境影響的建筑遺存。傳統街道形態被現代街道布局打破,社區內各類歷史建筑、私人改建的房屋、單位院落、商品樓等并存,文化也淪為商業與經濟發展的犧牲品,呈現生活空間、歷史空間與商業空間的混合雜糅。
“先生產,后生活”是如今舊城改造的建設狀態,舊城重塑歷史街區以拆舊修舊的方式快速推進,馬賽克狀地“拼貼”混合多重空間,導致街巷人群的生活與物質空間雜糅,多元文化也破壞了歷史街區的本質內涵。生活街道不再是容納居民、生活以及文化的器皿,而是物質生產的媒介,缺失了市井文化與在地文化,也斷裂了與城市其他空間之間的紐帶。
人是日常生活的主角,日常生活代表著大眾文化,是大眾日常生活美學。20世紀80年代以后,片面追求內容的形式,疏忽大眾的日常需求及審美價值,到今日大眾不只是內容的“使用者”,也成為場所構成的一部分,是“建構者”,是構筑過程中與場所環境、空間形態構成聯系的重要主體。《馬丘比丘憲章》提出:“城市不僅因經濟、政治、軍事等宏觀目的而存在,更重要的是它首先作為生活空間而存在。”因此,“人的相互作用與交往是城市存在的基本依據”[2]。人物、活動、事件都是曾經日常生活中構筑過去歷史的元素,且蘊含著不同群體在不同階段、處于不同記憶事件中的不同體驗感受及記憶,都是歷史結構的組成。
日常生活視角主要關注主體、事件和空間3個基本要素,三者相互作用也相互制約,形成多樣性的日常生活內容。人是事件的主導者,事件又賦予空間不同形式特征并具有不同的吸引力,當空間的特性能夠吸引人群積極參與到事件帶來的樂趣中,并自發地對空間進行改造,使其特性適合于事件時,日常生活系統才能得到有效的循環。
1)主體 人是空間的使用者,是空間活動的主體。從日常生活的角度看歷史街區所關注的主體,應是歷史街區所服務的主體,是影響并主導歷史街區改造的主體。因此,應當讓日常生活中的社區居民成為引領歷史街區更新的主體。
2)事件 空間中主體自發性事件是街區空間的要素之一。對于歷史街區空間的復興需要找到主體“日常生活”的規律變化,準確切入并制定策略,真正實現多元化的日常生活。
3)空間 空間是主體參與事件活動的場所,在當下進行的歷史街區更新時的日常生活空間就是主體空間場所。其價值有以下幾點:①美學價值方面,阿普爾亞德說過,老城展示了人的尺度、個性、相互關懷、手工技藝、美輪美奐和多樣性,而這些,在由機器制造的、現代造型的城市中是匱乏的,只是單調地循環展現其巨大的特性。歷史街區體現著老建筑自身的內在美學價值,相比而言,人們潛意識里更多本能認同的還是歷史沉淀的傳統歷史建筑與街區。②建筑與城市環境的多元價值方面,避免單一的現代建筑帶來與環境之間的斷裂感,并且能實現如阿普爾亞德所說的具有人性化尺度等的生活街道才是場所美感的驚喜所在。③功能多樣性價值方面,不同的建筑類型、風格、年代以及租金等差異,呈現出空間的多樣化,多樣化的空間可提高不同時段及人群對于公共空間的使用率和安全性。④文化的延續性價值方面,歷史街區不僅是文化連續性的遺存,也延續著個人的有關記憶或某個特定場所的記憶,構筑人們生活場所中的文化基礎。⑤場所精神價值方面,文化的延續性價值蘊含著歷史街區場所的歷史記憶、在地文化,得到人們的認同,也為人們提供安全感以及穩定的辨認方向。⑥經濟與商業價值方面,歷史街區建筑的不可再生性,使古鎮及歷史街區保護與開發普遍利用其稀缺的特性,獲得可觀的經濟效益,同時也帶動周邊地區的發展。
城市是人們生活的居所,街道是城市的重要記憶軸,飽含著對生活的回憶。歷史街區承載的是日常生活與歷史記憶的交疊,因為其文化的存留以及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歷史街區成為城市改造的重點,是組織日常生活與公共活動的物質載體。連接人們日常生活的物質空間才能延續生活的本質,因而要摒棄通過符號、功能、形態等方式的簡單模仿來呈現一座城市的慣性思維,要從日常生活的視角思考城市建設,從日常生活自下而上的角度出發,作為日常生活的參與者,關注日常生活帶來的感受、情緒和體驗,才能更真實地了解和呈現這座城市。
梁思成先生在20世紀50年代提議保護北京古城,是我國舊城歷史街區改造保護的起源。他提出調整城市功能結構,轉移北京的經濟功能區域,保護北京的古城以發展旅游文化等低開發強度的產業來緩解經濟、交通和人口的各項壓力[3]。這項提議對日后歷史街區的改造建設有著深遠的影響。城市對文化容納的能力隨著改革開放后城市化的發展逐步擴大,歷史文化街區的更新也逐漸從單一對物質形式的建設轉向圍繞經濟、社會、文化、人文等方面的協同改造。更多的學者提出城市歷史街區的設計原則與手法,注重在地特色,營造在地文化氛圍;挖掘在地文化特色,激發在地街道活力;維護在地生態環境,感受在地人文情懷。
從我國城市街道“從舊向新”探索期的更新模式來看,城市街道更新在注重美學價值、文化延續價值的同時,對經濟與商業價值更為偏重,以政府或開發商為主導的改造不計其數,居民自主推動社區更新發展的案例卻寥寥無幾。如今,人們的社會主體意識、自下而上的決策意識遠比以往強烈得多。恩寧路永慶坊社區從改造至今幾經波折。
1)2006—2008年為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導 由于拆遷公告發布受限,引起居民自發呼吁建立公眾參與機制以共同探討改造。
2)2009—2010年為多方協調、參與和自組織的形成 政府開始對決策信息進行公開以化解改造與居民之間的矛盾,民間逐漸形成自組織展開自主改造更新。
3)2011—2014年為支持自下而上自主更新模式 保護更新工作采用“政府主導,公眾參與,逐步整治,漸進改善”進行,這是廣州歷史街區改造史無前例地通過居民自主參與更新的改造模式。
4)2015年至今為街區微更新 采用“政府主導、企業承辦、居民參與”的模式進行微改造,政府尊重居民意愿,允許居民自主更新,搭建公眾參與平臺共同協商改造。
2006—2013年,廣州市恩寧路經歷了從強拆所有高層建筑到保留部分有價值建筑,并將恩寧路全路納入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范圍的過程。這一變化過程部分源于民間組織及媒體的推動,使得政府逐漸認識到恩寧路的文化價值。居民應有參與改造與更新的權利,政府需弱化與開發商之間的商業關系,從單一決策轉向協調多方利益的開放性決策,使真正的使用群體才能擁有利益和話語權。永慶坊社區經歷了近15年的從“象征性參與”到“市民權利”的公眾參與決策的過程,之后實施的第二期改造任務雖然艱巨,但顯然汲取了前期改造的教訓,成立委員會公開決策,搭建公眾參與平臺,多方參與決策,使得永慶坊獲得可持續性發展。
歷史文化街區微更新在出發點、核心主體、空間形式和核心內涵等方面形成相互交疊、有機發展的路徑(見圖 1)。

圖1 日常生活與在地文化街區微更新策略(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城內街區與城市廣場不同,它的生活性使其更貼近居民生活,在循環往復的日常習慣中延續生活。日常生活是延續特定空間的對象、行為習慣、生活習俗等的場所語言,所以街道公共空間的微更新倡導從“發現”開始切入。強調從日常生活的視角觀察現實,是理解其在街道公共空間中對個體以及社會群體在活動中所存在的情感及意義的依據。在“呈現”的過程中,對城市發展要秉持尊重的態度,避免從單一維度做出價值選擇和問題判斷,要考慮居民的真實需求從而帶動發展。
日常生活中的居民行為是多元化的,而街區是體現居民日常生活中多元化行為的載體,它既包含日常生活的瑣碎活動,也包含特定節假日的集市、祭祀等社會活動。居民生活中的行為模式具有生長性,是隨時間和需求變化動態發展的,它讓用戶從使用者的身份過渡到建設者的身份,尊重多方需求,關注不同的發展階段,共同構筑整體的環境和生活意向。
由于個體之間的差異性,在地性微更新場所改造所要考量的個體特有的場地形式具有多樣性。現在物質豐富模糊了大眾與精英的邊界,文化的包容性逐漸擴大,場所不只是物質的場地,也傳達著社會文化的內涵。在地的文化構筑著基因圖譜的序列,反映著空間形式的排布邏輯,空間營造必然從地點開始著手;再者,這種有序性不能孤立于社會秩序而存在,設計過程中應當整體考慮生長機制,不能脫離場所獨立存在。
人類的社會行為體現人類活動的社會文化價值,也是營造場所的活動行為。因此,社會活動下營造的場所若能使當事者在體驗與回憶當中共情,場所精神就被構筑出來了。日常生活是通過場所精神與人在空間中的活動之間聯系而產生的,場所精神的孕育需要具備感知主體、感知對象和穩定性3個基本要素[4]。因此,場所精神在面對保留與發展時,要秉持尊重的態度,以新的方式詮釋認同,將在地文化與居民日常生活融合,非直接延用舊有“復古”模式,而是利用營造的場所映射日常生活的記憶與氣息延續場所。從上述對日常生活與場所之間關系的分析得出,場所精神所要延續的內容是當事者所在特定空間的氛圍,是空間中人的日常行為習慣,人們的日常生活才能夠得到延續。
歷史街區的改造不追求物質成效卓著,日常生活與在地文化之間的包容性是展現人文關懷的價值導向,具有日常生活的在地營造場所才具備生長性,尊重主體的自發性行為,在營造滿足不斷提高新生活需求的日常生活空間的同時,保留其傳統價值,將在地歷史文化與居民日常生活共融,延續新的精神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