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明
無論我愿不愿意,天還是黑了下來
它從門外黑進窗臺,又從屋頂黑到桌面
它很快黑到了我的手指
我如果不開燈
我心里就會裝滿黑暗
我的心里已經黑暗,它揮著吞噬的小手
擠在眼睛邊,它要走遍我的全身
它要在血液里扎根和發言
我要起身開燈,但我卻紋絲不動
我看到黑暗降臨大地
我不能幸免
遙遠的星星自己發光
像一粒粒
自在的螢火蟲
它越過時間,獨自前行
直到與黑暗相敬如賓
廳堂中立,秋風中中立,竹林山中中立
一生蒼白漫長,在海嘯與種菜中
如何中立?
在笑與不笑中頻頻中立,看見你
我的兄弟,握手握得不重不輕
生與死之間不偏不倚
做,或者不做,或者干脆坐下
手上的工作催你前行
誰能中立寫完一生的詩章?
我不行,悒悒向西
更多人走得更加混沌……
像心里的朋友一個個拉出來從空中落下
潔白、輕盈、柔軟
各有風姿
令人心疼的
飄飄斜斜地四處散落
有的丟在少年,有的忘在鄉間
有的從指頭上如煙縷散去
我跟船而去,在江上看雪
我以后的日子在江面上散開
正如雪,入水行走
悄無聲息……
書帶著我離開木椅、門楣,書帶著我飛
死亡與一件袈裟住在山上
我的回憶居住在影子傾斜的樓中
沿著黃昏衰老的人
向空中說出了姓名和一把灰
在詩中,我愛著一塊布和蒙眼的走驢
我飛起或者跌落
總是在人類的碗筷之外
我低垂眼簾和時間并著肩在街上走
我將我的馬獻給光,將我珍藏的手
獻給被黑夜禁錮的星星
給可憐的冬天一碗水
我在我細小的眼睛里坐下來,它里面有天空
我的靈魂是一棵樹和一把土
我把自己疏忽在桌子上
靈魂帶著我飛,它使我的腳離開大街
它帶著早晨在每一個城頭插秧
桂花香透了南方的骨頭
最高的宗教是低度啤酒
蘇堤、白堤
夾緊的水面上
西湖輕唱著山外青山
彎曲的手指
迷人的指向男女的角度
搖曳的垂柳、豐滿的白桃
一點點鶯啼成為生活的領袖
今天被昨天透支
明年被今年統購
我放下窗簾不想再看
四十歲的桌子上
二十歲的目光一片模糊
銳利的刀鋒嵌滿缺口
窗簾垂在下午,我被晾在秋天
張口找不到恰當的歌曲
吶喊在城市無從下手
憤怒讓人臉紅
激動被外交開除
鮮血在法律上條款分明
只能唱歌
只能微笑
只能發短消息給幾個兄弟:
我看見南方香透了骨頭
我還給自己下了道命令:你看
下雨了,亮晶晶的雨絲像少見的琴弦
如果可以
你要把思想暫時推開
你要從天上拉下一根雨絲
孤寂地彈奏在無人的閣樓
責任編輯? ?梁樂欣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