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盜與“心中賊”

王丹譽

偷盜行為素來招人痛恨，小偷過街人人喊打。然而，歷史上有幾位古人與眾不同，他們在發(fā)現(xiàn)盜賊或被盜后，并不急于抓賊，而是先忙著“救人”。

宋代曹州有位叫于令儀的商人，性情仁義忠厚，與人為善，晚年家里很富裕。一天夜里，有個小偷進(jìn)入他家盜竊，被他的幾個兒子逮了個正著。押來面前一看，這行竊之人卻是鄰居家的孩子。

于令儀不解，對這孩子說：“你平時沉默寡言老實本分，為什么要偷竊啊？”鄰居孩子面露難色：“我家實在貧窮得沒法生活了，迫于無奈才來偷盜。”于令儀便問他家里需要多少財物。鄰居孩子回答：“如果能有十千（十吊，一萬錢），就足夠度過饑荒維持生活了。”

于令儀聞言，竟然馬上按照鄰居孩子的需求，當(dāng)場給他“十千”錢。鄰居孩子剛要攜錢離開，于令儀又喊住他不讓走。鄰居孩子以為于令儀要反悔，特別害怕。于令儀卻低聲對他說：“孩子啊，你家那么窮，你卻深更半夜背著這么多錢回家，勢必會引起旁人懷疑和盤問。你還是先在我家住一晚，等到天亮再把錢背回家去吧。”于令儀的言行，讓這個行竊的孩子既感動又慚愧，深受教育，最終痛改前非，成長為一個遵紀(jì)守法的好人。

抓到小偷不打不罵，反而先問其原因，再施以援手，這已是很難得;而于令儀不僅幫助了因窮盜竊的鄰家孩子，還擔(dān)心他被人詰問，留他過夜，體貼地為他保留了尊嚴(yán)，真可謂仁厚化人。其實，于令儀的做法并非首例，在他之前，“梁上君子”的故事早已廣為人知。

東漢時期，有名士陳寔，慈厚平和為人正直，他常為百姓判定爭執(zhí)，講解是非曲直，大家沒有不信服的。同縣的人都說：“寧可被刑律處罰，也不愿被陳寔批評。”

有一年“歲荒民儉”，百姓無以為生。荒年多出盜賊，就有一個小偷趁月黑風(fēng)高，溜進(jìn)了陳寔家里。小偷正在行竊，卻聽到主人進(jìn)屋，于是連忙躍身，躲藏到屋梁上面，想趁機(jī)溜走。主人陳寔進(jìn)門一看，發(fā)現(xiàn)家中進(jìn)了盜賊，并察覺到賊人正躲在自己頭頂上方的屋梁上面。

陳寔鎮(zhèn)定自若，他先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接著又把兒孫全部叫到面前，正色教育他們：“人不可以不自我勉勵、警醒。世上干壞事的人未必本性惡劣，而是因為平時不注意，小偷小摸，天長日久，壞習(xí)慣養(yǎng)成了壞品性，以至于成了這個樣子。我們家屋梁上那位先生（梁上君子）便是這樣的啊。”小偷聞言大驚，羞愧不已，急忙從梁上跳下，跪拜在地，誠懇認(rèn)罪。陳寔開導(dǎo)他說：“看你并不像壞人，應(yīng)該深刻地反省自己，棄惡向善。我知道你偷盜應(yīng)該是貧困所致。”于是陳寔送給他成匹的絲帛，讓他回家重新做人。此事傳開之后，陳寔所在的縣，竟然再沒有偷盜發(fā)生。

還有一位北宋時期的官員，名叫劉伯宣，他從宣慰司同知的任上離職，臨時住在某朋友家的別院里。一天晚上，有一個小偷溜到他屋里，偷走了他僅有的家當(dāng)——兩套銀筷子、銀湯勺，還有毛衣和青布長衫共三件衣服。

第二天，家人發(fā)現(xiàn)失竊，以致劉伯宣沒有衣服可穿，氣得要立即報官，抓賊追贓。但劉伯宣卻不允許，他就站在自己家門前，對鄰居說：“這小偷不了解情況就下手，竟然不知道我是個窮官，全部家當(dāng)就是這么一點兒。他們?nèi)f一因此被抓捕，這輩子不就完了嗎？銀筷子、銀湯勺我就不要了，但拿走了我的衣服，我實在很不方便，還希望能把衣服還給我，感謝體諒我的這番苦心。”

周圍人笑話他迂腐。但就在第二天晚上，一只竹筐被隔墻扔到他家后院，打開一看，正是他丟失的那三件衣服。人們都嘆服，劉伯宣一句話，竟然能感化竊賊，“非一日之積也”，這是他多年清廉養(yǎng)成的德性體現(xiàn)。

陳寔、于令儀所遇到的小偷，都是因為饑荒貧窮而從盜，二人以財物幫助、以道德教化，最終使小偷改邪歸正。劉伯宣過于仁厚，又清廉淡泊，不看重財物，因此沒抓賊追贓，而盜賊感于他的品行，還回衣物，被激發(fā)了廉恥之心，或許以后就會向善。抓賊懲惡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但“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面對走上歪路的人，如何激發(fā)他的廉恥之心，使其真心悔改、棄惡從善，與懲治他同樣重要。不僅要懲梁上盜，也要破“心中賊”，如此才能樹俗立化，使人人向善。

【原載《清風(fēng)》】

插圖 / 廉者常樂無求，貪者常憂不足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