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近十年學習障礙研究熱點述評
——基于VOSviewer的可視化分析

劉佃振，馬冬梅，宿淑華

(濟南大學教育與心理科學學院，山東濟南，250022)

一、引言

“learning disability”(學習障礙)自1963年柯克提出以來，目前為止無統一的操作性定義，較為公認的定義是指在獲得和運用聽、說、讀、寫、推理和數學運算能力方面表現出有障礙。學習障礙會嚴重影響兒童的學業水平與心理發展。國外對于學習障礙較為全面的研究始于20世紀40年代。[1]國外研究起步早、發展時間長、研究成果豐富。SSCI收錄文獻包含了教育學、心理學等社科領域最重要和最有影響力的研究成果。[2]因此，本研究以學習障礙研究領域最具代表性的三種SSCI期刊JournalofLearningDisabilities(下文簡稱A刊)、LearningDisabilitiesResearch&Practice(下文簡稱B刊)、LearningDisabilityQuarterly(下文簡稱C刊)中的相關研究文獻為例，分析近十年國外學習障礙研究的熱點與趨勢，為我國學習障礙研究提供借鑒。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綜合考慮領域影響力、資源易得性等因素，本研究選取了學習障礙研究領域最具代表性的三種期刊A刊、B刊、C刊，這三種期刊主要刊登有關學習障礙的研究文章，屬于SSCI期刊，在學習障礙領域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在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數據庫中，以出版物名稱為篩選條件，時間跨度選取為“2011年11月—2021年11月”，以A刊、B刊、C刊為文獻來源進行文獻篩選，去除與學習障礙研究無關的文獻，共得1011篇有效文獻，其中有509篇來自A刊，229篇來自B刊，273篇來自C刊。

(二)研究工具

VOSviewer軟件是荷蘭萊頓大學的Nees Janvan Eck和Ludo Waltma于2009年開發的，是用于繪制各個領域的文獻計量分析圖譜的軟件。與其他可視化軟件相比，VOSviewer軟件在圖譜展現，尤其在聚類技術等方面有其獨特優勢，近年來廣泛應用于不同領域的研究。本研究主要采用文獻計量中高頻詞共現的分析方式，借助VOSviewer軟件對學習障礙的研究熱點進行可視化分析。

三、研究結果

關鍵詞的聚類分析能夠較為清晰地呈現領域的研究主題。在VOSviewer軟件中對A刊、B刊、C刊中所得有效文獻的關鍵詞進行聚類分析，可得到學習障礙關鍵詞共現知識圖譜(圖1見文末二維碼)，共生成四個聚類，包括閱讀障礙研究、數學障礙、研究方法、成因及干預方法(表1)。

表1 學習障礙關鍵詞聚類

四、國外近十年學習障礙研究熱點討論

本研究根據A刊、B刊、C刊中所得有效文獻的學習障礙研究關鍵詞聚類，從亞類型、研究方法、成因及干預方法三個方面對國外學習障礙研究熱點進行討論。

(一)學習障礙研究的亞類型熱點

1.閱讀障礙

閱讀障礙作為學習障礙的亞類型之一，又可以分為獲得性閱讀障礙以及發展性閱讀障礙兩個子類型。其中，獲得性閱讀障礙是由于個體后天腦損傷等生理性因素引起的閱讀方面的障礙；發展性閱讀障礙也被稱為發育性閱讀障礙，是指個體在一般感覺、智力、學習上的情緒與動機、生活與教育環境等方面與常模發展個體沒有顯著差異，并且在沒有器質性病變或損傷的情況下，表現出的持續終生閱讀障礙。[3]發展性閱讀障礙是學習障礙者最顯著的問題之一。

近年來，各國研究者對閱讀障礙的研究以本國本民族語言為主，如：Afonso等人于2020年在A刊上發表關于西班牙語閱讀障礙研究，該研究對60名8至12歲發展性閱讀障礙的西班牙兒童與60名常模發展的西年班牙兒童進行對比，探究閱讀障礙兒童在書寫過程中存在的缺陷，結果顯示閱讀障礙會影響其書寫速度。[4]以色列學者Vaknin Nusbaum于2021年在B刊發表關于希伯來語閱讀障礙的相關研究，該研究對來自以色列的40名9歲至12歲的閱讀障礙兒童實施形態認知干預計劃，探究該干預計劃對希伯來語的閱讀流暢性和準確性的有效性，結果顯示參與干預計劃的兒童在閱讀流暢性與準確性上的成績提高顯著。[5]漢語閱讀障礙在國際閱讀障礙研究中獨樹一幟，近年來相關研究數量不斷增加，漢語閱讀障礙的研究成果多數由我國學者產出，如：我國學者佟秀紅等人于2018年在A刊上發表中國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漢語詞匯語調感知缺陷相關文章，將閱讀障礙兒童與同齡常模發展兒童進行對照實驗，從詞匯語調感知任務、心理聲學任務、非語言推理能力任務以及閱讀聽寫任務四個方面對中國發展性閱讀障礙兒童漢語詞匯語調感知缺陷進行比較，結果發現詞匯音調感知是導致漢語閱讀障礙的潛在因素。[6]

2.數學障礙

數學障礙被定義為個體在數學標準化個人測驗中的成績顯著低于其發展年齡、智力及該年級教育水準應有的預期標準，并且累及個體的學業成就以及日常生活中有關數學的行為表現，由感官能力的缺陷直接造成的除外。數學學習障礙已成為世界范圍內中小學教育面臨的嚴峻問題之一。無論國際還是國內，對于數學學習障礙的研究在文獻數量、廣度和深度上均不及閱讀障礙研究，但目前對數學障礙的研究呈現出增長趨勢。數學障礙將會是學習障礙領域新的研究熱點。數學障礙的成因復雜，其亞類型區分爭論很大。布盧姆認為，數學學習障礙的形成受教師教學因素的影響。但是，遺傳因素、環境因素、心理因素等都有可能影響數學障礙的產生。

近年來，除數學障礙成因研究以外，如何對數學障礙學生進行教育教學干預，提高學生的數學學習成績與數學學習能力的相關研究日益增多，對數學障礙干預措施的研究數量增加。Powell等人于2021年在B刊發表相關研究綜述，該綜述系統總結了72項數學障礙初中生教育干預的實證研究。其中，有59項研究表明教育干預對數學障礙學生的數學成績產生了明顯的積極作用。其中，大多數教育干預措施側重代數推理基礎技能教學干預、代數前技能干預，使用顯式教學、多重表征、問題解決教學、數學語言、助記符和圖形組織者共計六個有效的教學方式。[7]

(二)主要研究方法：實驗法

實驗法能夠最大限度地控制無關變量的影響，從而使自變量的變化直接反映因變量的變化，使研究結論更加客觀真實。實驗法是目前國際上常用的學習障礙研究方法，心理學實驗在學習障礙研究中較為常用。Emma Sumner等人在A刊發表相關研究，運用實驗法對來自英國牛津布魯克斯大學的學生進行兩因素混合實驗研究。其中，實驗組有32名學生，23名女性，18—25歲；對照組有32名學生，24名女性，18—26歲。這一研究探討了以英語為母語的閱讀障礙學生的寫作成果和寫作過程，考察了學生如何修改自己的寫作，將學生的表現與年齡相匹配的典型發展組(TD)進行了比較。[8]

單一被試實驗設計最早出現于生物醫學領域，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在醫學、教育、心理等領域廣泛使用。不同于實驗法、問卷調查法、訪談法等傳統研究方法，單一被試實驗設計通常是指在極少的被試身上開展的實驗控制研究，以量化的方式觀測實驗數據在基線期與干預期的變化，以判斷該實驗是否有效的一種研究方法。單一被試實驗研究適合高異質性且個體樣本量少的研究，包括多種實驗設計類型，如倒返實驗設計、多基線實驗設計等。與常模學習者相比，學習障礙者具有很高的異質性，單一被試實驗符合特殊教育研究現狀，在學習障礙研究中具有獨特優勢和發展潛力。Satsangi等人于2019年在B刊發表相關研究，該研究通過單一被試實驗設計對三名數學障礙的中學生進行數字化視頻建模教學干預與顯式教學訓練，對比兩種策略之間的干預效果。實驗結果顯示，在兩種干預策略下，三名學生在數學學習上均取得了更好的表現，數學成績有明顯的提高。[9]

(三)成因分析及干預方法

對于學習障礙形成原因的探尋是進行篩查、診斷與制訂教育方案的基礎。由于多種因素共同作用，學習障礙存在很強的異質性，成因復雜，生理特點、心理認知、成長環境等是主要的影響因素。生理特點方面的研究說明，遺傳與發育成熟等方面會影響學習障礙。心理認知方面的研究認為學習障礙是由語言認知功能缺陷、情緒問題、行為問題、智力及基本學習能力不足、感覺統合失調等因素引起的。除此以外，家庭教養方式、學校環境也會對學習障礙產生影響。其中，關于閱讀障礙形成的原因，研究數量較多，語音缺陷理論與一般感知覺加工理論的相關研究較為豐富。Bradley等人在認知加工層面提出了語音缺陷理論，認為發展性閱讀障礙者在語音方面存在認知加工缺陷，特別是語音的表征、儲存與提取方面存在缺陷導致閱讀障礙者出現發展性閱讀障礙。[10]近年來語音缺陷理論廣受追捧，但是也有研究者提出了不同的觀點。一些研究者在生理學層面提出了一般感知覺加工缺陷理論，認為語音缺陷理論只是產生閱讀障礙的表層因素，閱讀障礙產生的原因并不僅局限于語言學層面，更深層的真正原因是閱讀障礙者視知覺加工缺陷、聽覺受損、小腦功能失調以及其他感知覺能力受到損傷或發育遲緩。[11]除此以外，Norton等人提出在拼音文字閱讀障礙中存在雙缺陷假設，即除語音缺陷外，還存在另一種核心缺陷即快速命名缺陷。快速命名缺陷是指閱讀障礙兒童在快速命名任務中命名速度顯著低于同齡常模發展兒童。[12]當前，關于數學障礙成因以及核心缺陷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心理測量學取向的行為研究，而對腦神經機制的深入研究則略顯不足。但目前研究并未完全確認學習障礙成因。

目前，對學習障礙的干預可以從以下三方面進行：神經認知方面、教育心理方面以及個體社會方面。本研究通過學習障礙關鍵詞聚類發現，教育心理層面的干預方法是目前研究者常用的干預方法。不同的學習障礙亞類型有不同的干預方法。以閱讀障礙為例，閱讀障礙干預研究主要分為教育教學干預、語言干預與心理認知干預。運用教學進行干預的研究方法是特教教師最方便采用的方法。這類方法主要包括課程本位測量、IEP等方法。課程論本位測量是指將課程和教學進行整合的實用性測驗評估的模式，更注重閱讀的流暢性。IEP是特殊教育領域中為特殊兒童設計的個別化的教育計劃，在閱讀障礙中被廣泛使用，具體實施如下：先由特殊兒童的家庭、學校、社區等人員組成IEP計劃小組；再召開IEP會議，分析個案情況，家校聯動制訂相應的教育教學策略；之后由教師、家長等進行學習策略的實施與環境支持的改善，最終進行教育教學過程與結果的反思。語言干預涉及閱讀障礙學生對文本信息的表征和加工能力，干預者可以從閱讀流暢性、語素意識、語音意識等不同角度進行教學干預。流暢性干預訓練主要采用閱讀加速訓練、重復閱讀等訓練方式。心理認知干預關注提升閱讀障礙學生的閱讀能力以及一般認知能力，其中涉及感知覺加工、情緒智力、工作記憶等。

五、未來研究趨勢及借鑒意義

根據以上國外學習障礙研究熱點，筆者從學習障礙亞類型、研究方法、成因及干預方法不同層面分析學習障礙未來研究趨勢，以及對我國學習障礙研究的借鑒意義。

在學習障礙亞類型層面，學習障礙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閱讀障礙與數學學習障礙兩種亞類型，研究內容多為兒童不同方面的缺陷表現以及干預研究。另外，關于學習障礙類型分類與鑒定的研究不斷增多。數學學習障礙在現階段以及將來成為新的研究熱點，數學學習障礙的成因和有效的干預方法的研究尚未形成系統，未來研究仍主要關注這兩個領域。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研究者將閱讀障礙與數學障礙細分為不同的亞類型，如閱讀障礙可以按照閱讀模型以及語言學認知缺陷模型進一步細分。在拼音文字的研究里，語言學認知缺陷又包括語音加工缺陷、正字法加工缺陷、視聽覺加工缺陷等類型。數學障礙被分成單純型與復合型等。[13]在今后的研究中，一方面研究者要對學習障礙分類形成系統化共識，并針對每一類亞型展開針對性研究，另一方面要結合不同的分類標準，探討不同亞型之間的關系。在亞型研究中，以拼音文字的研究為主，漢語研究應注意到漢語不同于拼音文字，注意到不同語種的特異性研究。

在研究方法層面，單一被試的研究方法適用于樣本容量小，異質性大的群體。學習障礙學生分散在不同的教學班級中，較難進行規模性的實驗研究，因此，目前的研究多采用單一被試的研究方法。與此同時，研究者應格外注意單一被試研究的外部效度問題，即實驗結果的推論有效性的問題。為使實驗結果更為嚴謹，研究者應結合實驗復制及元分析技術等，以提升實驗設計的外部效度。在學習障礙干預機構等有條件的場所，研究者可展開群組性實驗研究，探討不同因素下各類學習障礙兒童的表現。除此之外，描述性研究應與追蹤研究結合起來。目前的描述性研究對比了不同亞類型學習障礙兒童間、學習障礙兒童與同齡普通兒童間、學習障礙兒童與閱讀能力相匹配的普通兒童間的異同點，但對兒童發展的追蹤研究數目不多。在干預研究中，研究者多采用單一被試實驗設計，記錄被試在干預期的行為數據，并追蹤干預效果。針對不同亞型學習障礙的干預研究多為短時間階段內的研究，而在長時間內對學習障礙兒童追蹤性的研究較少，未來的研究可以追蹤相同被試不同發展時期的行為表現，以了解學習障礙兒童的發展特點。

在學習障礙成因及干預層面，未來有關學習障礙的研究將趨向在神經認知領域加強對學習障礙成因的研究。生理是心理發展的基礎，從神經認知領域加強對學習障礙成因的研究，從生理角度探討學習障礙的成因是目前研究不斷發展的方向。自20世紀90年來以來，認知神經科學突破了技術難關，在腦成像等技術的支持下，對學習障礙病因的神經生物學探究不斷深入。例如，數學學習障礙被證實與頂葉功能有關。被試大腦頂葉損傷、頂葉灰質較少、頂葉活動異常、頂葉與額葉聯結功能異常等都會影響個體的數學學習，使個體出現學習障礙。與此不同，閱讀能力與枕顳區、額中回區域有關。國外的相關研究雖未形成最終結論，但在腦功能與致病因的關系上達成了部分共識。研究者可在此基礎之上，結合本國語言及文化社會的實際，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另外，就目前研究結論來看，學習障礙并不是由單一因素造成的，研究不同因素間的相互影響也可成為進一步探討的方向。

學習障礙的成因復雜，其干預方法繁雜多樣，涉及不同的層面，專注于提升學生不同方面的能力。建立合理的對學習障礙的鑒定與診斷方法是對學習障礙者進行干預的重要前提之一。原有診斷標準與方法在實際操作中存在不少問題，新的診斷標準和測量方法能夠為學習障礙的理論探討與實際操作提供工具性的支持。另外，動態性的評估方法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如干預—應答(RTI)模式，其在21世紀初被寫入《殘障者教育法修正案》后，在世界范圍內得到有效的應用。在未來的教育實踐與研究中，研究者應結合實際，以發展學生核心素養的學業能力為標準，為學習障礙的診斷評估提供統一、標準化的參考依據。同時，要加強對普通學校教師的培訓，培養一批專業的學習障礙評估與教育人員。還要對動態評估進行更多的實證性研究，破除現實的阻礙，推廣有效的評估方法。通過對上述文獻的梳理，可以看出，單一的干預方法研究已經有了一定基礎，這些方法有效提升了學習障礙兒童的工作記憶、空間概念、執行功能、認知能力等。但不難發現，國外有關研究缺少更加全面系統的綜合性方法。此外，目前研究中的干預方法在現實條件下可操作性差，可推廣性也不足，學習障礙兒童群體仍缺少實質性的專業指導與服務。未來，綜合干預將更為流行和有效。綜合干預匯集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員，他們設計干預方案，建設學校、家庭、社會共同協作的干預模式。其中，特殊教育教師與普通教師合作、資源教室建設與資源教師培養、家校合作下的親職教育開展等仍是需要進一步研究與實踐的課題。

文中的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