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星君 岳洋

摘 ?要:“氣象”一詞是王國維《人間詞話》中的重要概念,在“國粹學報”發表的《人間詞話》64則中多次出現這一概念。此前不少學者為了厘清它與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所提出的“境界”一詞的區別,試圖探究過“氣象”一詞的具體所指,從“氣象”的詞源著手探析“氣象”一詞的內涵,但都缺乏對王國維語境下“氣象”一詞的分析。《人間詞話》中“氣象”概念探析對比“氣象”一詞在文中多次出現的語境,進而歸納出“氣象”作為特殊術語和習慣用法的兩種情況。“氣象”在習慣用法方面亦涉及王國維對中國傳統文學中“氣象”一詞的語義接受,重點是《朱子語類》中“氣象”的含義。
關鍵詞:人間詞話;氣象;境界;王國維
王國維于1908-1909年間于上海的《國粹學報》發表了《人間詞話》(以下簡稱《詞話》)凡64則,進而提出了一個新的詞學評價標準——境界。王國維于《詞話》開篇言:“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1]323其在《詞話》前9則里詳細地論述了“境界”的具體內涵,“造境”與“寫境”“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等。第10則起則開始具體討論詞句,比較了李白詞“西風殘照,漢家陵闕”[1]323、范仲淹《漁家傲》、夏竦《喜遷鶯》之間的差別。但將其三者進行比較時,王氏并未使用自創的“境界”一詞,而是引用了“氣象”這一概念,因此“境界”和“氣象”二者之間的關系便引起了學術界廣泛的關注。有學者試圖梳理過二者的關系。葉嘉瑩在《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一書中將“氣象”一詞作為靜安先生常使用的一個名詞性批評術語進行了闡釋,梳理了“氣”這一字在文學批評中的語義,認定“氣”是一種精神作用,而作者之精神實則是受其稟賦和修養限制的。葉先生把“象”定義為一種可感知到的形象,并將“象”擴充到“意象”這個維度來解釋,“氣象”便是指作者的精神透過作品的意象所傳達出來的一個整體的精神風貌。佛雛的《王國維詩學研究》中從“意”和“象”的對立關系,即“立象以盡意”來把握“象”的含義,論述了儒、墨、法、道各家雖對 “象”的態度不同,但都將“象”作為工具且認為“意”遠高于“象”,佛雛于此一系列詞匯中抽象出“象”的含義是“物象”。“圣人立象以盡意”[2]最早出自《周易·系卜辭上》,佛雛對“氣象”的解釋或正來源于此。唐人論詩發現了“境”之一字,“境生于象外”也更好地解釋了“象”。但是佛雛的對比剖析只解決了“象”的內涵,對于解釋王國維《人間詞話》第10則中 “氣象”一詞的含義幫助甚少。李鐸在《論王國維的“氣象”》一文中試圖依靠“境界”一詞來解釋“氣象”,指出“氣象”是作品的內在生命力,認為“氣象”與詩人的修養有關,這與葉嘉瑩對“氣象”的把握基本一致。但這些解釋對理解《人間詞話》中“氣象”一詞的含義收效甚微,將“氣象”解釋為理解“境界”的量化性的參照標準,讓本就不甚清楚的“氣象”這一觀念更加模糊,進而影響到了對于“境界”的理解。“氣象”一詞究竟是什么含義?王國維是否對從傳統文學中拈出來的這兩個字注入了個人新的解讀?須從文本的角度出發理解。筆者認為,《人間詞話》中“氣象”共出現了四次,其含義應分為兩種情況:特殊術語和習慣用法。
一、“氣象”一詞的特殊術語
對于“氣象”一詞的理解,可以借鑒葉嘉瑩在《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中關于“境界”一詞的論述。“氣象”在《人間詞話》中出現的四次應分為兩種情況:習慣用法和特殊術語。除去前文提到的第10則外,另外三處分別出現在第15則、第30則、第31則。從文本的角度看,第10則和第15則中的“氣象”是特殊術語,這里王國維使用的“氣象”有其特殊的內涵。而第30則和第31則的“氣象”是習慣用法,合乎傳統文本中“氣象”一詞的含義。
“太白純以氣象勝”,王氏認為“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八個字勝過范仲淹的《漁家傲》和夏竦的《喜遷鶯》。“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出自《憶秦娥》,這是一首由相思而引發的傷懷之作。全詞原文為:“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霸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李白的《憶秦娥》寫的是女子傷別,全詞唯有最后八字由個人的傷悲提升至整個人類的傷別,即“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八個字是歷史的,而不再只是個人的傷痛。“西風”和“殘照”是每個時空里存在的人所共見的,前者屬于一種空間感的范疇,而后者則代表了一種時間感;“漢家陵闕”是靜止的,屬于一個時代的產物,舊時的陵寢在今人眼里顯現出悲涼。“漢家陵闕”和“西風殘照”兩相對比,就會產生人之于宇宙的渺小,而從個人情感上升到人類的共情,個人的別離也是人類的離別。范仲淹的《漁家傲》整首詞都在寫邊塞征夫之苦,夏竦的《喜遷鶯》亦是一己之苦痛,雖然寫的聲情悲壯,但此情此悲是屬于個人或一個群體的,只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樣的悲情是站在人類全體的高度對生命所發出的悲嘆,這也就是為何王國維獨獨摘取《憶秦娥》的最后兩句,而不是將整首詞放置在一起與《漁家傲》和《喜遷鶯》進行對比的原因。嚴羽《滄浪詩話》的《詩評》云:“漢魏古詩,氣象混沌,難以句摘。”又說:“建安之作,全在氣象,不可尋枝摘句。”在嚴羽看來,“不可句摘”是衡量“氣象”的一個重要參考標準。而王國維在言“氣象”時首先選取的三首都是“詞”而非古詩,足見他對于不同類型的文學作品皆可用“氣象”來品評的特點,而他認為的太白最具有“氣象”的代表正是從《憶秦娥》一詞中摘句出來的,可見王氏對于嚴羽《滄浪詩話》中“氣象”一詞的理解存在差異。彭玉平的《人間詞話疏證》對此則的評論中注意到三首詞所代表的不同的悲情。其從劉熙載的《藝概》中發現了三首詞表達的感情皆可歸為“聲情悲壯”,于是將王氏的“氣象”歸結為一種單一的情感,即悲情。由于三者表達的悲情遞減,印證王國維的“氣象皆不逮矣”,得出“氣象”等同于“悲情”。悲情的程度在遞減,氣象亦在減弱,然悲情的遞減是詩詞中描寫的悲情的群體由全人類到戍邊將士再到個人,詩人所為之代言的群體之差異導致共情能力的減弱,也就是文本呈現的“氣象”衰弱。王國維在《論哲學與美術家之天職》一文中指出,文學作品需為全人類而發聲,認為哲學、美術實為萬世之真理,“唯其為天下萬世之真理,故不能盡與一時一國之利益合”[3]3。因此,王國維痛惜詩人為政治和教化服務,又言:“此無怪歷代詩人,多托于忠君愛國、勸善懲惡之意,以自解免,而純粹美術之著述,往往受世之迫害而無人為之昭雪者也”[3]4。
在《人間詞話》的手稿中,第10則“氣象”一詞出現在王國維論“三種境界”之后,而在《人間詞話》首次發表的“學報本”中,“氣象”的出現也是緊接在“境界”的表述之后。王國維于前9則中系統論述了“境界”,認為境界所指涉的對象是文學作品及其所表達的世界,景物、喜怒哀樂亦是文學作品的內容,也就是說“境界”一詞僅適用于文學作品中所呈現的那個世界,而對于創作主體的人,是沒有勾連的。王國維對于情感表達的內容很寬厚,卻對情感所為之代言的群體所求甚高。“氣象”一詞出現的第二處是《人間詞話》第15則:“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為顛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1]326此則中,王國維評價李煜詞,“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他認為李后主的詞是“士大夫”之詞,在此之前的詞則是“伶工”之詞,而士大夫詞和伶工詞的區別正是為之代言的群體不同。“詞”中呈現的整體精神風貌正是立足于詞人的眼界格局以及所代為之發聲的群體。《詞話》第18則中,王國維在李煜和宋徽宗二人詞作的對比中,明確了他所構建的審美體系中二人之高下,言“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1]327。此后,王國維又再次將李煜與宋徽宗兩人進行對比,認為二人經歷雖然相似,但宋徽宗的悲戚仍局限于個人遭遇,李煜卻將苦難提升至全人類的高度。第15則中,王氏為了進一步表述自己的觀點,直接引用了李煜詞“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前一句寫人類共有的遺憾和感慨,人世間的缺憾是每個生命個體都有所領悟和感知的,這種生命過程中不完美的感受,使所有閱讀該詞作的人都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而“流水落花”這種對于時間、生命流逝的感受,也是所有時空里存在的人都感同身受的。時間對于每一個參與的個體來說都是一樣的。《金荃》和《浣花》兩部詞集分別是溫庭筠和韋莊的,兩人皆是花間詞派的代表人物,善寫閨怨、女子情愁。二人風格上稍有區別,但其所為之代言者近乎相同,故而王國維認為兩人皆不能與李煜相比。第10則和第15則中的“氣象”是王國維語境下的“氣象”,它與創作主體代言的對象有關,這也是王國維審美認知的一大特點。
二、“氣象”一詞的習慣用法
《人間詞話》中第30則和第31則兩則中出現的“氣象”一詞,是“氣象”的習慣用法。“氣象”概念出現在王國維論詞之前,《人間詞話》這兩則正是王氏所認同的傳統語義中“氣象”的含義。《人間詞話》第30則曰:“‘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樹樹皆秋色,山山盡落暉,‘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氣象皆相似。”[1]329這一則中王國維將詩經、楚辭、古詩、以及詞這四種不同的文學形式放在一起比較,認為其氣象相似。單從這一則中很難捕獲到“氣象”具體所指的內容,然在此前一則,王國維對這四句中的其中一句做了點評,言:“少游詞境最為凄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變而凄厲矣。”[1]329很難說這樣的調整和安排不是其有意為之。王國維直言此句詞境凄婉,而第30則中的前三則所描寫的意象也同樣衰颯,正如葉嘉瑩所論述的此四句中表現的精神的壓抑困苦和意象的凄涼晦暗,都是極為相似的,這種借由景物所傳達出來的情感色彩正是凄厲。此處的“氣象”可以理解為作品由堆砌的意象或內在的精神風貌而反應之于作品中的獨特特質,這種語義是可以在傳統文學評論中追根溯源的。對于讀者而言往往疑慮此處王國維為何不采用自擬的“境界”一詞進行評議,誠然是因為這四句并不符合境界的內涵。第30則是對第29則的進一步解釋說明,以“氣象”來解釋,一則看出了王國維對于傳統文學批評的透徹了解,二則反映了“境界”與“氣象”的不同。
第31則中,王國維再次提到了“氣象”一詞。昭明太子蕭統的《文選》中稱贊陶淵明的詩“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1]329。王績稱贊薛收的賦“韻趣奇高,辭意晦遠。嵯峨蕭瑟,真不可言”[1]329。而王國維認為這樣的評價前者只有蘇軾詞,后者唯姜夔詞中可得。王國維此處對于蘇軾詞和姜夔詞的評價不是來自于自己的評說,而是借鑒于前人對于陶淵明和薛收詩賦的評價,他僅僅就其評論的對象人物進行了調整,而不涉及評價本身。區別于以上三則中出現的“氣象”一詞,它指的是作品所表現的整體規模,此則的論述中并沒有具體到文學作品中的具體詞句,而是就某人作品的整體風貌而言之。由于“跌宕昭彰”和“韻趣奇高”二者本身就是言“氣象”的,這是傳統評價體系里的“氣象”,王國維無意推翻或更改此種評價標準,而是就此標準所對應的客體進行了調整。孟子云:“吾善養浩然之氣。”“氣”于是顯現成一種精神性的實體,創作主體因個人稟賦不同和其修養之“氣”不同,從而使其作品中所顯現的“氣象”受限于自身的“氣象”。
第30則和31則中“氣象”一詞都屬于傳統文學中的習慣用法,但是二者是各有側重的,前者涉及意象和情感傳達的特質,后者則強調創作主體的稟賦修養在作品中的顯現。正是因為“氣象”一詞在傳統語境下就有著復雜的含義,因此在理解王國維《人間詞話》中此詞的含義時就顯得障礙重重。
三、《朱子語類》中的“氣象”含義
“氣象”一詞的詞義有漫長的發展過程。先秦時期,人認為萬事萬物都是“氣”凝聚形成的,不同的“氣”凝結在一起形成不同的“象”。《論衡》言:“人見鬼如死人之狀,其實氣象聚,非真死人。”“病者見鬼,云甲來,甲時不死,氣象甲形。”這里都是將“氣”作為一種更加本源的生命存在。隋唐以后,“氣象”不再只用于解釋人的普遍特性或生存本源,大量文學著作中開始使用這一詞語,并且強調個體或是一類人所擁有的精神性特質,這種精神特質因一類人自身的獨特性而凝固出一種精神的內在特性,如《藝文類聚》“美婦人篇”形容女子特有的氣質神采言“夫絕世獨立者,信東鄰之佳人……光炎炎而若神,非氣象之可譬……”這里的“美人氣象”,即因人美而具有的精神特質。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有“圣賢氣象”的論述,也是指圣人賢者具有的一種獨特的精神性特質。而后續《三國演義》中出現的“天朝氣象”、“太平氣象”和“東吳氣象”的形容,是將這種精神性的特質擴展到一個朝代,形容其所構建的內在風貌,其中“盛唐氣象”指的是唐朝盛世時所呈現的精神風貌。隨著文學、哲學著作中大量使用“氣象”一詞,氣象的適用范圍逐漸擴大,語義也不斷豐富,直至《朱子語類》中含義更加豐富的“氣象”一詞以及其固定搭配的出現,象征著“氣象”一詞語義的定型。彭玉平在《人間詞話疏證》一書中認為,朱熹是王國維深度閱讀過的人物,《人間詞話》手稿后所附錄的《靜庵藏書目》中列在第四、第五位的分別是《朱子大全集》和《朱子語類》,因此王國維對于“氣象”的接受很可能來自朱熹,而“氣象”的不同語義亦被其所熟知。李昌舒指出,“二程”所開創的“圣賢氣象”正是在朱熹那里得以發揚光大,氣象一詞廣泛作為一種文藝評論正是在這之后,且嚴羽《滄浪詩話》深受這一概念的影響[4]。王國維《人間詞話》中也多次提及嚴羽,可見其對嚴羽的思想亦十分熟悉。
《朱子語類》中最為突出的是“氣象”用于形容個體特質,偏重于精神性內涵。在傳統儒家思想中,人是道德標準“仁”或“義”的載體,因此具有這種道德品質的人,“仁”“義”會作為一種精神風貌區別于不具有此種禮儀道德的人呈現在其個體身上,即被稱之為某某“氣象”。“吉甫問:‘仁義禮智,立名還有意義否?曰:‘說仁,便有慈愛底意思;說義,便有剛果底意思。聲音氣象,自然如此。”這里即是指人具有仁,便有慈愛之心;人具有義便剛果,聲音和精神風貌中便流露出這種慈愛和剛果。另一處,“若曉得此理,便見得‘克己復禮,私欲盡去,便純是溫和沖粹之氣,乃天地生物之心。其余人所以未仁者,只是心中未有此氣象”。沒有成為仁者是因為心中缺少溫和沖粹的氣,如何獲得這種氣呢?“克己復禮”。又如:“溫是如何氣象,良是如何氣象,恭、儉、讓又是如何”。“春時盡是溫厚之氣,仁便是這般氣象”,是指“仁”呈現的精神風貌是一種如春天般的溫厚之氣。除此之外,由于傳統哲學中認為“氣”為一切事物的本源,因而“氣象”除了形容人之外亦可形容萬事萬物,如“露自是有清肅底氣象”這里便是說“露”有清肅的氣象,后來凝練出“清露”;又有“程子‘觀天地生物氣象,也是如此”,“泰山巖巖之氣象也”,是指事物的氣象。
“氣象”依照其前修飾部分呈現出不同的含義,“如其狹窄,則當涵泳廣大氣象;頹惰,則當涵泳振作氣象”。此處“廣大氣象”和“振作氣象”都是依據其前修飾詞匯而語義不同。“灑落底氣象”“勇武氣象”“浩然氣象”“猛烈底氣象”“正直氣象”和“局促氣象”“不順氣象”“粗暴底氣象”“艱難底氣象”“不好底氣象”,前者搭配褒義的詞語,后者則趨向于貶義。“氣象”同時搭配名詞出現,即是指人所具有的這種精神性的特質,其含義也依據名詞的變化而有所不同,如“氣象高遠”“氣象從容”“氣象和平”“氣象雍容”“氣象粗疏”“氣象局促”“氣象萎薾”“氣象迫狹”,此外,還出現了“圣人氣象”“圣賢氣象”“堯舜氣象”“俠士氣象”“大賢氣象”“孟子氣象”“儒者氣象”這一類的固定用法,指的是圣人和明君具備的一種異于常人的精神特質。“荊襄山川平曠,得天地之中,有中原氣象,為東南交會處,耆舊人物多,最好卜居。但有變,則正是兵交之沖,又恐無噍類。”此處的“氣象”一詞搭配中原使用,是指因其地理上居中的位置而發展成為交通要塞,具有宜居性以及重要的軍事戰略性意義。氣象實指事物所具有的標志性特質。
最具特色的是“氣象”一詞擴充到文學作品而產生的含義。首先,文學創作有眾多的樣式,詩歌、散文具有強烈的抒情性,因而有很強的個人風格,奏章和公文雖不強調抒情但也受創作主體格局和眼界的限制,主體的精神特質會影響其內容的闡發。然文學作品一旦脫離創作主體,也將作為一種精神特質的載體,形成通常意義上的文風。“《六經》氣象大”“東坡《趙清獻神道碑》說仁宗處,其文氣象不好”“王龜齡奏議氣象大”“看仁宗時制詔之文,極樸。固是不好看,只是它意思氣象自恁地深厚久長”“司馬遷文雄健,意思不帖帖,有戰國文氣象”,以上論東坡的碑文、王氏的奏議和仁宗時期的詔書都是以“氣象”形容一個人或一個時代文風特質。在稱贊韋應物詩的風格特點時提及其人品性,“國史補稱韋‘為人高潔,鮮食寡欲。所至之處,掃地焚香,閉閣而坐。其詩無一字做作,直是自在。其氣象近道,意常愛之”。這正是創作主體的精神特質反映到文學作品上的直接顯現。
四、結語
王國維學貫中西,其思想來源的復雜性對梳理《人間詞話》中的眾多概念設置了重重阻礙,因而對于王國維所提出的諸多概念,更應當關注其自身語境下的闡述。相應地,王氏所提的“氣象”這一概念在傳統文藝批評中的發展同樣值得關注,朱熹雖然是“氣象”這一概念論述的集大成者,但同一時期的二程也對“氣象”的內涵有所擴充。因此,傳統語境下“氣象”概念外延和內核的厘清,以及王國維“氣象”概念與傳統語境下“氣象”概念之差異仍有待學者進行進一步的討論和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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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昌舒.論北宋理學的“氣象”及其美學意蘊:兼及王國維《人間詞話》[J].學習與探索,2020(1):161-166.
作者簡介:
萬星君,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美學史。
岳洋,湖南社會科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