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都,茶馬古道上的悲歡離合(組詩)

陳躍軍，1979年生于山西芮城，1997年進藏，曾在《詩刊》《中國作家》等報刊發表作品，著有《飛翔的夢》《用心觸摸天堂》《觸摸瑪吉阿米的笑》《邊疆的雪花》等，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榮獲西藏“新世紀”文學獎，有作品被翻譯成俄文、藏文。

風從歷史中吹來，茶馬古道上駝鈴聲聲

——題記

卡若，一塊石頭的光芒

石頭，被打磨成工具

就開始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遠古時代，一道目光如炬

照亮了幾千年的時空

一個民族像種子一樣發芽

從開天辟地時起，它一直在等待

風吹雨打，日曬雨淋

為了那場相遇，默默地忍受

驚奇地發現，艱難地思考

在疼痛中鍛打成現在的模樣

在霓虹燈閃爍的昌都

我觸摸一塊石頭

尋找那個人，那片森林

那段月光，那雙眼睛

那個時代艱難的開始

芒康，想起寧靜

在這片善妙之地，我想起寧靜

一個敢愛敢恨的康巴姑娘

她的歌聲悠揚，舞姿翩躚

她站在山頂，想為我摘下星星

她躺在草地上，放飛了夢想

想起寧靜，想起那次渡河

刺骨的河水銘刻著寒冷的記憶

你二話沒說，背起我

堅定的步伐，輕柔的喘息

刷新了我對青春的認識

離開芒康這么多年了

你是否依然在鹽田邊守望

想你一次，我就慚愧一次

自卑一次，也許只有真正的康巴漢子

才能擁抱你豪邁的溫柔

丁青，大鵬鳥徐徐降落

神鳥降落在大臺地，祥瑞普照

三個小男孩在奔跑，那是祖先們

英俊的身影。一根根冬蟲夏草

和我們一起長滿了故鄉的山坡

生生不息，世代繁衍

布加雪山上，一朵雪花在微笑

野花開滿了布托湖邊的山崗

你走過的地方留下一路芬芳

誰是你的新郎，你笑而不語

你用柔軟的肩膀撐起了家族興衰

我用一塊象牙玉雕刻你的模樣

雄偉的山，奔騰的河

怒放的青春，歡騰的舞步

風從孜珠寺頂吹過

幸福的海洋里波濤洶涌

江達，覺普山下唱山歌

金沙江浩蕩，一首山歌

從遠處傳來，那是哥哥深情地問

那是妹妹害羞地答

你的溫柔似水擁抱著我的雄邁豪壯

愛情在春夏秋冬里泛濫

我在一部帶著油墨香氣的經書里找你

你是一句人生哲言，是一聲虔誠的祈禱

我在一曲鍋莊的歡樂幸福里找你

你是長袖的飛舞，是矯健的腳步

你千百次地問，我萬千次地答

槍聲響起，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土地

和獵獵的紅旗

一個新的時代徐徐拉開序幕

噴涌的幸福，蕩漾在每個人的心中

這是一曲交響樂，你我都是跳動的音符

察雅，在巖石上刻下你的名字

一個人，一塊巖石

用一生修行，把一個美麗的

名字，刻在時空記憶里

煙多寺的鐘聲，敲醒了一個個夢

打起行囊，我又一次出發

羅榮溝，一堆石頭議論紛紛

它們在講不同的故事

有斑駁飄渺的歷史，有蕩氣回腸的愛情

有茶馬古道的繁華，有戰爭硝煙的滄桑

唯獨忘了你堅守的日日夜夜

恩達溫泉瀑布中沐浴的少女

已不知去向，浪花輕撫著

那塊芳香的石頭，我用思念的刀

輕輕地刻上你的名字

刻上我的信仰

八宿，勇士歸來

怒江七十二拐

每一拐都是一次回頭

遙望著故鄉

每一拐都是一次前進

拉薩就在不遠的地方

鮮血和汗水鋪成了路

你把英俊的身影站成了一座橋堆

他用生命樹起了一個個路標

站在這片英雄的土地上

我一次次在勇士的吶喊聲中驚醒

春天，所有的勇士從遠方歸來

每一個勇士都是一朵鮮花

每一個勇士都是一個嫩芽

他們整齊列隊

等待你們莊嚴地檢閱

洛隆，山谷里舞起了雄獅

鼓聲咚咚，獅子跳著熱巴隆重登場

月兒圓圓，卓瑪舞著長袖翩翩起舞

一個戰士從墓中出逃

尋找他的故鄉和那輪熟悉的明月

一塊月餅長滿了長長的思念

青花瓷碗盛滿了鄉愁

歲月的賬本上記滿了愛恨情仇

時間是一桿秤

一頭是秦磚漢瓦

一頭是兒女情長

我是楊樹，高大挺拔

你是柳樹，秀發飄飄

你抱著我，我偎著你

那是生生世世的愛情

那是朝朝暮暮的陪伴

貢覺，父親的山寨

父親的山寨在高高的山坡上

那是爺爺留下的唯一遺產

清晨，炊煙裊裊升起

牛羊悠閑地走出院子

叮叮叮的鈴鐺聲響徹山谷

那是奶奶深情的呼喚

父親的山寨在奔騰的江水邊

傍晚，晚霞拉上了夜的窗簾

阿媽輕輕地關上門

脫下一天的疲憊

夢里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

半夜醒來，我垂涎三尺

父親的山寨在一場泥石流中倒塌

那片亂石灘成了奶奶和爸爸的碑

離開三巖時，阿媽一次次回望

兩年多了，每當想起故鄉

她總是邊擦眼淚邊說

你奶奶和阿爸要是還活著該多好

邊壩，三色湖的思念

時間的門被緩緩打開

達宗山上走下一位姑娘

黑是她長長的秀發

黃是她金色的外套

白是她雪一樣的肌膚

春天，鮮花插滿了發髻

夏天，雨水敲打著青春

秋天，期待一場幸福的約會

冬天，安靜得像個聽話的孩子

思念，在四季里瘋長

無論風從哪個方向吹

你的眼睛永遠是那么柔情似水

你深深地呼吸，輕輕地吐出芬芳

思念是三角形的

你我都是長長的邊

左貢，犏牛背上的歡樂

一頭牛，從遙遠的歷史中走來

從女兒國走來

馱著昔日的輝煌

背著今天的歡樂

載著未來的希望

國王那含羞一笑低頭的溫柔

唐僧那回眸一望難言的不舍

這一生的離別，能否

換來下一世的重逢

親愛的，你是誰？你又在等誰？

一條長長的鞭子

輕輕地敲打著古老的牛

有人在美玉草原跳起了弦子

有人在帕巴拉神湖邊祈禱幸福

牛背上迎來了又一個姹紫嫣紅的春天

編輯導語：仿佛對昌都地方的深情詠唱，詩人用擬人化的方式，將自己沉浸于時空深處，還原于山水自然和歷史人文的紋理之中，一山一水一物一歲月皆有情感和思想，皆可平等對話，皆可寄寓以深切情思。如此，歷史是有跡可循的，過往歲月也是有聲有色的，萬物皆可實現詩意表達，令人在詩美享受的同時回味思索。

責任編輯：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