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仁

左中右

（一）

離家前一晚

母親把一小袋花生仁

放進我雜亂的行囊

我沒有說什么

只是在母親轉身后

又悄悄拿出

丟在了離背包很遠的一個角落

（二）

村口的老槐樹下

母親陪著我

臨上車前又叮囑

在外好好工作

不要想家

累了的時候

就嚼幾粒花生仁

我嘿嘿笑著點頭

又輕松轉過身偷偷樂

母親哪里知道啊

那么重的一袋花生仁

早已溜到我的行囊之外

（三）

火車一路轟鳴

傍晚時分

旅人紛紛取下行囊

品享包里的美食

我不習慣在外吃飯

哪怕多遠的路

只需要幾口淺淺的水

我也取出行囊翻找水杯

卻驀然看到

那袋被我扔在包外的花生仁

正靜靜擠在水杯旁

取出一小撮

放進嘴里咀嚼

望望車窗外

無邊的秦嶺夜色

真美

（四）

昆侖山上常年有白雪

山下有白云

時常在我的窗口晃來晃去

我只想看遠處的夜雪

在清淡的月輝下

飄動若有若無的仙影

昆侖山很靜

藏青園區很靜

我的辦公室也很靜

我取出花生袋

屋里就有了低低切切的蟲鳴

再嚼幾口花生仁

嘎嘣嘎嘣

多像鄉間的音樂會

此刻，母親會不會在村口的小河邊

聽嗩吶聲聲

（五）

半年的時間過得很快

當我伸手取那袋花生仁

再找不到一粒

袋子空了

我的心慌了

坐在辦公桌前

渴望黑夜來臨

躺在床上

又等待黎明到來

終于在一個周末午后

我從市場上提回一兜

一樣的花生仁

還是放在一樣的位置

還是疲累時候取出幾粒

卻怎么也咀嚼不出

母親粗糙的手

撫摸花生仁的味道

（六）

等不及春節

在一個周末我決定回家

再取一袋花生仁

透過低矮破損的土墻

在光禿禿的桐樹下

那泛黃的籮筐

正溫暖地躺在母親腿上

一個紅膠筐

擱在左側

一個白瓷碗

放在右邊

滑到鼻尖的老花鏡

一直緊緊盯著

瘦裂粗糙的指頭

撿出最大的花生仁放進紅膠筐

挑出最小的存進白瓷碗

原來啊

花生仁跟人一樣

也分高矮胖瘦

（七）

離家時

總覺得行囊很重

什么都不愿意帶

而歸鄉時

背包總是那么輕

沒剩下一粒

母親剝下的花生仁

只是母親啊是否明白

那些花生仁

伴著童年的黃土地

早已經裝進我

日漸空空的皮囊

責任編輯：子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