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燕
(中央社會主義學院, 北京 100081)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 年全國 “兩會” 上所作的 “新型政黨制度” 重要論述, 是近幾年學術界高度關注的課題①。 綜合分析既有研究成果, 大多是從理論層面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進行歷史、 特色、 優勢、 價值等方面的闡釋, 研究視角也比較宏觀; 而對新型政黨制度在具體運行中面對的問題關注不多, 一定程度上存在重理論輕實踐的傾向②。 同時也存在 “理論政策文獻層面的梳理較多, 對中國新型政黨制度過程的研究較為薄弱?!保?]圍繞發展完善這一制度, 各級黨委也出臺了一系列改革創新舉措, 努力推動中央精神的貫徹落實。 那么, 這些改革創新舉措在現實中運行情況如何? 制度的相關主體——執政黨與參政黨及其成員又是如何看待這一制度的具體效能呢? 近年來, 筆者依托社會主義學院黨外人士教育培訓的資源優勢, 從政黨主體參與的角度, 對 “新型政黨制度” 的運行狀況和制度效能進行了持續、 廣泛的調查分析, 希冀從政治過程的角度促進這一課題的研究, 以體現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的 “要著力固根基、 揚優勢、 補短板、 強弱項, 構建系統完備、科學規范、 運行有效的制度體系”[2]的要求, 在保持對新型政黨制度足夠自信的同時, 本著解放思想、 實事求是的原則, 直面問題、 分析問題、 解決問題, 堅持改革創新, 努力把制度優勢全面轉化為現實的治理效能。
我國新型政黨制度是一種具有開放包容性的彈性制度組成。 “中國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制度之所以具有制度效率, 其內部結構是一種有創意的制度安排?!保?]中國共產黨與八個民主黨派、 無黨派人士是這一制度的基本構成。 因此, 本課題的調研對象, 包括了從中央到鄉鎮不同層級的執政黨相關工作人士、 參政黨成員及其他黨外人士 (為方便表述, 本文統稱之為 “黨派成員”), 通過廣泛收集調查問卷以及實地座談、 交流③, 去發現和挖掘不同層級參與主體對新時代發展完善新型政黨制度的看法和行為。
對制度的認同與否往往來自于比較。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 “新型政黨制度” 論述的背景是改革開放40 年的偉大成就、 “中國之治” 與 “西方之亂” 的鮮明對比以及世界形勢所面臨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因此, 在調研中, 筆者強烈體會到相比之前, 黨內外對我國新型政黨制度及其優越性的充分肯定和自信度明顯提升, 對自覺推動相關理論和實踐創新發展的熱情和活力前所未有。 同時, 地方政黨協商、民主治理不斷涌現出了許多鮮活的經驗, 有效呼應和充分體現了我國新型政黨制度所內在貫穿的政治邏輯和秩序要求, 并呈現出蓬勃向上的發展趨勢。
在回答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新型政黨制度的論述中, 您最看重的是?” 這一問卷時, 面對 6 個選項, 有26%的調查對象選擇了 “這一制度是中國共產黨、 中國人民和各民主黨派、 無黨派人士的偉大政治創造”; 25%的調查對象選擇了 “是從中國土壤中生長出來的, 符合中華民族一貫倡導的天下為公、 兼容并蓄、 求同存異等優秀傳統文化”。 (如圖1) 這兩個選項最受關注, 表明黨內外相關人士對于我國政黨制度的創新本質以及中華文明根性都有著充分的認知和深刻的把握。

圖1 對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新型政黨制度” 講話的認同
從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重要主體——民主黨派目前的發展現狀看, 改革開放之后出生的青年一代已經成為成員主力, 同時新的社會階層成員占比不斷增加。 根據相關研究, 新時代的民主黨派成員具有加入黨派時間較短、 受教育程度高、 “海歸” 眾多、 高職稱高收入者居多的新特點[4]。 這些特點決定了新時代的黨派成員對西方民主有著一定的認知, 自我意識更為強烈。 本次調研對象中的黨派成員超過97%學歷在本科以上, 應該說, 意識形態多樣性在他們身上會得到充分體現。 但我們發現,他們目前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的認同達到了令人意外的高度。 比如對 “多黨合作制度是最適合中國的” 這樣一個有些爭議的問題, 我們發現有接近三分之二的調查對象選擇了 “非常同意”(如表1)。 而對 “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對中國的發展極為重要” 這一問題的理解, 有約80%的調查對象選擇了 “非常同意”, 不同意這一觀點的人只有1.7%。 (如圖2) 結合青年人的思想特點,這一選擇無疑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圖2 對 “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對中國的發展極為重要” 的理解

表1
正是因為這種制度自信, 黨派成員也更加樂觀看待中國政黨制度的發展完善。 在 “中國的政黨制度會長期堅持并不斷完善” 這一問題上, 也就不難看出大家選擇的 “一邊倒” 現象 (如表2)。

表2
通過調查我們可明顯感受到,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無疑已經深入人心并得到了廣泛的擁護和支持, 這對我們堅持和完善這一制度、 充分發揮這一制度的效能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制度的生命力在于執行”[2]。 在中共中央的高度重視下, 各地貫徹執行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力度不斷提升。 2017 年調研時, 針對 “中央關于多黨合作、 政治協商的相關文件, 在您所在地貫徹的程度是?” 這一問題, 有超過2/3 的調查對象選擇“一般” 或者 “不滿意”。 2018 年, 面對同一問題,選擇 “一般” 或者 “不滿意” 尚不足 1/3, 可謂有了根本的改觀。 2019 年, 面對 “新時代多黨合作制度創新發展目前最需要關注的問題是?” 大部分調查對象選擇的是 “政策落實” 和 “體制機制完善”, 這和前兩年的調查結果基本一致。 這表明,目前在體制機制方面如何將中央政策落實到位, 仍然是制約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發展的最大障礙, 需要執政黨和參政黨的持續共同努力。
這里的體制機制, 一是指黨的領導體制, 二是指黨派自身發揮作用的運行機制。 在黨派自身發揮作用的運行機制上, 黨派天生的松散不足性 (工作業余、 組織分散、 領導兼職), 組織發展面臨瓶頸、人才恐慌、 黨派整體運行不暢等都影響到政黨功能的實際發揮。 鑒于我國政黨關系的特色, 這些問題在一定程度上也與黨的領導有關聯。 長期以來, 由于一些地方和部門的領導同志長期習慣于把多黨合作歸入統戰工作、 而又往往將統戰工作視作局部性工作, 這對大家對這一基本政治制度在現實實踐中所形成的政治傾向與定位的看法形成深刻影響。 政治慣例、 思維慣性所帶來的體制機制弊端必然會顯示到制度認知中。 調查中超過56%的對象認為我國政黨制度在實踐中形成了 “偏集中”的政治傾向, 加強和改善黨對多黨合作制度的領導始終是發揮這一制度效能的基本點。 有57%的調查對象認為 “中共領導的重視和身體力行” 是提高我國政黨制度效能最重要、 最直接的動力源(如圖 3)。

圖3 提高制度效能最重要、 最直接的動力源
我國新型政黨制度 “新就新在通過制度化、程序化、 規范化的安排集中各種意見和建議、 推動決策科學化民主化, 有效避免了舊式政黨制度囿于黨派利益、 階級利益、 區域和集團利益決策施政導致社會撕裂的弊端?!保?]可以 “廣泛形成發現和改正失誤和錯誤的機制, 有效克服決策中情況不明、 自以為是的弊端。”[6]295進入新時代, 國家治理面臨著日趨精致化、 科學化的要求, 對于黨和政府優化決策、 不犯顛覆性錯誤、 始終保持正確領導的要求也越來越高。 這些要求體現在新型政黨制度的創新發展領域中, 就是要更進一步強化這一基本政治制度所固有的協商民主特質、 民主監督效能。
在2015 年中央統戰工作會議、 中共中央 《關于加強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建設的意見》 《關于加強政黨協商的實施意見》 以及 《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 (試行)》 精神指引下, 民主監督組織化程度日益提高, 一些地方還探索嘗試了民主黨派、 無黨派人士 “抱團監督” 等新的工作形式④。 在2018 年的問卷調查中, 有57%的調查對象肯定所在地方的黨派組織近期組織過專門的民主監督活動 (2019 年這一數據是58%)。 48%的調查對象認為目前黨派民主監督最有效的方式是 “專項監督” (2019 年這一數據是52.3%, 這也表明專項監督在黨派逐步得到擴大和重視), 但目前民主監督的效能還沒有被廣泛認可。 針對 “您認為中國政黨制度應當發揮的最主要的功能是?” 這一問題時, 分別有46%、 22%的調查對象勾選了 “政治參與” 和 “民主監督”。 相應地,對于 “您認為中國政黨制度實際上發揮的最主要的功能是?” 這一問題時, 有38%、 16%的調查對象分別選擇了 “政治參與” 和 “社會整合”, 而 “民主監督” 選項則只有 13.7%的勾選率 (如圖 4)。 到了2019 年的問卷調查, 面對同樣的問題, 數據發生了一些輕微的變化。 對于 “您認為中國政黨制度實際上發揮的最主要的功能是?” 這一問題時, 有60%和4%的調查對象分別選擇了 “政治參與” 和 “社會整合”, “民主監督” 選項則仍然是 13.7% (如圖 4)。

圖4 中國政黨制度應當發揮的最主要功能
與2015 年之前調研時不少黨派成員愛發牢騷、傾向于將問題集中在對中共黨委的要求和抱怨上相比, 近幾年黨派成員的心理和態度明顯地在 “向內轉” ——更多地強調自身的問題和不足了。 比如在面對 “從現實中看, 您認為多黨合作制度目前存在的最大問題是?” 這一問題時, 之前排第一的選項是 “黨委政府缺乏民主合作意識”, 近兩年選擇最多的是 “黨外干部缺乏成長途徑” (如表3), “缺乏成長途徑” 顯然不是一方面的問題。 這種細微的變化折射出黨外人士對于提升自身能力、 推進自身成長的關注。

表3
“本領恐慌” 也成為黨派成員近兩年的普遍感受。 在 “您認為所在黨派內部存在最突出問題是什么?” 這一問題中, 選項最多的是 “參政議政能力有限” (如表 4)。

表4
而在學習培訓中, 大家也認為, 相對于學習理論、 提高共識、 解決思想認識來說, 大家更傾向于通過學習來提升履職能力、 增強參政本領。 所以,對 “您認為針對多黨合作制度的學習培訓最應該加強哪些方面?” 這一問題, 就有了如下的調查結果(如表 5)。

表5
綜上, 我們可以通過調研得到一個基本的共識: 要切實提升新型政黨制度效能, 確實需要針對目前的現實狀況, 去了解清楚相關主體的所思所想、 問題所在。 除了過去大家普遍認為的地方黨委統戰工作意識、 能力、 水平外, 更應該從參政黨所面臨的主要困難、 黨外人士的成長途徑方面來考慮。 而這其中的體制機制問題是執政黨和參政黨必須責任分擔、 共同面對的問題。
從理念上來講, 我國新型政黨制度在對西方文明進行借鑒的基礎上再造了一種融匯傳統智慧與現代本質的新型民主形式。 “新型政黨制度超越了以往所有政黨制度的分類標準, 以 ‘新’ ‘舊’界分政黨制度, 實現了對西方理論話語的創造性突破。”[7]這一超越黨派狹隘利益紛爭、 致力于包容合作的制度, 內含著對 “人民” 這一概念的辯證認知和民主真諦的不懈追求, 讓民主從價值理念轉變為扎根中國大地的制度形態和治理機制, 賦予中國民主政治發展道路獨有的精神特質, 其特色與價值不容低估。 正是如此, 我們更應該將這一制度優勢充分轉化為社會治理效能。 依據以上的調研, 可以發現目前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的制約因素主要體現在:
當前深化改革、 推動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點在基層、 矛盾也集中在基層。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我國的基本政治制度, 理應也必須要在基層發揮出真正的效能。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 “涉及人民群眾利益的大量決策和工作, 主要發生在基層。 要按照協商于民、 協商為民的要求, 大力發展基層協商民主, 重點在基層群眾中開展協商。”[8]當前制約新型政黨制度效能發揮的關鍵在于這一制度在基層運行的生機和活力, 在于這一基本政治制度能否在治理基層矛盾、 改善基層政治生態上有所作為。 但恰恰到了基層, 這一制度有弱化現象。 正如某地方統戰部長所認為的: “目前的情況是僅靠一把手的胸懷和水平來保障這項政治制度的落實, 加上現在中共地方領導干部輪流得比較快,使得這項工作總在低水平循環, 因此這項制度很難落到實處?!保?]
圍繞新型政黨制度, 中央層面制訂了大量的文件、 定立了完整的目標和規范體系, 但一些長期以來就一直存在的問題也還總是解決不了、 避免不了。 部分基層黨委對新型政黨制度在推動黨和政府科學決策、 民主決策、 依法決策方面的特殊作用和重要意義認識不足, 習慣性地沿用照搬其處理日常黨務工作的思路和做法來處理統戰事務, 或是習慣于下命令、 作指示, 而對于協商, 以及與之相關的溝通、 說服、 交友, 甚至必要的妥協等統戰工作藝術比較陌生, 以至于影響了工作效能。 黨政機關及其領導干部對于黨派和統戰工作的重視程度存在著從高層到基層逐漸減弱的趨向 (這一現象被稱作 “上熱、 中溫、 下涼”)。 這是因為與當地經濟發展指標、 維護穩定等顯性工作相比,政黨制度的作用是隱性的, 多年來陷于 “說起來重要, 做起來次要, 忙起來不要” 的尷尬境地,缺乏實際的制度權威。
從治理效能的視角來看, 國家治理的水平取決于制度供給的能力。 “什么是制度供給? 簡單地說,就是定規則、 定規章、 定規矩, 為行為提供自由的邊界, 使任何個人、 組織和團體的行動都受到必要的約束和限制。 實際上, 國家治理就是通過有效的制度供給, 克服或避免國家生活出現混亂局面?!保?0]目前, 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頂層設計是比較明確的, 但在實踐層面上的一些問題并沒有被完整地呈現出來、 也沒有能夠進入政策視野。 新型政黨制度在實踐中存在的各種問題, 很多都是基層土壤的問題。 就像一棵樹的成長一樣, 是否根深葉茂不取決于樹干、 樹葉的形狀, 而主要取決于這棵樹隱藏在土壤之下的部分: 看不到, 但又無時不在。
在地方基層, 新型政黨制度被期待的價值和目標的實現仍然面臨諸多掣肘和困難, 實踐效果與社會認同度之間存在較大反差。 深究其中的關鍵, 可能在于中央要求的一致性與地方實踐多樣性的矛盾。 相關政治主體所承載的政治期待與其自身所實際擁有的政治能力、 所獲取的政策空間之間仍然存在落差, 也就是我們的文件制定、 政策貫徹落實尚未充分考慮到相關的程序保障及政策實踐的有效性問題。 比如, 關于多黨合作如何嵌入社會基層協商治理尚缺乏制度性和規范性依據, 這容易導致基層需要摸著石頭過河, 擔心有越位的風險。 再比如,地市級政黨協商的問題, 目前指導這方面實踐的最主要規范性依據就是中共中央制定并發布的 《關于加強政黨協商的實施意見》 (以下簡稱 《意見》)。此 《意見》 所設計的政黨協商主要包括以下三個基本特征: 一是它主要發生在執政黨和參政黨的領導層之間; 二是它所涉及的主要是事關國家和地方發展全局的大政方針性事務; 三是其實踐途徑以會議性協商為主, 輔之以書面協商、 約談協商等。 這種設計安排相對來說比較適合中央級或省級協商治理, 不太契合社會基層治理的客觀實際。 一是黨派在縣以及縣以下的行政區域中一般不設專門的領導和組織機構, 所以也就不存在領導層; 二是基層治理事務一般不會涉及大政方針等戰略性問題, 往往到了基層就是具體的民生問題; 三是基層協商治理的途徑雖也包括會談協商, 但更多是以調研、 走訪等形式為主。 這種脫節導致了政黨協商嵌入社會基層治理的依據缺失, 基層的政黨協商很難有實質性的展開。 對于中央政策, “有一傳手, 沒有二傳手,尤其是缺乏扣球手, 總不得分。 這是個老問題, 解決起來難度不小”[11]。 因此, 目前的重點是要解決制度與基層實踐的矛盾問題。
改革開放帶來了新的統戰對象, 黨派成員的更新換代也非常迅速。 與物質相對匱乏時代的老一輩相比, 新一代民主黨派成員中盡管有出于追名逐利動機和投機心態加入黨派的, 但根據調查, 絕大部分青年成員都是有理想、 有報負、 有學識、 有社會責任感的新生力量, 他們普遍對黨派活動的參與度和積極性較高、 有強烈的參政意愿, 但也普遍面臨著一定的履職困境。
首先是民主黨派社會基礎需要加強。 1957 年,毛澤東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講話中指出: “民主黨派是否能長期存在下去, 不是單由共產黨一方面的愿望決定的, 還要看民主黨派自己的表現, 要看他是否取得人民的信任”[12]。 “或者說,當前民主黨派作用發揮不充分, 主要不是因為在國家中無 ‘位’, 而是在社會中無 ‘根’”[13], 這要求黨派組織及成員還要進一步深入群眾、 服務民生,在議政建言上得到價值認可。
其次是黨派自身能力更待提高。 黨派能力不是簡單的黨派成員個人能力的疊加, 而是作為一個政黨組織整體的政治影響力、 政策參與度及社會貢獻。 “由于發展成員的趨同以及指導理論的趨同而出現的表達意見能力下降的趨勢, 由于受制度環境的制約以及自身能力素養的制約民主黨派的民主監督功能 (主要對中共的監督) 弱化的趨勢, 由于政治競爭水平相對較低而導致的民主黨派政治活力下降的趨勢, 等等, 并由此引發了黨派整體性功能難以發揮、 黨派中出現政治功利主義等問題。 這些都制約了民主黨派參與生動活潑的協商民主實踐。”[14]這說明民主黨派作為中國共產黨的 “好幫手”, 在地方治理中起到應有的作用還有很大的空間。 政黨自身的組織能力、 參政議政能力還要不斷加強。
此外, 還存在參政議政體制安排的制度化渠道少, 基層黨派成員履職鍛煉的平臺不夠, 機制不健全等問題。 這同一直以來民主黨派習慣尋找資歷深、 年紀大、 工齡長的人才有關[15], 那些政治素質好、 發展潛力大、 年輕人才難以進入黨外人才梯隊, 從而影響了他們履職的積極性。 從目前調研來看, 很多基層組織具體的問題還糾結于編制、 人員、 資金、 場所等客觀條件, 根本談不上黨派社會治理參與能力和影響力上。
新時代我們黨執政面臨的形勢、 問題和挑戰發生了深刻變化, 新型政黨制度能在這個國情、黨情、 世情變化中發揮多大作用, 貢獻多大智慧,關鍵要靠制度的 “管用”。 “民主不是裝飾品, 不是用來做擺設的, 而是要用來解決人民要解決的問題的?!保?]管用, 就是要 “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 更好體現這項制度的效能, 著力點在發揮好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的積極作用”[16]; 管用, 就是要切實從社會矛盾出發, 不斷增強制度自身包容性, 有效整合應市場經濟而生的新社會群體和新社會階層, 將其納入現有的政治體制, 從而實現社會利益的有序表達, 化解社會矛盾, 提升民眾的政治信任和政府公信力; 管用, 更要從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高度, 重視多黨合作制度的現實存在意義及其治理價值。
新時代全面推進黨的建設的新的偉大工程, 需要不斷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 增強黨的政治領導力、 思想引領力、 群眾組織力、 社會號召力。 這一加強和改進同樣充分體現在推動新型政黨制度效能發揮中。
按照一般的社會認知, 我國的民主黨派人數少, 基層缺少黨派組織, 民主黨派黨員以中高級知識分子和社會中上層人士為主, 多黨合作主要體現在上層, 與基層社會治理缺乏必要的關聯, 被認為是沒有太多交集的關系范疇。 但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 本身要求的是國家治理體系之間的有機整體聯系。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化、 城市化進程的加快和經濟社會的飛速發展, 越來越多的基層社會結構更加多樣化、 高學歷人口不斷增加、 統一戰線資源日益豐富, 多黨合作作為我國基本政治制度必將在基層治理中發揮越來越廣泛的作用, 應當成為各個治理體系之間相互影響、 彼此協同的重要內容和必然要求。 多黨合作與社會基層治理之間的彼此結合, 既是這一基本政治制度生命力的體現, 也是國家治理走向現代化的必然要求。
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相比, 當前民主黨派的人才優勢和專業優勢已經不是那么明顯⑤, 但民主黨派以黨外知識分子為主體, 成員一般具有較高的學歷和專業水平, 在知識化和專業化程度方面具有自身特點, 他們所掌握的知識科技和文化等要素, 是我國國家治理和現代化建設所必需的至關重要的資源; 他們所主要聯系的社會群體, 也是國家治理中必須團結的力量。 毛澤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初期就強調, 決不能忽視黨外人士這 “一根頭發”, 因為他們背后還有 “一把頭發”[17]。 鄧小平曾指出: “共產黨總是從一個角度看問題, 民主黨派就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 出主意。 這樣, 反映的問題更多, 處理問題會更全面, 對下決心會更有利, 制定的方針政策會比較恰當, 即使發生了問題也比較容易糾正?!保?8]“一個革命政黨, 就怕聽不到人民的聲音, 最可怕的是鴉雀無聲。”[19]黨的十八大以來,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黨外監督的重要性。 在中央統戰工作會議上, 他強調 “古人說:‘拒諫者塞, 專己者孤?!?如果把監督當成挑刺兒,或者當成擺設, 就聽不到真話、 看不到真相, 有了失誤、 犯了錯誤也渾然不知, 那是十分危險的。 要從制度上保障和完善民主監督, 探索開展民主監督的有效形式。 紀檢監察機關要多聽取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對我們黨、 對黨員干部的意見和建議”[20]。目前, 我們要著力推進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 關鍵是要形成治理的合力, 尤其是解決基層治理中存在的現實問題。 這迫切需要通過執政黨提高思想認識, 真正與黨外人士搞好合作、 協商, 限制權力的 “任性”, 尊重權利、 推進參與、 發揚民主, 發揮出政黨協商、 民主監督在基層治理中的效能, 切實改變基層的決策模式和政治生態, 真正圍繞 “以人民為中心” 做好各項治理工作。
民主制度的運行如果缺乏必要的程序、 技術和方法, 無法沉淀形成制度性的 “內在結構”, 無法經歷對制度規則的接受和實踐過程, 也就無法實現制度的持續性和剛性。 我國的協商治理首先貫徹于政黨之間、 人民政協的協商治理過程中, 體現著執政黨與參政黨圍繞治國理政確立和運行的合作共治關系[21]。 中央政策已經在政黨協商、 政協協商上有了根本性的指導意見, 目前各級地方組織需要加強的是從政治過程的角度推進實踐創新, 提供讓協商治理從 “理念的天花板” 走下來的可供操作的 “梯子”, 讓制度理念與地方的治理程序相契合、 相響應。 “協商民主的根在基層”[22], 我們倡導多黨合作深度參與地方治理、 基層治理, 也是為了讓政黨的根基更為牢固、 履職更為踏實、 解決問題更為具體、 凝聚共識更有途徑。
從政治過程的角度推進基層多黨合作機制創新, 首先要讓協商治理有規劃、 有目的、 有步驟、有程序, 形成相應的鼓勵、 促進、 考核、 追責機制。 “讓說的和做的一致, 理論和政策一致, 政策和操作一致, 價值理念和行為方式一致?!保?3]在制定相關配套制度時, 要 “綜合考慮其普遍約束性、結構合理性、 系統完整性和實踐操作性, 通過將具有普遍約束力的制度規定上升到黨內法規等形式,提升制度約束力和剛性”[24]。 比如地方的政黨協商,必須在議程、 規則、 保障、 反饋上形成制度性安排。 在協商的準備方面, 至少要明確提前若干天讓黨派成員知情明政、 有的放矢, 保障協商的參與環節。 中共中央頒發的 《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 對統一戰線工作的規定明確到了鄉 (鎮、街道) 一級, 而且增加了督查、 問責環節⑥, 充分體現了對基層工作的指導意義。
近幾年來, 中共中央組織黨派深入開展脫貧攻堅民主監督, 其他地方層面的黨派組織深入基層等的具體舉措, 是助力參政黨健康成長的務實途徑。 同時, 地方政黨協商逐步形成慣例。 “完善政黨協商制度決不是搞花架子”[5], 從形式到實質的轉變是一個必然的趨勢。 在這個過程中要有計劃、 有目的地貫徹培養多元主體、 生態平衡的思維, 為民主黨派發展提供土壤和資源, 形成黨派從源頭成長的良性循環。 “共產黨和民主黨派要長期共存, 就要以對方的存在發展為前提和條件。肝膽相照, 光有 ‘肝’ 沒有 ‘膽’, 怎么 ‘相照’?”[25]要根據統戰工作對象和新的社會階層發展狀況來規劃地方民主黨派的組織發展, 做好提前規劃、 未雨綢繆。
人民政協是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平臺, 也是專門的協商機構。 在黨派組織比較薄弱的地區,尤其重視人民政協作為實行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重要政治形式和組織形式的作用發揮, 切實按照 “專門協商機構” 建設的要求, 將多黨合作功能發揮與人民政協協商、 基層協商的銜接相融合。 通過政協組織, 整合黨派力量, 聯系黨外人士, 展示制度優勢。
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的經驗告訴我們, 沒有地方的探索創新, 就很難有頂層制度設計的發展完善;而沒有頂層設計的指引規范, 也很難有地方的成功實踐, 我國新型政黨制度同樣如此。 新時代要切實提升這一基本政治制度的治理效能, 改革創新是唯一路徑。 創新這一制度的動力來自現實的需要, 創新的活力來自直接面對問題和矛盾的地方與基層。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以現實問題出發, 梳理中國治理的問題清單并使之轉化為治理改革的任務清單,憑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集中性、 協調性、 高效性優勢, 通過改革不斷完善制度體系, 新型政黨制度自然是其中的應有之義。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 要 “使改革更加精準地對接發展所需、 基層所盼、 民心所向。 要吃透中央制定的重點改革方案, 同時完善落實機制, 從實際出發、 從具體問題入手, 見物見人, 什么問題突出就著重解決什么問題, 使改革落地生根”[6]108。 這對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效能提升來說也是如此。
注釋:
①2018 年3 月4 日, 習近平總書記在看望參加全國政協十三屆一次會議的民盟、 致公黨、 無黨派人士、 僑聯界委員時全面論述了我國 “新型政黨制度”(詳見 《人民日報》2018 年 3 月 5 日)。 根據相關的文獻梳理, 2018 年 3 月之前, 學界關于 “新型政黨制度” 有過零星研究。 2018年3 月之后, 以此為標題的學術成果已經超過500 篇。
②具體文獻綜述參見周云蓮: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研究述評》 (《統一戰線學研究》, 2018 年第 3 期),鐘彬、 周成: 《黨的十九大以來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研究述評》 (《理論建設》, 2020 年第 6 期), 柳寶軍: 《近年來國內學界新型政黨制度研究現狀與展望》(《社會主義研究》,2020 年第 5 期)。
③調查問卷的發放對象包括2017——2019 年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各類黨外人士培訓班次; 實地調研地點有浙江臺州、山東青島、 貴州畢節等地。
④根據實地調研及相關公開資料, 多省市都有相關的舉措。參見劉敏婕采: 《為新型政黨制度發展探索湖南經驗》,(《湘聲報》, 2018 年 4 月 27 日)。
⑤建國初期, 高學歷人才普遍集中在黨外。 習仲勛曾在1953 年講話中說, 大學中的共產黨員不及各民主黨派人士多, 甚至不及一半。 以高等學校為例, 北大、 清華、師大這三所大學中一共有310 名正教授, 其中只有9 名共產黨員, 中國科學院的高級研究人員有293 人, 黨員只有6 人, 也只占2.047%.參見中央統戰部、 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習仲勛論統一戰線》, 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 年版, 第 127 頁。
⑥參見:《中共中央印發 〈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人民日報》, 2021 年 1 月 6 日第 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