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凱
老舍不僅是一位文學大家,還是一位幽默大師。他中年時寫過一份“自傳”:“舒舍予,字老舍,現年四十歲,面黃無須。生于北平。三歲失怙,可謂無父,志學三年,帝王不存,可謂無君。無父無君,特別孝愛老母,布爾喬亞之仁未能一掃空也。幼讀三百篇詩,不求甚解。繼學師范,遂奠教書匠之基,及壯,糊口四方,教書為業,甚難發財,每購獎,以得末獎為榮,示甘于寒賤也。二十七歲發憤著書,科學哲學無所成,故寫小說,博大家一笑,沒什么了不得。三十四歲結婚,今已有一男一女,均狡猾可喜。閑時喜養花,不得其法,每每有葉無花,亦不忍棄,書無所不讀,全無所獲并不著急。教書做事均甚認真,往往吃虧,亦不后悔。如此而已,再活四十年也許能有點出息?!彼詷銓?、幽默的筆調,把自己的成長歷程、愛好、家庭狀況等一一道出,如同一位長者坐在讀者面前娓娓長談,妙趣橫生而又不失莊重。
漫畫家方成的“自傳”也很有意思:“方成,不知何許人也。原籍廣東省中山縣,但生在北京,說一口北京話。自謂姓方,但其父其子都是姓孫的。非學畫者,而以畫為業,乃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但宣讀論文是在中國化學會。終生從事政治諷刺畫,因不關心政治屢受批評。”句句都似矛盾,而幽默情趣也隱藏在這一系列的“矛盾”中了,讀來讓人忍俊不禁。
啟功晚年曾寫過一份72字的“自傳”,擬作為個人的墓志銘:“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子亡,并無后。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謚曰陋。身與名,一齊臭。”這份國內獨一無二的“自傳”不僅語言詼諧,且心志高遠,將啟功先生淡泊名利、灑脫自如的人生刻畫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詩書畫俱佳的一代“鬼才”黃永玉,在《我是黃永玉》一文中給自己畫像:“余年過七十,稱雄板犟,撒惡霸腰,雙眼茫茫,早就歇手;喊號吹哨,頂書過河,氣力既衰,自覺下臺。殘年已到,板煙釅茶不斷,不咳嗽,不失眠數十年。嗜啖多加蒜辣之豬大腸、豬腳及帶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瀏陽豆豉加豬油渣炒青辣子,豆腐干、霉豆豉、水豆豉無一不愛。愛喝酒朋友,愛擺龍門陣,愛本地戲,愛好音樂,好書。討厭失禮放肆老少,尤其討厭油皮涎臉登門求畫者,逢此輩必帶其到險峻亂木山上亂爬,使其累成孫子,口吐白沫說不成話,直至狼狽逃竄,不見蹤影。不喝酒,不聽卡拉OK,不打麻將及各類紙牌,不喜歡向屋內及窗外扔垃圾吐痰。此屋亦不讓人拍電影及旅游參觀?!比绱俗詡?,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賈平凹的“自傳”則是個性突出,別具一格:“姓賈,名平凹,無字無號。娘呼‘平娃’,理想于通順;我寫‘平凹’,正視于崎嶇。一字之改,音同形異,兩代人心境可見也。生于1952年2月21日。孕胎期娘并未夢星月入懷,生產時亦沒有祥云罩屋,幼年外祖母從不講什么神話,少年更不得家庭藝術熏陶,祖宗三代平民百姓,論輩哪能顯發達貴?原籍陜西丹鳳,實為深谷野洼,五谷都長而不豐,山高水長卻清秀。離家十幾年,年年返里。因無衣錦還鄉之欲,便沒無顏見江東父老之愧。先讀書,后務農;又讀書,再做編輯;苦于心實,不能仕途,拙于言辭,難會經濟;提筆涂墨,純屬濫竽充數。若問出版的那幾本小說,皆是速朽玩意兒,哪敢在此列出名目呢?如此而已?!绷攘葦敌?,在讀者眼前立起了一位“但憑攀登莫問高”的追求者形象,而且語氣謙和樸實。
瓊瑤的“自傳”則十分簡練:“籍貫湖南,體重49公斤,1938年4月20日生,屬虎,O型血,不抽煙,不喝酒,不愛運動。最愛紫色,最愛冬季,最喜深夜,最愛吃柳丁。怪癖是不愛被陌生人拍照?;緜€性——好勝,不服輸,別人認為我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試試?!毖院喴赓W而內涵豐富,其人的宏觀概括能力可見一斑。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