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流行語“尬X”構式探討

常靜

內容摘要：2017年以來，“尬X”族詞語迅速流行，一躍成為2017年十大網絡流行語之一。本文主要從來源，結構，句法功能，語用特點四個方面來分析探究“尬X”構詞式的規律。

關鍵詞：“尬X” 來源 構詞方式 句法功能 語用特點

語言文字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反映了人類的生產和生活，體現出明顯的社會性特征。網絡流行語更是緊跟時代的產物。《咬文嚼字》公布的“2017年十大流行語”中“尬X”族中的“尬聊”位列其中。《中國語言生活綠皮書》發布的“2017年十大流行語”中“尬聊”也在其中。至今，像“尬舞、尬聊、尬唱、尬戲”等的“尬X”族詞語仍然活躍在我們的視線之中，并且不斷地發展，其流行度可見一斑。

一.“尬X”的來源

為了探求“尬X”的來源，筆者將從“尬”詞語本身和“尬X”構詞式最早出現的詞語“尬舞”來分析。

1.“尬”的來源

許慎《說文解字》中對“尬”的解釋是：“尷尬也。公八切。又古拜切。”《王力古漢語字典》則指出“尬”與“尷”組合在一起形成雙聲聯綿詞“尷尬”。《說文解字今釋》中張舜徽《約注》：“湖湘間亦稱事不應機，進退維谷者曰尷尬”。而《現代漢語詞典》中“尷尬”指①處境困難，不好處理②（神色、態度）不自然。由此可見“尬”最初是與“尷”構成“尷尬”來使用的雙聲連綿詞，“尷”與“尬”在使用中不可以拆分，為一個語素。“尷尬”一詞在發展中引申出了（神色、態度）不自然之意。根據北京大學語料庫（BCC）的數據統計，雖然如今“尬X”組詞流行但“尷尬”一詞在使用過程中仍然更加普遍，而“尬X”族詞語主要是用在報刊雜志網絡上。

2.“尬X”的來源

最早出現的以“尬X”為形式的詞語是“尬舞”。“尬舞”來自于臺灣閩南語，是“比舞、斗舞”的意思。由此可知，“尬”字在這個詞語中的含義為“比試、較量”。但根據上文“尬”字并沒有此意。再通過溯源“尬舞”，我們發現在臺灣地區“尬舞”也可以用注音符號表示的。如“孫燕姿演唱會邀Jolin ㄍㄚˋ舞劈腿”。“ㄍ”表示聲母 g，“ㄚ”表示韻母a，“ˋ”表示聲調去聲。這三個注音符號所注的拼音與“尬”字相同，由此我們知道，“尬”與“ㄍㄚˋ”一樣，是采取記音的方式來記錄這個方言詞匯的符號。但在日常生活中，人們“望文生義”地大多把“尬”與“尷尬”聯系起來，“尬X”便也有了“尷尬地做……”之意。在日常使用中，人們為了交流的便捷，就大量使用“尬X”族詞，使其迅速發展流行。“尬”字也由一個無意義的音節逐漸語素化，成為可以自由構詞的語素。

二.“尬X”的構詞方式

對在百度引擎以及北京大學語料庫（CCL）中檢索出來的例句分析后，筆者發現“尬X”的構詞方式有動賓型，偏正型和特殊型。其中偏正型還包含定中式和狀中式。

1.動賓型

“尬”表示動作行為，后接賓語是動作支配的對象，“X”是名詞。有時在理解時“X”需當做“活用為動詞”而這時“尬”則需理解為為狀語。如尬舞、尬腦、尬臺、尬毯、尬廣告等。

（1）最近，詹姆斯的兩個兒子愛上了玩自拍，經常在tik tok上分享尬舞的短視頻。（網易新聞2020-3-6）

（2）《腦力男人時代》舉行“校園尬腦大賽”。（信報網，2017-07-05）

（3）林更新調侃尬臺好慘痛，網友安慰說：“不怕，你還是那個最帥的！”。（好看視頻 2017-11-12）

（4）戛納電影節又來了！那些年被稱為群魔亂舞的尬毯盛宴大盤點。（搜狐網2017-5-19）

（5）美的空調用實力向我們演繹什么叫做用生命在“尬廣告！”（搜狐網2017-7-7）

例（1）中“尬舞”是“斗舞”的含義，意思是詹姆斯的兩個兒子相互比較誰跳舞跳得好。例（2）中“尬腦”是“斗腦”的含義，意思是比較誰的腦筋轉得快。例（3）中“尬臺”的意思是尷尬地走臺，這里雖然“臺”為名詞但是在理解的時候需理解為動詞“走臺”，而“尬”也需理解為“尷尬地”。例（4）中“尬毯”是用于明星走紅毯的場合。明星們為了增加曝光度在走紅毯時總是會想通過各種方式延長自己在紅毯上的時間，這往往令人覺得尷尬。所以這里的“毯”字也可以理解為動詞“走紅毯”。例（5）“尬廣告”的意思是“尷尬地播放廣告”。最初是指某空氣凈化器商家用微博強行蹭熱點做廣告的現象。現在很多商家為了擴大影響而經常蹭熱點打廣告，這都可以稱為“尬廣告”。

2.偏正型

“尬”作為修飾成分修飾中心詞“X”，有定中式和狀中式兩種。

定中式中“尬”含義是“尷尬的”修飾名詞性成分“X”。如：尬點、尬名、尬態、尬廁等。

（6）那些年，我們起過的尬名。（百度貼吧2017-4-17）

（7）大家來說說流浪地球的尬點。（百度貼吧2019-2-9）

（8）共享單車的尬態：“橙黃”華麗出海，昔日友商無奈“下鄉”。（東方網2017-9-6）

（9）打擊“尬廁”背后的形式主義-（河北新聞網2018-7-2）“尬廁”是指沒墻、沒頂，只有個蹲便器的廁所。

例（6）“尬名”的意思是尷尬的名字。這里的名字不僅指姓名還指網名等。比如一個人叫“杜子騰”但這個名字諧音是“肚子疼”所以就會有些詼諧，令人尷尬。例（7）根據百度百科，“尬點”類似于笑點，有兩個含義。第一，是讓人感到尷尬的情境。第二，用作衡量一個人尷尬難易程度的標準。因此這里的“尬”也取“尷尬的”之意。例（8）“尬態”的意思是尷尬的狀態。共享單車本來是方便市民出行的但是因為被過度投放而影響人們生活，所以共享單車的處境很尷尬。這句用“尬態”指出了這一現狀。例（9）“尬廁”是指沒墻、沒頂，只有個蹲便器的廁所。這樣的廁所在公共場所雖然是為市民提供衛生服務，但它也有損城市形象。共享單車的處境確實令人尷尬。

狀中式“尬”的含義是“尷尬地”修飾謂詞性成分“X”如尬聊、尬演、尬笑、尬夸、尬煮尬握手等。

（10）女生最討厭的尬聊開場白，你都說過嗎？（搜狐網 2017-8-31）

（11）不過，在具體的演技方面，已經有觀眾吐槽稱，甘露一直在尬演，臺詞功底很差，面部表情并不到位。（搜狗問問 2019-4-17）

（12）女人之間交流時夾雜的尬笑是什么意思？（百度知道 2020-1-26）尬笑，是演員雖然很賣力，希望我們笑，但是確實觸動不了我們的神經，而我們出于禮貌和對努力的尊重，又不好意思不笑，只能僵硬的拉起嘴角的假笑。

（13）你體驗過的最“刻骨銘心”的尬夸經歷是什么？（搜狐網 2017-11-10）

（14）同是32歲，楊冪還在尬談戀愛，石原里美卻在拼演技！（搜狐網2018-2-6）

（15）“握手界扛把子特朗普尬握手”。（搜狐網2017-5-26）

例（10）“尬聊”的意思是“尷尬地聊天”。這種情況分通常是指聊天時參與者找不到話題，或者聊的東西根本不懂還要強行聊天。例（11）“尬演”的意思是“尷尬地演戲”。某些演員在拍戲時表情不到位，讓觀眾看了覺得不符合戲中情境。這樣就可以用“尬演”來表達這位演員的戲中狀態。例（12）“尬笑”是指在生活中，一方想方設法希望對方笑，但是另一方覺得并不好笑，出于禮貌和對對方的配合，僵硬地拉起嘴角假笑。這里的“尬”也理解為“尷尬地”之意作為狀語修飾“笑”。例（13）“尬夸”是“尷尬地夸贊”之意，指一個人口是心非，雖然心里不覺得對方值得夸贊，但是仍勉強地夸贊對方。例（14）“尬談”意思是“尷尬地談論”，用于沒話可講卻硬要說些話的場景。例（15）“尬握手”是“尷尬地握手”之意，也可說成“尬握”。這個詞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有關。因為特朗普握手時很用力，這給對方造成不適，使場面有些尷尬。

3.特殊型，如尬死、尬上、尬入。

（16）古人教你如何在聊天時尬死。（搜狐網2017-9-6）

（17）等了那么久的中國捉妖師又尬上了來自日本的陰陽師。（鳳凰網2017-8-29）

（18）伊萬卡尬入領導人群聊后遭網友惡搞。（梨視頻2019-7-2）

例（16）“尬死”后面常接“了”。這里的“死”不是指“死亡”而是指一種程度，表達“到了極點”之意。例（17）“尬”需理解為“斗”，“尬上了”即“斗上了”。通過對“尬X”式的構詞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幾個規律：

A.“尬X”中“尬”有[比較]和[尷尬]兩種語義。當“尬”為“比較”含義時，“X”為名詞。如：尬舞、尬腦。“X”極少數為動詞，如“尬上”。當“尬”為“尷尬”含義時，“X”的詞性不確定，可以為名詞，也可以為動詞，還可以是其它詞性，需要通過語境分析得出。

B.“尬X”可以為雙音節詞，三音節詞或者多音節詞。“尬X”以雙音節詞為主。如：尬毯、尬聊、尬演等。“尬X”也有三音節詞。如：尬廣告、尬紅毯、尬握手等。“尬X”也有多音節詞。如：尬里尬氣。

C.“尬X”中“X”為名詞時，有兩種情況。

①“尬”含義為“比較”：如：尬舞、尬腦

②“尬”含義為“尷尬”

“X”名詞活用為動詞“尬”理解為“尷尬地”;如：尬臺、尬毯、尬廣告

“X”仍為名詞“尬”理解為“尷尬的”;如：尬名、尬態、尬廁

“尬X”中“X”為動詞時，只有一種情況，“尬”理解為“尷尬地”修飾“X”。如：尬聊、尬演、尬笑等。

D.“尬X”中“X”為名詞時，名詞不可以加上表示名量的數量短語，如不能說：尬一條廣告。但“尬舞”除外，可以說“尬一段舞。”

E.“尬X”中“X”為動詞時，“X”只能為動作動詞或者趨向動詞，且不能重疊。如不能說：尬聊聊，尬笑笑等。此外“X”可以構成“V不V式”。如“聊不聊”“演不演”。

三.句法功能

1.“尬X”作主語

根據“X”的詞性，當“X”為名詞且“尬”理解為“尷尬的”時，“尬X”為名詞性主語，作為被陳述的對象。當“X”屬于其他情況時，“尬X”為謂詞性主語，作為被陳述的對象。

例（19）尬點極低是種怎樣的體驗？（知乎2018-4-28）

例（20）尬聊我們從來沒有輸過！（鳳凰視頻2017-6-9）

例（21）尬舞引起眾怒。（昕薇網，2018-10-13）

以上，例（19）中“尬點”為名詞性主語。例（20）和例（21）則是謂詞性主語。

2.“尬X”作謂語

根據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謂語是對主語進行敘述描寫或判斷，回答主語“怎么樣”或“是什么”的問題。“尬X”中“X”為名詞且“尬”理解為“尷尬的”時，“尬X”不作謂語而其他情況“尬X”為謂詞性詞語，可以充當謂語。

例（22）女主播挑戰韓紅，尬唱天路疑似嚇死觀眾。（中國娛樂網2107-7-20）

例（23）超長拖掛車晚高峰“尬停”路中央。（重慶時間 2017-12-14）

例（24）《深夜食堂》撲街，都是廣告“尬植”的鍋？（搜狐網 2017-6-19）

例（23）“尬停”意思是“尷尬地停”。例（24）“尬植”的意思是“尷尬地插播”。

3.“尬X”作賓語

根據“X”的詞性，當“X”為名詞且“尬”理解為“尷尬的”時，“尬X”為名詞性賓語。當“X”屬于其他情況時，“尬X”為謂詞性賓語。

名詞性賓語如上文例（6）例（7）

例（25聊天全靠尬圖，把自己做成表情包，你敢嘛？（搜狐網 2017-7-18）

例（26）別整天“呵呵”“在嗎”……學會這些微信社交禮儀，從此告別尬聊（人民網 2017-08-27）

例（25）例（26）為謂詞性賓語。

4.“尬X”作定語，起限制性作用。

例（27）有哪些經典的尬聊時刻？（知乎2017-5-22）

例（28）《云巔之上》郭曉東巧解袁姍姍“尬演”風波（鳳凰網 2017年3月10日）

四.語用特點

1.簡潔性

“尬X”出現以前，現代漢語在表達相應概念時必須用一個短語或者一個句子，才能夠將意思表達完整。這樣書寫起來比較麻煩，也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尬X”能夠簡單地表達多種較復雜的含義，這一點無疑滿足了在快時代中人們追求效率的需要。再者，“尬X”時髦而新穎，也滿足了人們的求異獵奇心理。“尬X”的產生也體現出漢語表達由繁入簡的特征，符合漢語本身的發展趨向。

2.能產性

“尬X”族源于“尬舞”，之后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的族群。2017年，“尬X”式在媒體上被廣泛使用，一躍成為網絡熱詞。《咬文嚼字》公布的“2017年十大流行語”中“尬X”族中的“尬聊”位列其中。接著就出現了“尬笑”即“尷尬的笑”，“尬煮”即“尷尬地煮飯”，“尬名”即“尷尬的名字”，還發展出了“尬演、尬毯、尬談、尬廣告、尬英文、尬握手”等等。這都說明“尬X”具有高度的能產性。

3.時代性

“尬X”是時代的產物，符合當時人們生產生活表達的需要。“尬X”的最早形式是“尬舞”，這里的“尬”是用來記錄閩南語方言某個發音的符號。所以“尬”字的獨用最早是為了滿足人們記錄語言的需要。而后來則是用“尬X”來簡單地表達[斗]或者[尷尬]之意，滿足人們對提高語言表達效率的需要。所以，“尬X”也是時代的產物。

4.局限性

根據在北京大學語料庫（BCC）檢索，筆者發現“尬X”式在文學、科技、古漢語、篇章檢索條目中都找不到相應的例句，但在報刊、多領域和微博中條目會有一些。通過百度搜索引擎檢索，筆者卻可以發現有大量的例句。由此可見“尬X”使用范圍是有一定局限性的，多用于網絡和報刊中。

綜上所述，本文從來源，結構，句法功能，語用特點四個方面對“尬X”構式進行了探究。“尬X”來源于“尬舞”一詞，構詞式有一定規律結構上有動賓型，定中型和狀中型三種。另外還有一些特殊結構。從句法功能上來看，“尬X”構式可以作主語、謂語、賓語和定語。從語用特征來看，“尬X”構式具有簡潔性、能產性、時代性和局限性。目前，“尬X”族流行語尚未收入《現代漢語詞典》，今后“尬X”式會有詞語進入詞典嗎？“尬X”構式還會怎樣發展，這都是值得我們繼續探討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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