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鷹（外一篇）

蒙古包外一只鷹盤旋在空中，不時發出只有小巴根才聽得懂的叫聲。躺在床上的小巴根一撲棱爬了起來，咬著牙一拐一瘸地走出蒙古包。一抬頭一道道刺眼的陽光，讓小巴根睜不開眼睛，他抬起一只手擋住明晃晃刺眼的陽光，才看清盤旋在頭頂上的鷹。小巴根說：“謝謝你又來看我，你不要覺得有什么愧疚，一點小傷沒事的，過些天就好了。”

自從雛鷹飛走之后，每天都會飛回來看他。小巴根是為了救雛鷹才摔傷的，那時的雛鷹是被母鷹推下懸崖的。該是出窩自由翱翔的時候了，可雛鷹不敢躍下懸崖展翅翱翔，母鷹就把它推出了窩。雛鷹出窩的時候，羽翼剛剛豐滿，還沒一沖云霄的勇氣，幾次展開了翅膀，又都以失敗告終。雛鷹看上去很健壯，但是和老鷹相比還是小了一圈。母鷹焦急地站在旁邊的山崖上看著，它不允許自己的孩子猶豫不決、左顧右盼，它要助推一把讓雛鷹勇敢地起飛，融入蔚藍的天空。雛鷹出窩時都有這樣的經歷，母鷹也是被它的母親推出窩的。雛鷹再次擺出欲飛的架勢時，老鷹毫不客氣地把雛鷹推下了懸崖。

剛飛出窩的雛鷹非常緊張，盡可能地飛得更高，可誰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受傷了。跌跌撞撞地飛出了山谷，碧綠的草原，彎彎曲曲、潺潺流淌的小溪，這都是雛鷹第一次見過的景象。雖然雛鷹此刻沒有心思觀賞這些美麗的景色，可它還是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氣息，它從出生看到的就是懸崖峭壁，聞到的都是巖石堅硬的氣息。它盡力扇動著翅膀，不想落到草原上。雛鷹知道如果落下來，就是它最危險的時候，一只放牧犬都有可能傷害它的性命。它更知道雄鷹是要翱翔在藍天上的，它是藍天的使者，是草原的守護神，每一只野兔、老鼠都逃不出它的視線。而此時，它就像失去平衡的一只風箏，受傷的翅膀怎么也使不上勁，最后它還是落了下來，拖著那只受傷的翅膀警覺地向前走著。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從坡上跑下來，在距離雛鷹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那個跑下坡的男孩就是小巴根，它問雛鷹：“你怎么了？受傷了嗎？”可雛鷹聽不懂他的話，警覺地注視著他。小巴根想湊近看看雛鷹的傷勢，可是雛鷹做出了攻擊的架勢，小巴根脫下衣服罩在雛鷹的身上，雛鷹驚恐地掙扎著。小巴根抱起雛鷹，看到那只受傷翅膀上的傷口血淋淋的。

小巴根想騎馬盡快回蒙古包，好為雛鷹包扎傷口，可是那匹馬好像很懼怕鷹，就在他想去牽馬的時候，馬突然尥起了蹶子，正好踢在小巴根的大腿上，他被馬踢出了一米多遠，雛鷹趁機逃竄。小巴根以為自己的大腿被踢斷了，試著動了動，感覺問題并不大，他齜牙咧嘴地把眼淚忍了回去，還咬著牙把雛鷹抓了回來，又一拐一瘸地抱回蒙古包上藥包扎。第三天，小巴根忍著疼痛給雛鷹換藥時，雛鷹竟然飛走了。小巴根很惋惜地望著雛鷹飛走的背影，不過，他心里是高興的，只要雛鷹能飛就沒有危險了。他想再見到雛鷹就不知什么時候了，也許它根本就不認識他了，他的心里有一些失落。

沒想到，第二天，小巴根正躺在蒙古包里胡思亂想著，聽到蒙古包外有什么在叫，他咬著牙走出蒙古包，看到雛鷹低低地盤旋在蒙古包上方。小巴根非常高興，他問雛鷹：“小鷹，你的傷好了嗎？以后可不要再受傷了，多危險呢！你去玩吧，我要養好傷，然后到鎮子上學了。”雛鷹飛走了，小巴根繼續養腿傷。

他的傷很快就好了。小巴根上學那天，是父親騎馬送他到鎮子上去的，雛鷹也飛前飛后地跟著。小巴根早就看到了，他對父親說：“爸爸，這只小鷹就是我救的那只。”

“它和我一樣在送你上學。”父親也抬頭看了看，“胡兒（兒子），你記住了，動物有時比人還懂得感恩，雖然它們不會說話，可它們心里一點兒也不糊涂。”

“爸爸，我知道了，我也要做一個知道感恩的人。”小巴根點了點頭說，“感謝爸爸媽媽給了我生命，感謝草原給了我生活，感謝……”

爸爸說：“這些不需要掛在嘴上，要放在心里。”

追夢少年

父親看買買提認真梳理遠方（馬的名字）的毛的樣子很像年輕時的自己，對每一件感興趣的事，都會有一個非常認真的態度。只不過是一場秋季農民運動會，還有十多天才開始，買買提就開始認真準備了。他已經檢查過無數遍馬鞍子，可他還是不放心，梳理完遠方的毛，他又蹲在那里檢查了一遍馬鞍子。今年，賽馬是不分年齡的，所以買買提要想取得好成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十一歲那年，父親就把這匹雪青馬送給了買買提，父親拍著馬的脖子說：“這是一匹好馬，好馬也得有個好騎手。”他聽明白了父親的話，是在間接夸他。他很高興，有了自己的馬還得到父親的夸贊，他很感激地望著父親說：“我可以給它起個名字嗎？”

父親說：“當然可以，馬是你的，你想叫它什么都行。”

他低頭想了想說：“那就叫它遠方吧。”

父親說：“我想你會叫它雪豹或者是追風什么的，為什么叫它遠方呢？”

買買提望著遠遠的托木爾雪峰說：“遠方有夢想和未來。”

在小伙伴中，買買提是第一個有自己馬的孩子，每次騎著馬走過村街的時候，小伙伴們都羨慕地望著他，還笑嘻嘻地跑過來說：“買買提，能讓我騎一會兒嗎？”

買買提騎在馬背上說：“不行，馬是認主人的，我怕遠方會把你撂下來摔壞了。”

秋季農民運動會，買買提沒有取得好成績是預料之中的事。他低著頭牽著遠方回來時，父親早已先他回來了，坐在葡萄架的大木床上看著垂頭喪氣的買買提的一舉一動。等他把馬鞍子從馬背上卸下來并栓好馬后，父親才說：“失敗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被失敗打倒了。人的一生會碰到很多挫折，什么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你沒聽過‘失敗是成功之母’這句話嗎？一次失敗也不代表什么，再說你還小，你怎么能比得過那些老騎手呢！他們也是經歷無數次失敗才有今天的好成績的。兒子，振作起來，我相信你，會有遠方和明天的。”

買買提在電視上看到馬術比賽，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道馬術比賽在國際賽場上有這么大的聲勢，而且還有場地障礙賽和盛裝舞步賽等。可他對這些賽事的規則一點也不知道，怎么訓練也搞不清楚，他就急得抓耳撓腮。父親看到他悶悶不樂的樣子說：“怎么了？”

買買提說了緣由。父親沉思了一下說：“這事好辦，我們到縣體校看看，最起碼，他們也能給我們指一條明路，我們就不用瞎著急了。”

第二天，父親帶著買買提來到了體校，體校的人說：“我們體校還沒開展這項運動，首先沒有資金，我們體校是搞不起的。其次，我們這兒也沒有這方面的人才和好馬。”之后，縣體校的人告訴他們父子，烏魯木齊有一家馬術俱樂部，而且，還在國際大賽上取得過不錯的成績。

從縣體校回來后，買買提就陷入沉默當中。父親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也想圓了兒子的夢想，最起碼，帶著兒子去看看。可是手頭上實在太缺錢，人說，在家百日好，出門處處難。沒錢是出不了那么遠的門。父親再三考慮，最終賣了十只羊，然后帶著買買提出發了。

到了烏魯木齊，父子倆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馬術俱樂部，可是馬術俱樂部的人一看買買提還是個孩子，說什么也不敢收留他。他鼻子一酸，豆大的淚珠就滾落出來，馬術俱樂部的人一看他哭了，不知道怎么辦好，一個管理人員說：“你現在年齡還小，生活上沒人照顧不行，再說你還要上學，我們這里沒有教文化課的人。這樣吧，我送你一些馬術訓練資料，回去后按資料訓練，到了十六歲你再來，如果你是一個馬術的好苗子，我們一定接收你。”

買買提回來后，整天抱著那些馬術資料看，一有時間就騎著遠方練，學習成績一下子下滑了。父親不高興地說：“買買提，你這樣子專心練習馬術我不反對，但是要保證學習成績，不然我是會生氣的，我們不能做一個四肢發達大腦簡單的人。”買買提沒有說話，但是父親讓他知道了自己的錯誤。時隔不久，他的學習成績又上來了。

十六歲那年，買買提獨自來到烏魯木齊那家馬術俱樂部，他一上馬，馬術俱樂部的人就看出這是一個會出好成績的好苗子。又經過兩年多的正規訓練和培訓，買買提已經成為俱樂部的主力選手。在參加全國馬術錦標賽時，俱樂部內部選拔中，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獲得參賽資格。雖然全國馬術錦標賽成績不是很理想，可是第四名的成績也刷新了俱樂部的新高。

買買提回來后更加苦練馬術。那時，擺在他眼前的，已不再是遙遙無期的夢，他要讓自己的夢想在世界的大舞臺上綻放，他想在國際賽場上看到因為他而升起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聽到因為他而演奏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作者簡介：巴圖爾，本名吳連廣，祖籍遼寧省岫巖。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新疆作家協會會員、阿克蘇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在《人民日報》《延河》《解放軍文藝》《小說界》《安徽文學》《湖南文學》《四川文學》《小說月報》《小說月刊》《百花園》《小小說選刊》《意林》等報刊發表作品。已出版小小說集五部、二人合集小小說集一部、詩集二部、散文集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