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 田侃
摘要:雙循環戰略的提出標志著中國的全球經濟戰略進入了新的階段。文章在基于經濟史料基礎上,利用文獻梳理法總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全球經濟戰略的演變路徑和階段性特征。研究發現,1978年以前,是以引進技術和設備為主的調劑余缺時代;自改革開放開始,中國依托生產要素成本優勢切入全球分工;從90年代初期到成功加入世貿組織,中國依托加工出口逐漸成為世界工廠,但受技術和資本制約,中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低端鎖定”狀態明顯;2014年之后,為了應對經濟發展新常態,中國通過構建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逐漸走上了引領全球化進程的新時代。在分析經濟全球化歷程和本質之后,文章認為新發展格局的提出,是經濟全球化發展到新階段中國的必然選擇和客觀需要。成功實施雙循環戰略,需要我們持續不斷對外擴大開放,繼續加強對內改革力度,不斷做大貿易的朋友圈,穩步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和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制定。
關鍵詞:雙循環;調劑余缺;改革開放;全球價值鏈;高水平開放
中圖分類號:F741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2)02-0015-011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要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是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進入新階段的戰略判斷。雖然強調以內循環為主體,但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重要維度,是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1-2]實際上,把對外開放確定為中國的基本國策,這既是對經濟本質和社會發展規律的全面把握和理性認識,也是對中國近代以來閉關鎖國所造成落后挨打沉痛歷史過往的深刻反思。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把全黨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中國自此走上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復興之路,經濟實力開始迅速躍升。
從數據來看,1978年中國人均GDP,只有385元;2019年,該數字攀升至70581元;對外貿易同樣蓬勃發展,2019年中國對外貿易進出口總額為315627.32億元,而在1978年其僅為355億元。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從改革開放初期1983年9.2億美元,升至2019年1381億美元。(1)世界銀行《2017年全球價值鏈發展報告》顯示,通過利用自身生產要素優勢融入全球價值鏈,中國已成為全球范圍內和美國、德國并列的全球生產中心。
取得這一成績,在很大程度上有賴于在頂層設計上,中國外向型經濟戰略的正確實施。這也證明了一個真理,即生產要素流動規律顯示,打開國門搞建設才是最大的實事求是。當前,世界面臨前所未有之大變局。在政治領域,民粹主義與經濟民族主義泛濫,各國之間政治互信基礎遭到侵蝕;在經濟領域,主要發達經濟體出于自身經濟利益的考量,力圖改變經貿領域多邊主義的原有規則,以實現對己更為有利的目標。國際局勢劇烈動蕩,保護主義盛行,地區沖突不斷,尤其是隨著人類社會進入后疫情時代,全球治理體系將面臨著更加深刻的變革,迫切需要我們撥開前進的迷霧并回望歷史的縱深,尋找到未來前進的方向。
就中國而言,改革開放和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是當代中國歷史上兩個劃時代的里程碑式事件。前者作為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抉擇,為中國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和頂層設計,為中國外向型經濟發展戰略實施奠定了基礎;而后者則使得中國開始快速擁抱國際經貿規則,更好更快地融入世界市場,擴大進出口貿易,推動經濟體制改革全面鋪開。
進入新時期,面對新形勢、新問題,黨的十八大作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戰略部署,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對內對外開放相互促進、引進來和走出去更好結合,促進國際國內要素有序自由流動”“以開放促改革”“放寬投資準入”和“加快自由貿易區建設”等戰略部署。(2)習近平主席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向世界作出莊重承諾,中國開放的大門不會關閉,只會越開越大。(3)《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也再次強調,要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建設對外開放新高地,堅持實施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對外開放,依托我國大市場優勢,促進國際合作,實現互利共贏。(4)
當前中國已躍升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自身發展階段和國際環境都隨之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在雙循環開局的戰略轉型期,如何認真細致對中國全球經濟戰略進行系統回顧,全面深入地總結中國全球經濟戰略演變歷程,是清晰認識未來發展方向的重要途徑。
本文研究正是從此角度出發,試圖在對中國全球經濟戰略演變的各階段特征進行系統歸納總結基礎上,進一步厘清雙循環戰略的歷史背景和內外環境,從而為深化改革擴大開放和未來中國全球經濟戰略的發展導向和具體策略,提供有益的思路借鑒。
一、新中國建立以來中國全球經濟戰略演變
的階段性特征
從新中國建立以來被迫地有范圍開放,到改革開放、外循環戰略之成功實施,再到雙循環戰略的提出,中國全球經濟戰略的演變歷程基本可以分為以下五個階段:
(一)以引進技術和設備為主的調劑余缺時代(1978年以前)
新中國成立初期,面對千瘡百孔的落后工業,黨中央作出了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1953—1957年),建立社會主義工業化初步基礎的戰略部署。而“一五”計劃核心,就是從蘇聯和東歐國家引進技術和設備,即俗稱的“156項工程”。
但是,當時國際社會存在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和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在這種國際環境下,中國只能被迫實行“一邊倒”的開放策略。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經濟上對中國進行了一系列“圍追堵截”。突出表現在20世紀50年代西方國家對中國的全面封鎖及禁運。朝鮮戰爭爆發后,美國操縱聯合國通過《實施對中國禁運的決議》[3],對中國實行了更加嚴密的全面封鎖及禁運。
到20世紀60年代蘇聯撤回援華專家以前,中國對外經濟合作重心完全偏向蘇聯。一方面,大量從蘇聯引進工業設備,另一方面將西方禁運的各種物資,大部分改由蘇聯等國家進口,積極同蘇聯及其他人民民主國家建立和發展經貿關系。[4]
一系列蘇聯援建項目,也在此期間逐步落地。數據顯示,20世紀50年代中前期,中蘇貿易占中國總貿易額一半以上,蘇聯政府對中國進行了包括156個大型項目在內的大規模經濟援助。[5]在這段特殊時期,與蘇聯和其他社會主義陣營的貿易,是中國對外貿易的主體。
在此期間,中國利用外資的主要來源,也基本來自于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國家。比如,1950年,毛澤東對蘇聯進行了訪問,兩國簽訂《中蘇關于蘇聯貸款給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協定》,根據協定的第一條:“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政府給予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貸款,以美元計算,總數為三萬萬美元。”[6]此外,這期間的合作方式還有,引進和利用社會主義陣營的直接投資,合作合營企業等。
與社會主義陣營的貿易有效地調劑了物資余缺,促進了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但是,“一五”計劃制訂后,中國經濟建設取得突飛猛進的進步,對外經濟貿易往來需求不斷擴大,經濟上的“一邊倒”再也不能適應此時的經濟發展狀況。[7]為了緩解這種情況,中國在發展與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貿易往來的同時,把香港作為打破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經濟封鎖的主要通道,中國政府放寬外匯批準額度,采取易貨貿易和轉口貿易的形式(5),抓住國際形勢變化的微妙時機,從資本主義國家進口物資,彌補國內生產所需。
可以看出,雖然中國政府迫切想要發展同外部世界的經濟聯系,但受外部政治因素限制,此階段中國經濟的全球化進程被限定在一個較為有限的發展區間內。對比之下,20世紀50年代開始,西方國家在經濟全球化方面開始了一系列戰略部署。如在日本政府看來,加入關稅及貿易總協定(GATT)是日本經濟走向復興必由之路。[8]世界各國紛紛開始拓展貿易版圖,為本國企業尋找海外市場和廉價生產要素,把發展對外貿易作為促進本國經濟騰飛的重要手段。實際上,外部環境的這一變化,也是后來中國切入全球價值鏈的重要前提。
值得強調的是,向社會主義陣營“一邊倒”的開放,雖然是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產物,但在新中國建設初期也發揮了積極作用。隨著中蘇關系的惡化和中國同西方國家關系的轉圜,西方對中國的封鎖有所緩解,中國對外貿易形式出現了很大改觀。比如,在20世紀70年代初期,中美和中日邦交實現了正常化,中國恢復了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外部環境明顯好轉。中國隨即再次部署大規模從西方工業化國家引進技術設備。[9]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在此期間,所有與海外的關系都被視為洪水猛獸,引進外資更是成為不可逾越的“禁區”[10],對外貿易總額連續三年下降。中國的經濟全球化步伐基本再次陷入停滯狀態。
總體來看,在此期間,受計劃經濟的影響,我國貿易政策的總基調是互通有無、調劑余缺。社會主義對外經濟貿易只是作為擴大再生產比例的調節和補充的手段這一思潮占據主導地位。在利用外資方面,中央確定了“自力更生為主,爭取外援為輔”總方針。對比來看,此間中國經濟在很大程度上還處于封閉、半封閉狀態,沒有真正實現生產要素和產品全球流動及配置。在經濟全球化進程上,中國與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差距逐漸拉大。
(二)以生產要素價格優勢切入全球分工時代(1978—1993年)
1978年改革開放初期,中國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世界銀行統計顯示,1978年我國人均GDP只有156美元,而1978年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國家人均GDP是490美元。中國當時有81%的人口生活在農村,84%的人口生活在每天1.25美元國際貧困線之下。[11]1978年改革開放剛剛開始時,中國GDP只占全球的1.74%。[12]
1978年12月,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作出了從1979年起,把全黨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戰略決策。要求在經濟建設問題上,從糾正急于求成的錯誤傾向和全黨要注意解決好國民經濟重大比例嚴重失調等問題出發,必須采取一系列新的重大措施,對陷于失調的國民經濟比例關系進行調整,對過分集中的經濟管理體制著手認真的改革。 [13]全會重新確定中國共產黨正確的思想路線,高度評價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確定了解放思想,開動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指導方針。(6)撥亂反正,恢復高考,召開全國科學技術大會(7),提出貧窮落后不是社會主義,把實踐作為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在經濟領域,一系列改革就此拉開序幕。
在對待經濟全球化戰略抉擇上,1978年8月,時任中國最高領導人在報告中指出,與外國公司開辦合資企業、開展補償貿易、引進外國技術等不傷害國家主權。此間的一個重要事件,是中美建交。當年12月16日,中美兩國發表《中美建交公報》,美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8)中國融入全球市場的外部環境開始改善。
為了更好發展經濟,打造對外開放新高地,推動外向型經濟戰略落地成為了各方共識。1979年4月,鄧小平同志首次提出要開辦“出口特區”,后改名為“經濟特區”。1980年,中央正式決定設立深圳、珠海、汕頭和廈門四個經濟特區。與此同時,為方便地方和企業開展出口工作,國務院發布《關于大力發展對外貿易增加外匯收入若干問題的規定》 [14],把外貿權限進一步放大。
經濟特區實際上就是世界自由貿易港的一種表現形式,其主要是通過減免關稅等措施,通過良好營商環境,鼓勵外商來華投資,以此引進西方先進技術和科學管理方法,并最終達到促進本國經濟技術發展目的。1984年,中共中央決定進一步開放大連等沿海14個港口城市,它們與深圳、廈門等四個經濟特區及海南島由北到南連成一線,成為中國對外開放前沿。[15]以此為載體,中國依托經濟特區和沿海開放城市,走上了以外向型經濟為主的融入全球市場之路。
綜合來看,這段時間中國全球經濟戰略主攻方向,是以經濟特區為依托,以生產要素價格優勢為手段,大力吸引外資,彌補自身資金和技術的不足,發展外向型經濟。但隨著拉美債務危機的爆發,1989年東歐劇變,1991年蘇聯解體,世界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針對如何改革,何為開放,如何利用外資?國內開始出現不同聲音。
為正本清源,把改革推向深入,1992年1月18日—2月21日,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先后赴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視察[16],強調特區姓“社”,不姓“資”。作為中國改革開放進程中的標志性事件,“鄧小平南方談話”提出了一系列影響深遠的判斷標準,比如姓“資”還是姓“社”問題,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7]談話指出,不改革開放,不發展經濟,不改善人民生活,就沒有出路。[18]
發展才是硬道理,鼓勵抓住有利時機,利用外資集中精力把經濟建設搞上去,成為了全黨全國人民的普遍共識。就國際環境而言,這段時間,也恰逢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經歷生產要素成本上升的困擾,中國廉價的勞動力市場和西方跨國公司的擴展需求在歷史交匯點實現了精準匹配。對于這一形勢的微妙變化,中國宏觀經濟學會秘書長王建結合中國生產要素優勢和發展需要,提出“兩頭在外,大進大出”國際大循環理論,受到了高層支持。
自此,以加工出口和吸引FDI為主要形式的外向型經濟發展戰略得到了有效徹底地貫徹執行,中國依托“三來一補”(來料加工、來件裝配、來樣加工和補償貿易),迅速融入國際分工,開始了中國融入全球分工的新征程。
(三)依托加工出口逐漸成為世界工廠時代(1993—2003年)
1995年,中共十四屆五中全會順利召開,提出實現“九五”計劃和2010年遠景目標的關鍵,是實行兩個具有全局意義的轉變,即經濟體制從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從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19]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概念首次出現在人們視野,這既是對過去發展經驗深刻總結,也是對客觀經濟規律的準確認識。規則的統一,加快了中國融入世界市場步伐。總體來看,發展外向型經濟,增加出口,快速融入世界,是這段時間中國全球經濟戰略的主攻方向。
為了更好地促進對外貿易發展,推動外貿體制改革,1994年1月11日,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深化對外貿易體制改革的決定》,將改革目標確定為:開放經營、平等競爭、自負盈虧,建立適應國際經濟通行規則的運行機制。(9)同時,為了滿足外貿發展后日益增長的結售匯需求,1996年,中國外匯管理體制進行重大調整,當年12月1日,中國開始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協定第八條款,實行人民幣經常項目可兌換。對外貿易結算的便利化、國際化程度進一步提升,中國對外貿易開始走上一條飛速發展的快車道。
在此期間,國際上的一個重要事件,是1995年1月1日世界貿易組織(WTO)正式成立。WTO基本原則是通過實施市場開放、非歧視和公平貿易等原則,實現世界貿易的自由化。以世貿組織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逐漸成為國際貿易的基石。
雖然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堅持對外開放基本國策,打開國門搞建設,逐步形成了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對外開放格局,極大促進了中國與外部世界的交流交融。(10)但是,因長期被排斥在世界多邊貿易體系之外,導致中國不得不主要依靠雙邊磋商和協議來協調對外經貿關系,使國內企業和產品在進入國際市場時受到了許多歧視性或不公正待遇。(11)世貿組織成立后,國內企業入世的呼聲日益迫切,1995年7月11日,中國正式提出加入世貿組織申請[20],并在2001年成功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成為第143個成員國。
加入世貿組織是中國全球經濟戰略中的里程碑式事件,這極大地促進了中國外向型經濟的發展。在改革開放初期的1978年,中國進出口貨物總額只有355億元,2000年該數字上升至39273.25億元,加入世貿組織后的2003年,中國進出口貨物總額達到了70483.45億元,和2001年相比,幾乎增長了近一倍。
再看利用外資情況,以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金額為例,在改革開放初期的1983年,中國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只有920億美元,到了2000年,其上升至40715億美元,加入世貿組織后,2003年該數字即上升至53505億美元。可以看出,加入世貿組織之后,中國與世界經濟聯系更加密切了。
人類進入新千年,經濟全球化浪潮浩浩湯湯,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在“聯合國千年首腦會議”分組討論發言時表示,經濟全球化是隨同社會生產力發展而產生的一種客觀趨勢。(12)推動經濟全球化,有利于促進資本、技術、知識等生產要素在全球范圍內優化配置。
整體來看,積極抓住全球化戰略機遇期,發展外向型經濟,加入世貿組織,加快融入世界市場,是這一時期中國經濟全球化戰略的標志性事件,也是中國深度參與經濟全球化的重要里程碑,在這種分工模式下,中國逐漸成為世界工廠。
(四)全球價值鏈的低端鎖定時代(2003—2013年)
加入世貿組織,極大地促進了中國經濟與國外市場的聯系。在此期間,中國企業參與全球生產的主要模式,是以國際需求為導向,積極參與國際分工和國際競爭,優先發展出口產品生產,根據自身比較優勢,擴大出口。通過在世界范圍內進行貿易、資金、技術和人員的交流合作,引進自身發展所需要的技術、資金和裝備。
在這輪國際分工中,中國依托國內廉價的原材料和勞動力,切入全球價值鏈,從事大量國際代工和轉口貿易,逐漸躍升至全球貨物貿易出口大國之列。1980年中國出口商品總額只有181.2億美元,2013年該數字上升至22090.04億美元,增長120.91倍。但是從出口產品結構來看,中國出口商品中,占比較大的是初級產品、工業制成品、礦物燃料、潤滑油及有關原料、輕紡產品、橡膠制品礦冶產品及其制品。這種較低的技術水平,導致中國制造業企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低端鎖定現象。[21]
全球價值鏈(GVC),是指將制造業企業生產過程中的前端研發、中端制造和后期銷售及增值服務等各個環節在全球尋求最優化分布,從而形成的一個價值增值鏈條。在這種分工模式下,各國企業一般會根據自身生產要素比較優勢,只在某一個特定生產階段進行專業化生產。[22-23] 在GVC分工模式下,中國產品出口附加值非常有限。耳熟能詳的“出口十億件襯衣,才能換回一架波音飛機”,正是對其生動描述。
從中國出口產品技術含量對比角度可以加深對這一問題的認識,以整體全部技術含量為例,雖然中國自1995年以來一直在改善,但截至2011年,中國整體全部技術含量值為44.60。相比之下,同期美國為162.10,日本為133.58,德國為121.71,英國為138.03,法國為131.77,韓國為81.15,中國臺灣省為83.24,巴西為72.94,中國僅高于印度。出口產品技術水平之低可見一斑。[24]
可以看出,雖然中國出口導向型的外向型經濟戰略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產品附加值低下,使得中國企業從全球分工中獲得利益非常有限。而且較高的外貿依存度,使得一旦外部需求遭到沖擊,勢必會給國內經濟帶來負向傳導效應。比如,2008年美國爆發次貸危機,暴露了經濟全球化加速背景下世界經濟長期積累的深層次矛盾,使得中國長期以來粗放式發展模式不可持續的問題更加突出。
在科學認識全球化的利弊和自身短板之后,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型升級日益引起了國家的高度重視。在2008年年底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胡錦濤同志強調,“我國發展的重要戰略機遇期仍然存在,不會因為這場金融危機而發生根本的逆轉。”(13)2010年在出席日本橫濱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工商領導人峰會期間,胡錦濤同志又發表了題為《共同發展 共享繁榮》的演講,再次強調中國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奉行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發展開放型經濟。明確中國將繼續堅持開放的發展,不斷拓展對外開放廣度和深度。(14)在此期間,更高水平的開放型經濟依然是中國全球經濟戰略的主要表現形式。
總體而言,在這段時間,雖然在全球價值鏈中存在低端鎖定現象,但中國開始加快發展方式轉變和經濟結構調整,進行了可持續發展路徑和高水平開放型經濟體系建設的有益探索。“騰籠換鳥”和轉型升級,為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建設作出了良好的鋪墊。
(五)構建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和引領全球化進程的新時代(2014年以后)
經過改革開放四十余年的高速增長,中國經濟走到從高速增長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換的關鍵節點。2014年12月1日,習近平主席在召開黨外人士座談會時強調,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常態。經濟增長速度從高速轉向中高速,發展方式從規模速度型轉向質量效益型,發展動能從主要依靠資源和低成本勞動等要素投入轉向依靠創新驅動。[25]
為了更好應對經濟發展新常態,2015年11月10日,習近平主席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講話時指出,要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著力提高供給體系質量和效率,增強經濟持續增長動力,推動我國社會生產力水平實現整體躍升。(15)
從外部環境來看,這段時間國際局勢風云變幻,單邊主義抬頭,地區熱點問題持續發酵,國際關系的基本準則受到沖擊。經濟領域的突出表現集中在:英國脫歐,美國特朗普政府當選后肆意加征關稅掀起的“貿易戰”,“逆全球化”浪潮一時風起云涌。面對前所未有之大變局,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審時度勢,作出了一系列深入推進改革,擴大對外開放的戰略部署。中國的全球經濟戰略進入了新時代。
在頂層設計上,明確了制度性開放的基本原則。面對全球經濟復蘇乏力、“逆全球化”、貿易保護和單邊主義愈演愈烈的浪潮,中國發出了擁抱、支持、引領全球化的強有力聲音。習近平主席在出席世界經濟論壇2017年年會開幕式發布主旨演講時強調:“讓世界經濟的大海退回到一個一個孤立的小湖泊、小河流,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符合歷史潮流的。”(16)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要加快完善開放型經濟體系。“十三五”規劃當時明確指出,要加快形成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黨的十九大報告更是明確指出,必須堅定不移地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主動參與和推動經濟全球化進程,發展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不斷壯大我國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
在對外貿易領域,黨的十八大提出,要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十八屆三中、五中全會進一步要求以周邊為基礎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形成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賦予自由貿易試驗區更大改革自主權,探索建設自由貿易港。創新對外投資方式,促進國際產能合作,形成面向全球的貿易、投融資、生產、服務網絡,加快培育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新優勢。截至2018年3月,我國已簽署自貿協定16個,涉及國家或地區24個,正在談判的自貿區有11個,正在研究的自貿區有11個[26],依托自貿區建設,我國輻射“一帶一路”、面向全球的自貿區網絡基本成型,夯實了新時期對外貿易發展的基礎。
在吸引外資和擴大開放方面。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加快發展現代服務業,瞄準國際標準提高水平,促進我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實行高水平的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政策,要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大幅度放寬市場準入,擴大服務業對外開放,保護外商投資合法權益”。2018年6月15日,國務院印發《關于積極有效利用外資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若干措施的通知》,指出要大幅度放寬市場準入,提升投資自由化水平。全面落實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2018年7月1日前修訂出臺全國和自由貿易試驗區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穩步擴大金融業開放,完善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制度,積極引入境外交易者參與原油、鐵礦石等期貨交易,支持外資金融機構更多地參與地方政府債券承銷,持續推進服務業開放。此外,2018年,國務院批復同意商務部提出的《深化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總體方案》,同意在北京、天津、河北雄安新區、重慶兩江新區等17個省市(區域)深化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服務業創新發展大綱2017—2025》也強調,以開放促改革、促發展,穩步擴大服務領域開放,深度參與國際分工合作,在開放競爭中拓展空間、提升水平。可以說,吸引外資和持續擴大服務業開放,成為這段時間中國經濟全球化戰略的兩個重要步驟。
至于中國經濟全球戰略中的路徑選擇,高水平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是重要的維度。為了推進實施“一帶一路”重大倡議,2015年3月28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聯合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一帶一路”倡議,致力于維護全球自由貿易體系和開放型世界經濟。提出“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是針對新時期世界走向共贏提出的中國方案。共建“一帶一路”旨在促進經濟要素有序自由流動、資源高效配置和市場深度融合,推動沿線各國實現經濟政策協調,開展更大范圍、更高水平、更深層次的區域合作,共同打造開放、包容、均衡、普惠的區域經濟合作架構。“一帶一路”倡議遵循國際經濟合作發展規律,是“走出去”戰略的延伸與擴展,將引領我國在新時期全面參與國際經濟合作,在參與完善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的進程中獲得更有力的話語權。[27]在中美貿易摩擦長期性、常態化、復雜化的大背景下,扎實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借助多邊機制平臺讓世界了解中國,正在成為應對美國遏制戰略的有力抓手。[28]
為了更好地吸引外資和放寬市場準入,中國政府不斷通過管理模式的創新、規范及透明化,來打造公平公正公開的國際化、現代化的營商環境。“十三五”規劃明確提出要深入推進簡政放權,建立健全權力清單、責任清單、負面清單的管理模式。在對外經濟合作領域,其是指政府規定不開放的禁區,除此之外都可進入。并且進一步完善了外商投資國家安全審查制度。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明確,要全面清理廢除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各種規定和做法,支持民營企業發展,激發各類市場主體活力。大幅度放寬市場準入,保護外商投資合法權益。凡是在我國境內注冊的企業,都要一視同仁、平等對待。
2018年12月25日,國家發改委發布新版《市場準入負面清單(2018年版)》。2019年3月15日,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外商投資法》,明確國家對外商投資實行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制度,外商投資企業依法平等適用國家支持企業發展的各項政策,國家保障外商投資企業依法平等參與標準制定工作,國家保障外商投資企業依法通過公平競爭參與政府采購活動,國家保護外國投資者和外商投資企業的知識產權。(17)
通過制定和實施外商投資法,中國進一步落實依法治國要求,更好保護外商投資合法權益,營造法治化、國際化、便利化營商環境,以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充分彰顯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積極促進外商投資的決心和信心。
可以看出,面對錯綜復雜的國際局勢,中國依然高舉全球化的大旗,通過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吸引外資,堅持多邊主義,承擔更多的國際責任,逐步構建起一個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的新框架。中國全球經濟戰略,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二、經濟全球化新階段和新發展格局提出
的內外環境
(一)從外部環境來看
全球化的起源顯示,在地理大發現之前,各國之間由于地理的阻隔,形成了以海洋、山川和河流為界的天然經濟區。受生產力發展制約,不同地理單元之間的貿易和人員流動非常有限。如果從經濟地理學和經濟發展史角度來講,此時應該是經濟全球化的醞釀期,“閉關鎖國”和“小國寡民”是這段時間全球經濟的突出特征,人們大部分的經濟活動是滿足自給自足需求,是標準的自然經濟形態。
但是隨著人類大航海時代的來臨和蒸汽動力的出現,在新的造船技術和繪圖技術的支撐下,歐洲的商船開始活躍在全球各地的海洋上,尋找新貿易路線,拓展新的貿易伙伴,新的航路不斷被開辟出來,不同大陸之間的海上聯系開始密切起來。這段時間經濟全球化的突出特征,是殖民主義和自由貿易開始出現。可以說,地理大發現和新航路的開辟,在很大程度上催生了全球經濟一體化。
盡管當前學術界對全球化的階段劃分存在不同的看法,但一個基本共識是,這段時間資本主義的全球擴張,可以視為經濟全球化的雛形。從這段時間開始到一戰爆發,是經濟全球化的1.0時代。在這一階段,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開始出現,全球化的實質是資本主義或西方的擴張過程,是以擴大殖民地為特征的全球化。[29]
日內瓦國際關系及發展學院國際經濟學教授Richard Baldwin認為,全球化2.0時代指二戰后時期。從國際上看,全球化2.0時代見證了以學院、規則為基礎的國際治理體系的誕生,尤其是聯合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世界貿易組織以及諸如糧食與農業組織、國際勞工組織等專門機構的出現。(18)在這波全球化浪潮下,西方發達國家開始通過跨國公司在全球拓展生產要素和商品市場,生產和銷售日益體現出全球化的特征。
延續上述分類標準,全球化3.0時代被Richard Baldwin稱之為新全球化。這波全球化在經濟形態上的體現是全球價值鏈生產[30-31]和離岸外包。[32-33]生產的地理界限被極大地擴展,全球生產日益變得普及。依托全球價值鏈分工,跨國公司將產品的生產過程無限細分,在全球配置資源,將產業鏈上各工廠的比較優勢潛能發揮到了極限。這一模式的典型代表是,此后一躍成為全球貨物貿易出口第一大國的中國,其出口中就包含了大量他國(或地區)轉移價值。[34]
經濟全球化4.0時代的提法始于2019年世界經濟論壇瑞士達沃斯年會,在這屆年會上,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兼執行主席克勞斯·施瓦布宣稱,“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推動力已經引進了嶄新的經濟與全球化形式”,并將本屆論壇主題確定為“全球化4.0:打造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的全球架構”。這主要是由于,現代技術特別是網絡技術的發展,引起了廣泛的資源重組與聚合。[35]
因此,綜合對比來看,如果說全球化1.0代表了一戰前世界經濟野蠻生長的時代,全球化2.0是二戰后國際秩序與治理體系建章立制的體現,全球化3.0以離岸外包的興起引發了全球價值鏈革命,那么在全球化4.0時代,技術進步以指數化速度推進,服務行業貿易壁壘被消除,發達國家乃至全球數以億計的服務業崗位將受到人工智能帶來的自動化和數字技術推動的“遠程遷移”趨勢沖擊。[36]
如果向著歷史的縱深追溯,不難發現“逆全球化”的起源始于經濟全球化的3.0時代。但實際上,筆者認為當前學術界部分關于“逆全球化”的表述也值得商榷。因為從人類社會經濟發展的規律來看,在更大范圍內尋求生產要素配置的最優化,是經濟發展規律的使然。現在西方國家所表露出來的所謂“逆全球化”行為,背后的本質是經濟全球化發展到了新階段,出現了新問題,從而呈現出與傳統認知所不同的行為現象。
從西方國家來看,對于此次全球化經濟福利的反思,在美國主要表現為經濟學部分學者對貿易與收入不平等之間問題的關切和研究。2013年10月,經濟學學術期刊《美國經濟評論》發表麻省理工學院經濟系大衛·奧特(David Autor)為第一作者的論文“中國綜合癥:進口競爭對美國地方勞動力市場的影響”,核心觀點認為對華貿易逆差是美國失業的主要原因。
縱然對這一研究有不同的質疑聲,如哈佛大學經濟系教授、新貿易理論和新增長理論的創始人之一埃爾赫南·赫爾普(Elhanan Helpman)也曾指出,如果基于事實證據來討論問題,那么頂多只有25%~30%的收入差距擴大可以歸咎于貿易。(19)美國與中國貿易的凈就業效應是積極的。[37]但是,中美之間貿易逆差問題的大討論,引起美國執政當局的高度關注。突出表現之一就是奧巴馬政府執政期間的“制造業回流”政策。特朗普政府上任后更是直接挑起和中國史無前例的貿易摩擦,拜登政府上臺后的關稅政策也不容樂觀。國際經貿摩擦,將呈現出明顯持續性。
老牌資本主義強國英國無協議脫歐。英美兩國政府的舉措,使得一直以來標榜自由、平等、博愛的西方價值觀遭到了一記響亮的耳光。這標志著經濟全球化開始進入深度調整期。造成這一問題的根源,主要在于受技術沖擊、地緣經濟和政治力量重構等因素影響,以美國和美元為主導的全球化3.0模式的內在缺陷不斷暴露,這即是所謂“逆全球化”[38]。
如果從根源上來看,經濟全球化3.0時代,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發展中國家僅僅解決了就業的基本問題,全球分工的真正利潤,都被發達國家的資本集團所獲取,而這又帶來了發達國家藍領工人的就業問題。所以西方甩鍋發展中國家,實際上是發達國家自己治理赤字的問題,在這種財富分配制度下,西方國家高福利、高消費的生產模式難以為繼。從這個角度來說,經濟全球化不是西方國家部分執政者轉移危機的口實。
全球化給世界各國不同程度地帶來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大家都是全球化受益者。但在一定歷史時期,部分國家、地區和人從全球化中得到的好處要遠遠多于其他國家、地區和人。在此情況下,如果有些國家在政策上沒能作出合理安排,沒能對因全球化引起的收入差距作出有效調節,就會導致不平等現象凸顯、矛盾加劇。因此,西方國家的治理危機,使得中國以生產要素價格優勢切入全球分工的時代,一去不復返。盡管在這種分工模式下,西方的大型跨國公司汲取了大部分的利潤。[39]
(二)從中國發展的內部環境來看
當前中國已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經常項目順差同國內生產總值的比率由2007年的9.9%降至現在的不到1%,國內需求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有7個年份超過100%。發揮好中國超大市場規模的優勢,不斷挖掘新的內生增長動力,這才是中國經濟持續增長的不竭動力。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強調,“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既是對經濟全球化進入新的發展階段,迫切需要我們重新審視傳統的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外部環境的回應,也是隨著我國發展階段、生產要素比較優勢和國內市場發生結構性變化的必然舉措。
最后,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雖然從外部環境來看,國際大循環動能明顯減弱,外部需求的疲軟使得保護主義盛行,但是人類歷史的進程和全球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顯示,資本、人才等生產要素在全球范圍內尋找最優配置,是不可阻擋的歷史規律。全球化是大勢所趨,人為阻斷全球生產要素和商品流動是不現實的。因此,所謂的雙循環,并不是閉關鎖國。推動雙循環必須堅持實施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對外開放。[40]
三、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中國全球經濟戰略
的路徑選擇
雙循環戰略的提出,既是外部環境發生變化后中國的應對之策,也是中國現階段發展的客觀需要。其成功實施,需要更高水平的對外開放和更大力度的對內改革。
第一,持續不斷對外擴大開放。世界需要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中國經濟的創新發展需要提高在全球配置生產要素的能力。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主動參與和推動經濟全球化進程,發展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不斷壯大我國經濟實力和綜合國力。具體來說,就是要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關起門來搞建設是要不得的。應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促進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將“引進來”和“走出去”相結合,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鼓勵中國企業走出去,不斷優化外資投資環境,增加中國市場對全球要素的吸引力。最終形成內外資源要素雙向對流的體制機制,推動開放型經濟走向新高度。
第二,繼續加大對內改革力度。中國改革開放的寶貴經驗告訴我們,全面深化改革是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一招。習近平主席多次強調指出,全面深化改革,是解決中國現實問題的根本途徑。全面深化改革要在重點領域盡快實現突破,如發展的不平衡和不充分問題、發展理念和發展短板,以及發展方式的可持續等問題。結合經濟體制來說,要盡快構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真正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要以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和共享“五大發展理念”為先導,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深入推進新發展理念下的各項改革,挖掘發展新動能,實現高質量發展。
第三,不斷做大貿易的朋友圈。外向型經濟戰略的成功實施,是中國改革開放最為寶貴的經驗之一。當前經濟全球化進入新階段,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甚囂塵上,區域合作從多邊向雙邊轉換的趨勢也日益明顯。對此要堅定地支持全球化,旗幟鮮明維護多邊貿易體制,在以世界貿易組織體系為基礎的全球貿易多邊框架下,尋求爭端解決的法制化路徑。積極關注全球經貿規則變化的新動向,推進加入CPTPP,依托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和自貿區改革,形成以多邊規則為基礎、區域貿易協定和自貿區為重要節點的全球自貿區網絡。同時,要利用中國市場的寶貴優勢,適當擴大進口,真正推動中國新發展格局的成型和發展壯大。
第四,加快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在現有國際治理框架下,美元是美國霸權的重要支撐。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人民幣在2016年10月被納入IMF特別提款權,正式成為IMF標準下的“可自由使用貨幣”,這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里程碑。但是,在全球主要國家的儲備貨幣中,人民幣使用還非常有限,這與中國第二大經濟體地位極不適應。人民幣較低的國際化水平,可能還無法滿足以內循環為主體、內外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需要。因此,應該逐步鼓勵在雙邊貿易結算中,擴大人民幣使用比例。通過加強金融服務業開放,發展人民幣離岸市場,與境外央行簽署貨幣互換協議等手段,做大香港人民幣離岸市場,推廣普及數字人民幣使用和人民幣跨境結算系統建設力度,最終推動實現人民幣的國際化。
第五,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制定。經濟全球化3.0時代的一個重要事實,是以英美等國制定的國際經濟游戲規則為基礎,中國由于全球化進程起步較晚,只能作為全球游戲規則的被動接受者。但是在經濟全球化4.0時代,傳統規則日益受到技術進步和力量平衡變化的挑戰。突出表現在,數字技術的突飛猛進,推動了數字經濟快速發展。在貿易項下,數字貿易規模持續攀升,帶來了知識產權保護、跨境稅收征管、數據隱私等全新的規則盲區,這對過去的國際貿易全球規則帶來了新的挑戰,也為中國帶來了機遇。因此,對于中國來說,要積極參與此輪新的國際規則的制定。積極關注國際貿易領域的規則變化趨勢,加大對“三零”(零關稅、零補貼、零壁壘)等發展態勢研究,有針對性地調整自己的改革方向。在新一輪全球貿易規制制定中,發出中國聲音,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注釋:
(1)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http://data.stats.gov.cn/)。
(2)參見《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新華社北京2013年11月15日電,https://www.sohu.com/a/216562168_99914060,2020年1月14日。
(3)參見《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新華網,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19cpcnc/2017-10/27/c_1121867529.htm,2020年2月7日。
(4)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網站:《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http://www.gov.cn/zhengce/2020-11/03/content_5556991.htm,2020年11月5日。
(5)《建國初期內地與香港的經貿關系》,http://history.mofcom.gov.cn/?page_id=33,2020年3月1日。
(6)參見《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簡介》,中國共產黨歷次全國代表大會數據庫,http://cpc.people.com.cn/GB/64162/64168/64563/65371/4441896.html,2020年2月12日。
(7)在“文革”期間,知識分子被稱為“臭老九”,學習國外前沿的科學知識,包括學習國外的先進技術,很容易被認為是搞資本主義和修正主義。許多留洋回國的知識分子,在20世紀50年代被打成右派,城市知識分子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中國的知識教育體系受到嚴重沖擊。
(8)參見《改革開放40周年之1978:開啟改革開放歷史新時期》,中國網,http://news.china.com.cn/2018-11/27/content_74213799.htm,2019年12月27日。
(9)參見《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深化對外貿易體制改革的決定》(國發〔1994〕4號),國務院網站,http://www.gov.cn/xxgk/pub/govpublic/mrlm/201011/t20101115_62786.html,2019年6月26日。
(10)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中國與世界貿易組織》白皮書,2018年6月。
(11)參見《激蕩四十年:中國“入世”談判備忘錄》,http://www.sohu.com/a/232808915_162522,2020年5月1日。
(12)參見《江澤民:人類需要各國“共贏”的經濟全球化》,http://finance.sina.com.cn/2000-09-08/10994.html,2020年3月20日。
(13)參見中央文獻研究室:《國際金融危機以來胡錦濤對世界經濟形勢的分析和判斷》,https://www.wxyjs.org.cn/wxzj_1/dbzb/201309/t20130905_
144190.htm,2020年9月8日。
(14)參見《胡錦濤闡述中國發展四個著力點》,http://finance.sina.com.cn/j/20101113/10458948160.shtml,2020年7月21日。
(15)參見《習近平這樣部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求是網,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19/0227/c1001-30905220.html,2020年11月21日。
(16)參見《習近平的達沃斯世界:以“大海”妙喻經濟全球化》,中國新聞網,http://www.chinanews.com/gn/2017/01-18/8128554.shtml,2020年7月23日。
(17)新法施行后,改革開放初期制定的“外資三法”,即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外資企業法和中外合作經營企業法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18)參見Richard Baldwin:《如果當前是全球化4.0時代,那前三代是什么?》,世界經濟論壇網站https://cn.weforum.org/agenda/2018/12/4-0-3e0a2216-bac5-4cd8-be5f-21ca96aeb3b4/,2021年1月20日。
(19)參見《埃爾赫南·赫爾普曼談全球化與貿易保護主義》,搜狐網,https://www.sohu.com/a/125348236_
481741,2020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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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曉妹)
本刊網址·在線雜志:www.jhlt.net.cn
基金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青年科研啟動項目“雙循環與中國周邊經濟戰略體系構建”(2022YQNQD054)
作者簡介:肖宇(1986—),湖北十堰人,經濟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世界經濟與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田侃(1972—),湖北荊州人,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信用研究中心主任,本文通訊作者,主要研究方向:宏觀經濟理論與政策、金融服務業。